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一醉智商憂（三）
“珍兒妹妹你還要不要喝？”絳紅看出珍兒似乎酒量天生也是極好的，頓時忘了先頭梁生的勸阻，又引著珍兒一起喝。
“要！”她歡快地應(yīng)著，一舉手是把剛剛灌他喝的那支杯遞給了絳紅。
絳紅給她添了一杯，她卻一轉(zhuǎn)手又遞給了梁生。她沒了杯子也不怕，竟是拿過絳紅的就喝了。而酒盆旁邊本還有個杯子空著沒人用。絳紅也不介意，徑自取過了那閑置的杯子繼續(xù)喝著。
梁生一看如此，心中頓時明了苦澀。她是在告訴他，她不介意。她當(dāng)他是親昵的好兄長，所以不介意和他共用一杯。她當(dāng)絳紅是好姐姐，也不介意用絳紅用過的杯子。是有意還是無意，她這般坦然，都是告訴他，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就是這般如親兄妹親近，無需顧慮太多。
一抬手飲盡杯中酒，梁生笑著，眼里也添了些許氤氳，“好！今兒就不醉不歸！”
“恩！今兒真高興，不醉不歸！”她歡快附和道。
就連莊勤都乘著酒興，一同附和，“不醉不歸！”
話音剛落，包間的門被推開。是那小廝又端了一份酒來。時間拿捏的也是剛剛好，先頭那幾瓶最后一杯被絳紅倒了出來，正好都空了。
絳紅可是高興，贊了那小廝一句，“你倒真是個伶俐的。好好伺候著，回頭我讓鄭老板給你加工錢?！?p> 小廝一喜，殷勤道：“甘露雖美，喝多了也不怕傷身，但幾位還是要多吃些菜配著。”
“得了，去吧?；仡^這酒不夠，你麻利點(diǎn)，記得繼續(xù)添?！苯{紅擺了擺手，急著繼續(xù)喝酒。
那小廝也懂事，不再多言，復(fù)又帶上門退了出去。
她看出這墨香樓也是規(guī)矩嚴(yán)，似乎小廝不可以隨便接受客人的私下打賞。而絳紅說讓老板給那小廝加工錢，才是真正讓那小廝欣喜，是最好的打賞了。小廝越發(fā)勤勉。她都好奇了，為何這小廝每次都能在他們這邊酒剛剛好飲完最后一杯的時候把下一份送進(jìn)來。
絳紅看出她的疑惑，湊近了她一些，耳語道：“他們退出去，耳朵也是豎起來的?！?p> 她頓時明了，面露驚訝。但看絳紅繼續(xù)乘著酒興棲到了莊勤身邊，說話聲音不大不小，里頭透著直白的誘惑。想來外頭那小廝若真是豎著耳朵，門里面發(fā)生的一切可都是聽得真切。絳紅卻全然不介意。
再一細(xì)思，她也就接受了各中道理。
小廝守在門外，讓里頭的客人見不到，便已經(jīng)是給足了客人面子。酒樓茶肆這種地方，向來是最好的信息收集處。明里暗里的，千防萬防總防不住的?？腿藖泶?，明知隔墻有耳，卻更是省心。這墨香樓的小廝都是訓(xùn)練有素，樓里訓(xùn)練出來的，自然也都是簽了長約，做長工的。二樓的包廂似乎是每一間都有一名小廝專心伺候。門里面說了什么，他都聽著，卻也不怕他會出去亂說。出了什么事，這酒席間的對話抖落出去，一回頭就能找見這伺候的人發(fā)落。
相對的，有些時候啊，客人就是故意想讓他們聽了什么去，就是他們抖落了出去，反倒是合了客人心意。
總之，這外頭候著的小廝什么該聽不該聽的還必須都聽全了，至于什么能說出去什么不能，他自個兒也都能掂量好了。不該說的，他自當(dāng)守口如瓶，聽了也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不知不覺酒過三巡，他們這廂房里頭七七八八四處散落著空酒瓶。
她本也是個謹(jǐn)慎的。前世第一次喝酒，一杯就暈乎了，也是后來久經(jīng)商場歷練得好了許多，女兒家更是防著，沒有一次在外頭喝醉過。這次聽梁生說她是第一次飲酒，這甘露再好喝，她一開始都沒敢貪杯。但喝著喝著，她發(fā)現(xiàn)這次的身體天生就是個酒量極好的，身邊的也都是可靠之人，氣氛又是那般歡喜，就還是敞開來喝。
不想這誘人的甘露假裝淺淡，后勁也是極強(qiáng)的。待她回過神來……她已經(jīng)是回不過神來了。
“絳……絳紅姐姐，這支釵還是還你。莊大哥雕刻的時候，那愛意分明是為你而雕。”席間談話不少，她都聽了莊勤和絳紅很多故事，越來越思考不能，便想到什么直白地說什么。
絳紅搖了搖頭，也是直白道：“我知。但這支釵不適合我，更適合你。莊勤也是同意的?！?p> 莊勤陪著絳紅可喝了不少，但一雙眼睛居然還是很清明，點(diǎn)頭道：“絳紅更愛金銀，回頭我可再給她雕一支金的。這支還是送與你?！?p> “哦~”她曖昧一笑，尾音拖得好長好長，笑得莊勤和絳紅對視一眼，本就因酒紅透的臉頰還能更顯紅潤，她卻忽然語調(diào)一轉(zhuǎn)，俏皮道，“那這支我就還是收下了?！?p> 喝了酒，雖然二人都更直白了許多，但二人間因些緣由也還隔著層窗戶紙，不是該她捅破的。她也還知道見好就收。
倒是梁生有感而發(fā)，不看絳紅，只問莊勤道：“男子漢大丈夫，行的正坐得直，就是以砍柴為生，對上心儀的女子，雖是大老板銀錢萬貫，但情投意合，恁也要顧慮這許多。不該自卑的。”
“就是！就是！”絳紅立即點(diǎn)頭如搗蒜，一雙朦朧的美目灼灼地盯住了莊勤，只等他表態(tài)。
莊勤卻搖了搖頭，道：“男子漢大丈夫，就更是要頂天立地，方可為心儀的女子撐起一片天。還不急?！?p> 絳紅失望，皺眉道：“你心里可還是有她？”
莊勤一愣，只看著絳紅，沉默不語。
旁觀者清。莊勤不解釋，只以為絳紅會信他。雖然二人相識，就是因為他滿腔愛慕，雕刻了一枚精細(xì)木釵，卻被那在佛前結(jié)緣的富家小姐嫌棄拒絕，卿本佳人，佛前善良，竟也只是塵世蟬蛾，心灰之下賤價賣與了琉璃閣。小掌柜的本是不收，正是絳紅看出那支釵雖然質(zhì)料只是平常不值錢的木材，上頭的雕工卻了得，更是含著一份千金難買的深情。不只收了那只釵，更有意結(jié)交莊勤，拉攏他做她店里的匠人。
結(jié)交之后，一個賞識生愛慕，一個敬仰生情誼。怪只怪莊勤被那富家小姐嫌棄在先，心里頭已經(jīng)多了本不在意對自己清貧的自卑。雖明知絳紅也對他有意，他卻要跟絳紅打賭。是他自己要求，要那只木釵擺在最偏僻的角落，若還是有人慧眼識英，買去了，他才肯做她店里的匠人。但還不夠，如今釵已賣出，他應(yīng)承了做她店里的匠人，還要等真正大放異彩，功成名就，他才會正式與她表白。
絳紅精明如斯，身在情網(wǎng)中卻也誤會了，怨道：“你果然心中還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