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遙的工作效率一直與連軸轉的馬不停蹄相得益彰,快速到可以。
只不過這回不太相同,不是自行的東奔西跑,而是在和于宣儀短暫的會面以后,被叫去了另一個地方。
見一個令她有些頭皮發(fā)麻的家伙。
是一個陌生人,長相和樣貌卻并不陌生。如果是平日里,陸遙是絕對想不到自己居然會跟著人去見這樣一個人。
“老大,你今天怎么不帶江醫(yī)生一起?”陸遙著實有些好奇,“難道這種行程還會太危險,不適合江哥一起去?”
“你覺得是黑幫團伙被清空的窩點危險,還是一個正常的辦公大樓危險?”梁安嘆了一口氣,“動動你的腦袋瓜子。”
今天不是他第一次碰到這個問題了。
梁安倒也沒想到,這些人居然對這個問題研究如此深入,乃至于一個個不約而同的向他詢問這一件事。
雖然態(tài)度不同,堅持的程度不同,途徑也大不相同,但目的大都類似。該說是他找的人大部分都比較難糊弄呢……還是這種自找麻煩的舉動實在太過顯眼呢?
“注意力放在我們今天的目標人物上。”梁安轉移了話題,仰頭往窗外開去,“你不是特別懂這方面的事嗎?說不定還和人家能有共同話題?!?p> 陸遙撇了撇嘴,并不吱聲。
在同事面前炫耀炫耀所謂的理解也就罷了,她可不想班門弄斧。
老大的意圖實在太過明顯,她暗自想道,不由得又對莫云晚之前和自己說的話產生了一些想法。
江秋是關鍵角色,他可以在一些特殊的人面前有特殊的用途,這是梁安一直帶著他的原因。
可疑,相當可疑。
但陸遙大體上還是對自家老大相當厚道的,不至于為了這么一點挑撥和滿足好奇心的需要就站錯了陣營。
不過探究欲望還是在的,畢竟陸遙從來都是在壟斷信息方面的行家,對這種左右逢源滿足自己的惡劣做法相當熟悉——這倒是莫云晚在她面前班門弄斧了。
即使想著其他的事,陸遙也不忘在同時掌控好手上的方向盤,駛向此行的終點。
那是一家咖啡屋。
咖啡屋正坐落在一個小巷子里。巷子環(huán)境相對僻靜,比近處的許多商鋪館子都要寂寞的多,或許是因為它的門楣不太顯眼,路人很難一眼發(fā)現它的存在。
因此,它做的大多是附近的熟客生意,這一次兩人也是由其中的一名“熟客”介紹而來。
“您好?!标戇b僵硬道。
梁隊果真沒安好心,偶爾就這么說一不二,說要讓她掌控全局就必須讓她掌控全局,自己則坐在一旁安然的圍觀。
這還是個三人桌,兩人相對,一個人不尷不尬的坐在一邊,以致于陸遙被迫需要直視這個原本只在電腦屏幕上看見出現過的臉。
聞人煜坐在對面,略有些詫異,仔細端詳了一下面前的兩個人。
“您好,我是聞人煜,游戲id是明火?!彼⑽㈩h首。
禮貌的氣息充斥著這個空間,雖然兩個人大概平時都不能算是什么正經人,但此刻就像是教導主任、班主任、數學老師和校長分別坐在前后左右四個位置旁聽時的乖巧學生。
不約而同的敬詞不約而同的“您”。
實在不太和諧,就像是咖啡屋原本柔和溫潤的氛圍插入了兩個人形的釘子。
梁安饒有興趣的坐在一旁,并沒有出來解圍的意思。
“……不好意思耽誤您的時間,我們今天來是想要問你幾個問題。”陸遙的狀態(tài)很快從突發(fā)性社交恐懼癥中緩和過來。
倒也不是她有多么表面外向實際內向的糾結內心世界,只是如果一時見到一個昨晚還在視頻里被反復瞻仰的陌生人坐在自己跟前,不只是詢問還被迫害到必須要進行一對一的詢問流程,調整狀態(tài)也確實需要時間。
有的人需要幾分鐘,而陸遙需要幾秒——已經相當迅速了。
“昨天下午我去聽歌劇?!甭勅遂匣卮鸬暮苁歉纱?,“遇到了事情,延緩了一點出去,在外面等人的時候碰到了旁邊這位梁警官……還有一位不知名的警官。”
詳細的過程陸遙聽人說過,也并沒有對聞人煜誤認江秋為警官的行為做出修正,因為確實沒太大必要。
“那能告訴我們,你是在等什么人呢?”
聞人煜笑了笑:“既然有過了解,您也應該知道我的工作是什么。昨晚我們隊伍輸的比較厲害,所有人幾乎都是敗興而歸,教練被氣的忘了還要囑咐師傅順路捎帶上我,路上忙著罵人也忘了回我的信息,結果我就被落在了劇院的附近——喏,我還有昨天回來打出租車的電子發(fā)票,就在這里?!?p> 說著他還真出示了手機的電子憑據。
不僅包括出租車三十六塊八毛的車費,還有購買劇院歌劇門票的消費。
“大哥,你不是比賽替補嗎?好好的替補席不坐,怎么大半夜有雅興看歌???”陸遙一時不自覺陰陽怪氣了起來。
原因無他,FFW的那場慘敗實在是打響了名號,也一時激起千層浪,讓無數人質疑FFW管理層的決定——為什么不在這種關鍵時刻把明火換上來。
如果讓他們知道這位被寄予眾望的選手當時在劇院舒舒服服的欣賞著歌劇表演,真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因為我其實已經退役了,確實不可能真正上場?!甭勅遂蠀s說的坦然。
意思精煉,卻實在有些石破天驚,以致于陸遙都愣了一下。
“怎么可能——為什么?”
實在是令人難以置信。
說完她才發(fā)覺自己這句話似乎包涵了很多要素。一般只是不知情的圈外人,聽到退役這種結論只會質疑這個理由真實與否,而她剛剛脫口而出的這類詞語,則表示她對明火退役這件事情存在主觀態(tài)度:
無法相信。
這只有兩種可能,一是無論這是不是理所應當的結局,一時無法接受事實的粉絲;二是對賽事情況知情,并且認定按照常理絕不可能導致這樣的結局的觀眾。
自然,陸遙知道自己是后者。
因為無論從什么角度看來,明火在上個賽季那場決賽中的作用都無可替代,無論是操作還是指揮都完美無缺。
比起其他“高齡”選手,他在這方面的狀態(tài)維持實在強的讓人難以質疑,更何況之前的賽季剛領著隊伍光鮮奪冠,輿論上打的完全是順風局中的順風局,哪怕是蓄意批判也只能挑出“游戲態(tài)度不積極”這樣的負面消息。
果不其然,聞人煜也并不是省油的燈,聽到這樣的回復以后神情驟然一變,打量著陸遙瞇了瞇眼。
既然已經暴露了自己并非完全不懂,陸遙索性放開了包袱。
“那介意問一下原因是什么——訓練賽不適配剛剛奪冠的原班人馬?突然受傷?還是家里有情況?”
說著,陸遙瞥了一眼聞人煜放在桌上的手腕。
好像沒什么異樣,剛才似乎也沒看到他的手臂有什么異于常人的動作——病變的可能性基本排除。
聞人煜搖了搖頭。
“我只能說,上賽季決賽后,我一直沒有參加過訓練賽了。退役是我的決定,只是沒有公開,至于原因嘛……抱歉,之前我跟人說過這件事,結果被我們的運營姑娘警告了不許繼續(xù)外傳……”
他貌似還有些委屈,終于讓想起了這位爺還是那個在其他游戲頻道里飾演文字情歌對唱,且被誤認為人妖的沙雕。
和現在是在很不搭調。
“我想,這應當不會對警官的調查產生影響,畢竟只是我的私事?!甭勅遂险J真道,又展現出他自己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認真的一面,“我其實也不太想引起這么大的轟動,只是俱樂部勸我說如果我的名字從大名單突然消失,我的粉絲也許會反應過激,還需要時間去過渡這個消息。”
“也沒有別人有認證資格在這個名單上,我才答應了這件事。對于這種事給人造成的過多的誤解,我也感到有些抱歉。我的影響力似乎確實給人造成了麻煩?”
陸遙倏忽察覺了要點。
“那伊唯呢?你說你‘說過這件事’的對象,是不是就是她?”
聞人煜眉毛一挑。
“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當時伊唯她也在劇院,也許這樣看來,一切是不是有點太過‘巧合’了?”陸遙往下深究,“你們好像在互聯網上還有過一番交流,對不對?不僅僅是明面上……”
“我對那個姑娘的遭遇感到非常愧疚?!甭勅遂蠂@了一口氣,“我的退役沒有公布,因此導致了很多雜音和不解,但運營說的時機未到跟我說最好的時機是在野原打出成績以后,才不會讓他成為‘導致我退役的罪魁禍首’。但說到底,還是我太過突然的決定讓所有人都陷入了兩相為難的境地。”
野原正是繼任明火的選手id。
陸遙眨了眨眼:“巧了,她也說是她給你帶來了麻煩,覺得特別愧疚?!?p> 這是實話。
“麻煩都是相互的。”聞人煜揉了揉眼睛,“她的麻煩在我身上不算什么,明眼人都能分辨什么是謊言。但對于她的遭遇……我實在感覺自己也許是在無意間往火上添了一把油,即使是蝴蝶效應,我這扇翅膀的蝴蝶也有罪過在里頭?!?p> 看來他也不是對伊唯事件后續(xù)的發(fā)展一無所知。退役的聞人煜應當是閑的掉渣,還是一個走在新聞第一線的吃瓜群眾。
“雖然很多事情是因我而起,但請相信我:退役對于我來說是一個相當鄭重的選擇。實際原因嘛,其實非常簡單?!甭勅遂陷p微咧了咧嘴,“雖然我現在管這么多以前不管的事,是因為退役的生活確實閑得慌,不像我的同事——前同事一樣每天在訓練賽中苦苦掙扎,其實坦白來說也算輕松了很多。我會盡量負起責任,無論是給粉絲一個交代,還是讓被我影響的人不要承受太大的壓力。起碼,我現在有這個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