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腥臭燒焦味道和殘酷的畫面,讓流觴的罪惡感在最短的時間內(nèi),隨著干嘔消散的無影無蹤。
戰(zhàn)爭永遠(yuǎn)是殘酷的,哪怕只是以畫面的形式呈現(xiàn)在人的眼前。
士兵們,僅僅因為身著不同陣營的服飾,就要對著陌生人刀劍相向??字碌乃麄?,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是兄弟,如果在另一個場合遇到,很可能只是點頭微笑的路人。但是,站在這里,他們就只有敵人,只有殺戮。
這幅畫很長,每一扇屏風(fēng)都是一個狀態(tài),展示了戰(zhàn)事的進(jìn)度。從兩軍對壘,到將軍揮劍,士兵沖殺。黑白的畫風(fēng),讓人壓抑。硝煙和血腥的味道,使人膽顫。
流觴邊走邊看,忽然在其中一幅屏風(fēng)前停了下來。畫中是一個小小的山坡,上面坐著一個女子,因為是背影,所以無法得知她的容貌。透過女子的背影,能看到遠(yuǎn)處山下沖天而起的硝煙。
“女人?”難道這里還有愛恨情仇不成?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畫面突然變得漆黑,除了留白的女子坐姿身影,屏風(fēng)其余的位置都像是被墨浸透一樣。
空氣中,仿佛有若隱若現(xiàn)的歌聲傳來。流觴起初以為,是外面幺女的歌聲,傳進(jìn)了萬安寺里。但是,細(xì)想之下又不太可能。
幺女的歌聲雖然能夠招來魔云蓋住天空,卻不應(yīng)該有如此強的穿透能力。更何況萬安寺還有息止障罩著,歌聲絕對不可能傳進(jìn)來。
頸間的呼吸漸漸平穩(wěn),甚至傳來一聲低喃。因為聲音太小,流觴沒有聽清。他急忙歪頭喚冉童:“喂,醒了沒?”
冉童無力的點點頭,聲音輕不可聞的說道:“歌……幺女……”
原來說的是這個,流觴嘆氣:“我也聽到了,就是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p> “畫?!比酵疖浘d綿的手,指向前面的屏風(fēng)。
流觴猛地回頭再次望向前方,滿臉震驚:“不……可能。”
“小家伙醒啦?!蹦綑M舟呼哧呼哧的推著屏風(fēng)過來,正好看到冉童抬手。
流觴單手托住背上的人,急忙走到慕橫舟面前,將他拉到那副畫前:“你聽到什么聲音嗎?”
慕橫舟覺得莫名其妙,還是聽話的側(cè)耳傾聽,但除了呼吸聲,什么也沒有。
“應(yīng)該有聲音嗎?什么聲?”慕橫舟很挫敗,小心翼翼的問道。
“哈?”流觴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還真是個普通人?!?p> “我本來就是!”慕橫舟橫他一眼,甩袖子走人。
“哎!”流觴叫住慕橫舟,“那個付敏道,單槍匹馬的去找鬼火了!”
“他,去找鬼火?”慕橫舟回身,瞪著眼睛高聲問,“他一個普通人,去了能干什么?你怎么不攔著!”
流觴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要把那人的怪異之處說出來,假意無奈的說:“我背著冉童,有心無力啊?!?p> 兩人齊齊向外望去,隔著半透明的素紗屏風(fēng),綠色的熒光在右后方的某處,若隱若現(xiàn)。奇怪的是居然沒有丁點響動。
那邊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沒人能說的清楚,除非親自過去。
慕橫舟抿著唇,一言不發(fā)的盯了半天,最后狠下心腸說道:“他既然敢一個人過去,就應(yīng)該有些把握。等咱們弄完了再去撈他吧?!?p> “要是出事了呢?敲鐘還指望他呢。”
慕橫舟轉(zhuǎn)身:“有我呢?!?p> “我喜歡他?!比酵涇浀恼f。
“誰?”流觴繼續(xù)看畫。
“白衣服的慕橫舟。”冉童想了想,又說,“可是,他身上的黑氣蠻兇的?!?p> 聽到這話,流觴突然停住了腳步,正好身旁是下一副屏風(fēng)。流觴疑惑的問:“什么黑氣?”說著,眼神落在畫面上。
這回他終于看清了女子的樣貌——額頭寬廣,眼睛大而突出,鼻子扁平,滿臉皺紋。她張著沒有牙齒的嘴,跪在少年將軍面前,仰著頭,雙手合十,似乎是在求情。
冉童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用腦袋撞了他一下,細(xì)聲說:“很濃很濃的黑氣,蛇一樣從頭盤到腳。”冉童也看到了屏風(fēng)上的女子,“是幺女?!?p> 流觴有些分神,如果有什么東西是冉童看得見,而他看不見的,那肯定是非常糟糕的事情。
“嗯,是幺女?!彼S聲附和。畫中女子的長相特點,很明顯就是幺女一族。她們丑陋,善歌,嫉妒心強,復(fù)仇心更不可小覷。
怎么又扯上幺女了?真是亂成一鍋粥了。
流觴背著冉童繼續(xù)往下看。
幺女面前的少年將軍,白色的戰(zhàn)袍上沾染了星星點點的血跡,似笑非笑的低頭與她對視。
少年將軍一手持劍,斜著指向身側(cè),而那個位置跪著另一個男子。
男子雖然被五花大綁,但是神情倔強,頭顱高昂??捶?,應(yīng)該是敵國的將軍。他的長相也頗為有特色,竟與幺女有六成相似??磥恚瑑扇耸怯杏H緣關(guān)系的。
“哐哐”
“咔噠”
屏風(fēng)被推過來,又拼好。慕橫舟的速度在加快,也不停下與流觴搭話。兩人各自干著自己的事情,沉默中開始蕩出肅殺的氣氛。
“死了?!比酵粗嬅嫔夏莻€少年將軍,一手拎著敵將的腦袋,另一只手將劍指向站起來,沖他伸出雙手的幺女。
流觴沒有做聲,繼續(xù)向下看去。
少年將軍叉腰大笑,神色狂妄不可一世。敵將的頭顱滾落在地,就停在幺女的腳邊。幺女一身藍(lán)底白花長裙,迎風(fēng)狂舞。她左手握拳垂在身側(cè),右手伸出食指指向少年將軍,而在指尖處,有一個小孩兒手掌大的紅光漩渦。
即便是隔著時間、空間,冉童和流觴還是感受到了,幺女的憤怒和由此發(fā)出的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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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是發(fā)光的漩渦,卸甲場上的金色螺旋已經(jīng)逐漸暗淡下去。
白衣將軍命令身后的將士原地修整,隨時待命。
“你說很快的!”白衣將軍把窮乞揪到身前,咬牙切齒的低聲呵斥。就該知道窮舍門的人做事不牢靠,全憑一張嘴忽悠。當(dāng)初信誓旦旦,說自己有破解囚冥陣的法子,而且很快就能解決。但是現(xiàn)在呢,一句“情況有變,都是未知之?dāng)?shù)”就想把他打發(fā)了!
對囚冥陣,白衣將軍還是心有余悸的。那是他第一次帶兵,結(jié)果落到慘敗而歸。差點讓他在菁蕪的地位不保。幾經(jīng)周旋,才能領(lǐng)命再攻鳴國。如果這次再有意外……
他將鳳眼一挑:那就先結(jié)果了眼前這個欺世盜名的騙子,先泄了心頭之恨再說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