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里的喧鬧大張旗鼓,比外面鋪天蓋地的雨聲還要吵鬧,但莫名讓人感到一種安心。
就像是雨幕能夠保護躲藏在其中的人一樣——不過,終究只是一種錯覺的妄想。
雷鳴不絕于耳,陰云籠罩著遼遠的天際。
夏天鮮少有這樣放肆的雨,連課間慣有的廣播體操都被省了去。憋悶了小半天的少年少女們在好不容易得來一個漫長的課間,仗著大雨的遮掩更加放浪形骸,毫不掩飾獲得片刻自由以后脫出重圍一般的歡欣。
“同學,這題你會嗎?”
唐千坐在課桌前,還沉浸在一些不甚明了的思緒當中。他心事頗多,手上轉(zhuǎn)著筆,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
“同學,”女孩探頭過來,手上還抱著一本練習冊,向他招了招手,“唐同學?嘿!”
唐千這才意識到了什么,有些呆滯的抬起了頭。
“楊樂……歆?”
女孩烏黑的長發(fā)扎成馬尾,發(fā)尾掃過桌角,沖他眨眨水靈靈的杏眼。
她長得很漂亮,而且擁有的是那種審美上很容易能讓人達成一致觀點的標志相貌??吹剿拈L相基本就能確定,即使不論性格,這也會是一個很受歡迎讓人無法拒絕的女孩。
唐千倒不是不確定這位同學的名字,只是一時沒反應過來為什么這位風云人物會突然找上他。
“化學科代表同學,這題我真不會做。能幫幫忙嗎?”楊樂歆作出可憐的樣子,把練習冊遞到了桌上,“作業(yè)就剩這一題卡在這里了,救我一命,放學請你喝奶茶呀?!?p> 唐千不禁有些頭疼,但還是拿起了筆。
喝了一口貼著柯南貼紙的水杯里白開水,陸遙坐在不遠處面無表情地觀察著眼前的這一幕。
很冷淡么?這小子。
陸遙暗想,順便試圖把杯子里無味的白水當做常溫全糖的黑糖珍珠奶茶,和這學校門口那家一個味道,猛吸一口。
只是終于有了個合適的機會,她有些興奮。
好歹自己回顧了這么久的高中課程也算有了些暗中保護無辜群眾以外的意義。
為了做戲做全套,她甚至還搬來了自己高中時期的課本和輔導書——她家蠻大的,有的是地方放閑置的物品,只當紀念,之前也沒有體會在高考后撕書的樂趣,也就留下了。
剛好還能派上用場,還攜帶著原汁原味的名字,典型高考字體的陸遙?,F(xiàn)在的陸遙早被手寫的案情報告折磨的透徹,電腦也基本和這家伙形影不離,可再也寫不出這么好看又規(guī)整的字了。
只是幾本歷年真題的題集上碩大的年份著實惹眼,所以臨時買了幾本新的。
之前陸遙還猶豫會不會一題沒做的嶄新輔導書會不會有些扎眼,但真到了這地方反而放下了心。
畢竟這里坐著的只是準高三的學生,并不是樓上與世隔絕奮筆疾書的孩子。他們其中的很多人還有一整個暑期要去揮霍放肆,勤于學習一些的也只在準備期末考,并沒有陸遙對中學最后一些殘存的印象里那種正襟危坐的模樣。
宋喬雨傳來的報告中,唐千雖然接受了他的保護,同一配合行動,但并沒有說明白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因為什么。
當然,這也在預料當中。
總不能像黑社會一樣,用性命威脅這個不聽話的年輕市民必須像倒豆子一樣的把事實說出來,不然就放任他自生自滅這類的話可不是警察叔叔該說的。
但這個切入的角度并沒有被完全放棄,原本的計劃里也不是沒有留后手。
學校教室里不許吃零食,潛入小半天,陸遙心理上餓極了,憋悶地咬了咬杯子邊緣,眼神瞟向教室的另一邊。
她早觀察到了,那邊同桌的兩個女生一直嘰嘰喳喳的討論著什么。
其他的學生大多坐不住,四處玩耍鬧騰,甚至還有少年偷偷摸摸的從桌子底下摸出了籃球在走廊上玩。而這兩位姑娘一直嫻靜地坐在原地,也不像一些刻苦學習的那些個一樣埋頭書本,而是兩人肩并肩,一齊左顧右盼,目光聚焦的點從教室的這頭轉(zhuǎn)到那頭,嘴也不停,在彼此耳邊悄悄嘀咕,興致勃勃而且歡天喜地。
她們似乎正缺一個新的話題,因為距離上次她們視線的變換已經(jīng)過去了足足五分鐘。
最重要的是,她們都相當熱心。
第一天陸遙到教室以后,就被灌輸了許多“東道主”的熱心忠告。比如哪個老師的作業(yè)千萬不能遲交,哪個課上最好不要打瞌睡,以上等等。
陸遙站起身,走上前去,從兩個人的眼前慢悠悠的晃了過去。
感覺到背后的視線,她不慌不忙的轉(zhuǎn)向了那正專心解題的一男一女,很是惟妙惟肖的作出了一個驚訝的表情,正映入兩位四處觀望的姑娘的眼簾。
這是她早就慣用的伎倆,三歲開始她就學會這樣巧妙委婉的暗示,讓寵愛媽媽主動幫她購買喜愛的新玩具。
只是為了能夠正常的參與話題,她又退了幾步,把委婉的界限稍稍放寬了一些。
“這個男生是誰啊,班長怎么跑這么遠找他問題目?”她不經(jīng)意似的咕噥道,只是聲音剛好傳入了身后兩位熱心女孩的耳中。
楊樂歆恰巧是這個班級的班長。不過也不是什么奇事。
陸遙現(xiàn)在的身份是初來乍到的轉(zhuǎn)學生,早在適應環(huán)境的昨天就跟班里大部分可以利用的人混的差不多能有個臉熟。
除了不知道為什么,似乎自閉不太愛說話的唐千本人。
當然,本來的計劃就是宋喬雨在明,陸遙在暗進行調(diào)查。為了不讓唐千產(chǎn)生抵觸和警惕,對在這個時間點空降的陸遙身份有所懷疑,不產(chǎn)生過多的交流也并不是壞事。
“你是說唐千嗎?”坐在靠外位置的女孩熱心的探頭過來,“他很帥啊,主要成績很好,老師選他當科代表的時候就是因為這個,他還參加了化學競賽呢。”
陸遙順勢坐在了這一對同桌的身后空出的位置上。
“你有事找班長嗎?”坐在靠里位置的女孩也出言相問,“應該很快的,班長成績也很好,可能只差一步?!?p> 這個班級是重點班,本身學生都是學霸,更不要說班長這個職位上的人。
眼看著話題要被帶走,陸遙稍稍想了想。
“可我感覺班長好像不是不會那道題的樣子,”她很是迷惑似的解釋,“我剛才做作業(yè)也不會那題目,所有看班長拿著練習冊走過去瞟了一眼,她本子上只有那題沒有劃重點,還以為是她還沒做到呢?!?p> 兩天上課得到的信息不多。但作為班長的楊樂歆的習慣已經(jīng)被百無聊賴的陸遙映入了眼簾,她上臺展示的作業(yè)里幾乎每道題都被各種標識畫的滿滿當當。
雖然陸遙還是……撒了謊。
不僅僅是一個事先打過招呼的假學生會不會做作業(yè)的問題,其實在楊樂歆走到唐千桌前之前,陸遙其實也沒對她施以太多的關注,這一切都只是在機會下臨場的發(fā)揮。
但身邊這兩位姑娘,總也不可能去特意求證吧?
“那樣的話,”坐在靠走道位置的姑娘也有些迷茫了,“是不是有別的事要說,順便問問?”
另一個姑娘一拍腦袋,恍然道:“我明白了!”
繼續(xù)。
陸遙表面疑惑不解,見狀轉(zhuǎn)頭,心中卻暗暗鼓勵。
“班長是不是又想幫忙了,”女生繼續(xù)說出自己的猜想,“她老是這樣,一見到什么人好像狀態(tài)不太對勁就湊過去探探口風,可熱心了。”
這一點陸遙倒是深有體會。昨天她還有些不適應重回校園以后,就是被楊樂歆帶著人過來了解,熟稔了起來。
不過,陸遙可不是來聽《楊樂歆傳》的。
她得把話題扭過來,轉(zhuǎn)到唐千身上。
“唐千是怎么了嗎?”陸遙順勢把話題接入正軌,“我還以為他是比較孤僻……”
“之前可不是這樣的,”坐在外面的姑娘剛剛還對著另一位的猜測頻頻點頭,現(xiàn)在又神情嚴肅的主動地發(fā)表自己的見聞,“以前他老出去打球的,最近不知道怎么的,課間連教室門都不出。之前還有人叫他一起,被拒絕多了也就任他自己坐著了?,F(xiàn)在整天就是寫作業(yè)和發(fā)呆,可奇怪了?!?p> “是不是家里有什么壓力,說要專心高考?。俊绷硪晃还媚镉行┮娊?,“有些家里是這樣的,一早就打預防針說一定要考到最好,我有個發(fā)小也是這樣……”
她們又開始聊起別的了。
不出教室,寫作業(yè)和發(fā)呆。
陸遙皺了皺眉。
這是預料中的反差。告知學校安排配合的老師有唐千的班主任,班主任給出的評價也是:唐千是個陽光的男孩。
但學生人數(shù)眾多,老師終究觀察不到下課后學生的動向,也很難察覺到一些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在這么短的時間以內(nèi)。
而同樣,一個人有巨大的變化也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自然做到的。他的變化也有原因,或許正和現(xiàn)在的案情相關。只是……真相全貌仍處于迷霧之中,到目前為止,連一點端倪都沒有顯露。
陸遙踱步回到了原來的位置,悄悄坐下。
“這樣就做完了,喏?!?p> 她正看見唐千在草稿紙上寫下最后一個字,順手撕了下來遞給了楊樂歆,連筆帽都不蓋,就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
明擺著是完全拒絕交流的意思,很是不講情面,哪怕向他尋求幫助的是一個熱心腸的大美女。
楊樂歆也只得無奈離開,帶著她那沒有多上任何痕跡的作業(yè)本。陸遙瞥了一眼,正好瞧見楊樂歆的練習冊。
那講解的題目上……
還真是原本就一個重點的標志都沒有。楊樂歆此行所獲,也只是一張寫滿各式各樣化學方程式的草稿紙。
可真算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這下陸遙也不需要擔心那么一點點暴露的可能性了。
陸遙不能隨意暴露自己對唐千的興趣,也要在這高中的校園偽裝成一個普通的學生,同時還得想辦法讓唐千除了去男廁所的時間以外隨時都呆在陸遙的視野中,以此不被可能會闖進來的歹徒直接謀害。
怎么想……都是一個過于大費周章的苦差事。
也不知道梁隊這樣安排,究竟有什么深層的用意。
陸遙嘆了一口氣,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