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公共墓地小賣部的門口,像這樣的時間點,大多數(shù)人都在外地旅游、逛街購物,誰還大清早往這地方跑,小賣部的老爺爺一看見又是這個年輕人,臉上露出熟悉的笑容和他打招呼。
“又來買糖?”老爺爺鼻子正下方一撮白胡子,一雙眼睛笑起來,瞇成縫,正好和臉上的皺紋完美銜接。
臨小川笑著嗯了一聲,老爺爺就習(xí)慣性地伸出手去,把掛在一旁貨架上的旺仔牛奶糖,扯下兩包。
“我現(xiàn)在每個星期都至少備兩包,你什么時候來都有貨!”老爺爺笑的是天真爛漫。
臨小川聽著老爺爺善意的口吻,也知道自己距離妹妹近在咫尺,此時心情也是和上午的陽光一般,溫暖明亮,于是就和這墓地看門人多說了幾句話。
“老爺爺,過節(jié)您還在這里上班啊?”臨小川站在售物的窗口前,微微低著頭看向室內(nèi)的老人。
“上班!”許是有人和自己說說話,老人家也很是高興,“有班上就好!有班上天天像過節(jié)!”
臨小川還是頭一次聽人這么說,看著店內(nèi)的老人一臉燦爛單純的笑容,許是覺得這個老家伙肯定是老糊涂了。
自己沒聽說過,甚至連想都沒想過的答案,臨小川無法接下去,于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張五元的整鈔,遞過去就準(zhǔn)備走。
“小伙子,還沒找你錢!”老人從窗口勉強伸出腦袋。
“不用找了!”臨小川兩步走進側(cè)門,只是回了頭,一臉認(rèn)真地笑著,傳達給老人家的信息,那就是錢不用找,這是真的。
臨小川來過這里這么多次,對于這里的路線,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輕輕松松爬上一道彎坡的樓梯,一直爬到頂頭,然后順著一些拋物線的石子路,路過幾十個白板,然后就來到自己妹妹的身邊。
兩個星期沒來,石碑一旁的雜草既然有手指那么長,一坨坨鳥糞落在石碑的表面,甚至石墓的里側(cè)還有小鳥建巢,建了一半而又棄之不用的痕跡。
臨小川忘記帶東西來打掃打掃,一想到自己肯定是多日不來,所以才對妹妹有所疏忽,心里就很是自責(zé)。
他小心翼翼把花束放在妹妹石碑的一角,然后撕開牛奶糖的包裝袋,讓一顆顆紅棗一般的糖果,滾落在妹妹石碑的面前。
妹妹還在世時,只要一看見糖果掉了一地,總是會像小兔子一般,一蹦一跳的去撿拾。
想必在另一個世界的妹妹,看見此時糖果掉落在地上,也還是會覺得開心快樂吧。
臨小川看了看時間,時間已經(jīng)接近八點,本來他也可以去墓地門口的老爺爺處,借一塊兒抹布,甚至還提一些水來,給妹妹好好洗個澡。
但是一想到和同學(xué)有約在先,八點到八點半半個小時的時間,絕對同時完成不了這兩件事,臨小川原本愧疚的心里現(xiàn)在又更重了。
臨小川一邊除著石縫里的雜草,一面把石碑表面很明顯的鳥糞塊兒給掃落在地。
“妹妹,你現(xiàn)在是不是在怪哥哥!怪哥哥很久都沒有來看你!”
“哥哥想看你來著,若是哥哥不用上學(xué),哥哥可以每天早上都來看你!”
“可是哥哥要上學(xué),如果哥哥逃學(xué)來看你,你又會不高興吧!”
臨小川拔完左邊一側(cè)的雜草,又去揪扯右邊一塊兒的區(qū)域。
“跟你說,這幾天每天晚上做夢,我都有夢見你!”
“可是每次在夢中,都是快要將醒之時,你才出現(xiàn)那么一下下,然后我就看不見了!”
“妹妹,你每次來我夢中,能不能不要這樣對哥哥,哥哥知道你埋怨我,埋怨我很久都不去看你一次,所以你也故意不讓我見面,你是怕我在夢中時時見著你,就會不來看你了吧!”
“哥哥絕不是那樣的人,哥哥向你保證!以后無論發(fā)生多大的事兒,只要一有時間,哥哥都會抽空來看你,不會把你一個人撂在這里不管!不像爸爸媽媽!”
“阿嚏!”臨小川莫名咳嗽了一下,然后繼續(xù)拔著草,繼續(xù)說。
“妹妹,哥哥好想再見你一面,好想再和你說說話,好想再和以前一樣,一起在家里過家家,一起守著窗戶期盼著爸爸媽媽回家?!?p> “妹妹,要是你還活著,那該多好!”
這時,臨小川正好把石墓附近的雜草揪了個遍,見石碑表面的鳥糞痕跡,能擦掉的也盡量擦掉后,一屁股坐在石板上,靠著妹妹的石碑,就仿佛靠著妹妹似的,看了看手表的時間,八點過五分。
“最近發(fā)生了好多事情!”臨小川一邊自言自語,卻又以為妹妹完全能夠聽得見。
“你知道的!原本你離去之后的那些日子,我都快以為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沒意思了!”
“可是你雪松哥硬是把我扯去上學(xué),說只要我去了學(xué)校,就會轉(zhuǎn)變自己的觀念,開始我是完全不相信的,就算是到了學(xué)校后我的想法也全沒改變,直到遇見一個叫彭珊的女生!”
“妹妹,我還記得有次在夢中,在快要醒來之前,你曾對我說,會有天使替我來愛你!”
“妹妹,這個人是你從天堂里面派下來替代你的嗎?”
“可是她和你一點也不相像!”
“甚至說,完全截然相反!”臨小川仰望著天空,大早上的,要不是這里沒啥人,要是有人路過,一定會覺得白天見鬼了吧,見到個悠哉鬼。
臨小川手里還玩弄著最后從石縫里拔在手中的雜草,把草根扯了又扯,拽了又拽。
“妹妹,你知道嗎?”
“最近咱爸把辦公室搬回了家,從前整日整日盼不見的人,現(xiàn)在在屋里抬頭不見低頭見!”
“要是你在就好了,要是你在的話,我可能還會覺得這是好事!”
“但是我也已經(jīng)長大,可是爸爸媽媽完全都沒注意到這一點,完全還在把我當(dāng)小孩兒一樣看待,還以為我不開心,是因為沒有從他們手中得到糖!”
“阿嚏!”臨小川又咳嗽一聲,借著這聲咳嗽,臨小川又看了看左手腕上的手表,八點十分。
“妹妹,本來我是可以一直在這里陪你坐,但是同學(xué)脅迫我,我不得不去和他們一起玩兒!”
“阿嚏!”臨小川這次揉了揉鼻子,清鼻涕已經(jīng)流在鼻子邊緣,山上的陽光雖然耀眼,可是山風(fēng)也不含糊,吹時間久了就會有些涼意。
“妹妹,明天這個時候我再來看你!”
“阿嚏!”臨小川覺得有些囧,在自己妹妹面前,吹一會兒山風(fēng)就有些感冒,于是他半是歉意,半是留戀的,回一下頭,走一步,八點十五分才來到公共墓地的大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