第66章心明如鏡
周寧的話貌似很不經(jīng)意,卻像利箭一樣直擊羅氏脆弱的神經(jīng)。
現(xiàn)在最令她自卑的事就是她嫁過兩次人,而且這兩個人因為她鬧到了大街上又鬧到了公堂上,最后還鬧出了人命。
這件事能成為她一輩子抬不起頭的根由,她哪里還有心思去想什么再嫁不再嫁的事?她都怕聽到跟嫁娶有關的字眼。
周寧毫不掩飾的嘲諷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然而周寧并不照顧她的感受,他冷冷的譏笑道:“現(xiàn)在沒有絆腳石了,你想嫁誰都自由了,很開心吧?”
羅氏猛的抬起頭,臉色慘白的有些嚇人,嘴唇顫顫的發(fā)抖。她沒想到縣太爺羞辱人是如此的不留余地。
“你盯著我干嘛?難道我有說錯?”周寧沉著臉,雙眼射出陰森森的寒光。“你若是個貞潔烈女,他們死也不冤。為了你這么個水性楊花、薄情寡義的女人,他們竟然枉送性命,真是不值,不值啊?!?p> 周寧氣憤難壓的錘打了桌面兩拳,一副恨不能生食其肉的表情。羅氏的臉上血色幾乎褪盡,兩行熱淚滾滾而下。
她心里又悔又恨又酸又苦,可是她向誰去說?她向誰去訴?這世上有誰能理解她?只怕所有的人都和眼前這個縣太爺一樣的看她,區(qū)別只是有人說有人不說罷了。
她想為自己辯白幾句,一來不敢跟縣太爺頂嘴,二來也找不到什么像樣的理由。
“說起來他二人之死,本官也有些責任,這是我的俸祿錢,你拿去安葬他們吧?!敝軐幪统鰞蓚€銀錠放到桌子上,又開口說道:“我想著查清審明之后才能做出最適宜的決斷,若是早知今日不如當初隨便把你斷給哪家了,總不至惹出人命?!?p> 羅氏一聽此言,心中更添十二分的悲痛。那天縣太爺不只一次的問過她愿意跟誰,她從頭到尾一言未發(fā)。
她若是隨便說出一個人來,縣太爺也就下了決斷了,也就不會有今日之大災大禍了。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能怪縣太爺嗎?怎么說都是她的錯,都是她惹的禍。
強烈的自卑與自責相互交替,羅氏緊咬牙關,臉色漸漸的泛起紅暈,額頭的汗珠豆粒般大滾落下來。
人活百歲終一死,何必強活在世上,做他人茶余飯后的笑柄?羅氏剎那間斷了生念,心里忽然變得靜如止水,無苦、無悲、無痛、無畏。
她平靜而又淡然的望著周寧:“謝大人賞賜,這兩錠銀子我不要,但求及早畫押,我還要回去料理我夫郎的后事?!?p> “哈哈哈”人家說要料理后事,周寧倒像聽到什么好笑的事似的笑著站了起來。“你夫郎?你倒說說看哪個是你的夫?哪個又是你的郎?”
羅氏仿佛已經(jīng)適應了周寧的冷嘲熱諷,臉色都沒有稍變,還帶著似有似無的一絲微笑:“他們都是我的夫,都是我的郎?!?p> 羅氏無從選擇,她也不想再去糾結(jié)選擇誰的問題。人都死了,連自己也沒打算活下去,還有什么必要分個清清楚楚?
兩個人都是因她而死,無論誰只要放棄她就可以逃過這場劫難。
他們都活著的時候,她沒有辦法選擇跟隨誰。他們都死了,她一樣沒辦法選擇拋棄誰。
兩個人的后事她都會料理得好好的,哪一個她都不會置之不理。她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料理好他們倆的后事之后自己就一死了之。
活在這個寂寞的世界上也沒什么意思,吳家她斷然是回不去了,吳家人把吳慶的死都歸咎于她的身上,說什么也不會允許她再登吳家的門。
陳家早已沒了親支近族,她又一次陷入了走投無路的境地。羅氏不知道自己上輩子造了多少的孽,這輩子一而再的被逼上絕境。
當年要不是自己根本都沒辦法活下去,又怎么能跟吳慶結(jié)親?現(xiàn)在她想活著又淪落到了要另尋良人再嫁人的地步。
她真的寧愿去死也不想被縣太爺言中,不想再做一次新人,而且就算她想再嫁,也沒有第二個吳慶等著娶她啊。
周寧聽她如此說,就勢說道:“這話本官就不明白了,他們?nèi)羰且廊唤≡?,一女倒可侍二夫?,F(xiàn)在他們都死了,你如何能為兩個人守喪?”
“找個山青水秀的地方,把他們兩個相鄰而葬,有何不可?”羅氏清楚這兩個人都是進不了祖墳的,只能另尋一處荒山安葬。
“就算你能同時為兩個男人下葬,那他們的墓碑該如何寫?”不等她回答,周寧又繼續(xù)說道:“就算你在他們墓碑上都寫下你的名字,我且問你,你百年之后跟哪一個合葬?”
羅氏從不曾想過這個問題,但當這個問題擺在眼前的時候,她的選擇是毫不猶豫的?!爱斎皇歉惱珊显?。”
周寧的語速很快就是不想給她思考的時間,他以為羅氏又會吞吞吐吐或者沉默不語,沒想到這一次她出奇的痛快而又堅定。
“你確定你要跟陳福祿合葬?”周寧又問了一次,看她是否會動搖初衷。
羅氏毫不動搖并且振振有詞:“我們是原配的夫妻,生不能同席,死也要同穴。”
“你這樣對得起吳慶嗎?”
“吳郎活著的時候我陪他的夠多了?!?p> 周寧輕輕的眨了眨眼睛,羅氏隨意的一句話暴露出了她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她說吳慶活著的時候她陪他的夠多了,所以現(xiàn)在她要跟陳福祿合葬。
這就是說在她陪著吳慶的那十年時間里,她其實一直都惦記著陳福祿。她一開始選擇吳慶就是出于無奈,一方面生活沒有著落,另一方面吳慶對她太好,女人總是很容易感動的。
多少真愛都輸給了呵護,吳慶給羅氏的就是無微不至的呵護。呵護對于女人有著致命的誘惑,沒有幾個人面對男人溫柔細致的呵護還有抵抗力的。
其實羅氏的心里不是沒有答案,只是她自己不敢面對這個答案。她有著太多的顧慮,她想選擇陳福祿又怕辜負不起吳慶的十年恩愛之情,她想放棄陳福祿又不忍辜負自己十年的相思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