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庇佑（下）

　　“所以這是供奉你的神社嗎？”青年對著端坐在廢墟中央的那個身影說道。

　　那妖搖了搖頭，答道：“這是供奉神明的神社，而我已經是個妖怪?！?p>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枯守于此。為了那群忘記了你的信徒？既然忘記了你，又豈能稱為是你的信徒呢？”青年看著妖怪，臉上滿是恨鐵不成鋼的遺憾，“付出才能有回報，這本是神明該教會人類的最基礎的東西，自認為仁慈、自以為善良，來滿足自己神愛世人的虛榮心么？也不知道被這樣的神明庇佑，對人類來說是福還是禍?！?p>　　妖怪睜開了眼，抬起頭，眼中的淡然掃過青年，輕聲說道：“我確實不懂人類，所以也不知道人類需要什么。我只是想去滿足他們的愿望，看到他們高興的樣子，僅此而已?！?p>　　“然而你滿足不了他們的愿望，還被他們當成了罪魁禍首。”青年攤開手，“一個神明做到像你這般卑微也真是少見?！?p>　　“你想勸我什么？”作為一個幾百年的妖怪，怎么會看不出青年從過來開始就在偷偷地帶節(jié)奏。

　　青年看著妖怪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放他們走?！?p>　　“你的意思是我束縛了他們？”妖怪抬頭，面無表情地看著青年。

　　“越來越衰弱的你已經無力令暴風雨轉向了吧。你只能操縱風卻無法控制水，你驅走了風暴卻阻擋不了洪水，長期的糧食減產足以斷絕他們的生路。而你對他們的庇佑讓他們產生了這里原本風平浪靜，只是因為妖怪作惡才會如此環(huán)境惡劣的錯覺。他們現(xiàn)在想的是如何趕走妖怪，恢復往日的生活，若是在此耗盡了存糧，到時再想著遷移，恐怕要在途中死掉不少?！鼻嗄暝谘置鎸ψ?，很認真地對著他說，“所以你若是真的想庇佑他們，那就放手，不要為了自己心底的那一絲善良，去毀了他們的未來，有時候，放手也是一種溫柔?！?p>　　妖怪沉默了許久，才低聲問道：“我需要怎么做？”

　　“既然他們認為這是妖怪作祟，那么就假戲真做好了?！鼻嗄暾酒饋砼呐钠ü缮系幕?，低頭問道：“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p>　　“好?！毕露Q心的妖怪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翌日天亮，洪水逐漸退去，然而天色依舊陰暗，從凌晨便開始的風聲透露著不好的氣息。起來勞作的村民結伴下地，可是還沒走出村子，就被一陣狂風卷了回來，紛紛摔倒在了地上，一陣大呼小叫驚起了其他尚未起來的人。當所有人都被吸引出來后，詫異地發(fā)現(xiàn)，在村口的山坡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端坐著的身影，緊閉著眼睛，而一條圍著他身邊環(huán)繞的赤龍，彰顯了他非凡的存在。

　　“妖……妖怪啊……”村民在短暫的失神之后驚叫了起來，紛紛往回跑。

　　“離開這里，這是我的地盤?！毖痔痤^，露出妖異的獨目，冰冷的說道。

　　“走……走開，這……這里是我們的……村子……”面對妖怪的威脅，村民難得地鼓起勇氣對妖怪發(fā)出反抗，因為……這里還有一個人……

　　“是嗎？那就……”妖怪睜開獨目，一陣狂風隨之席卷而來，向村民發(fā)起了怒擊。

　　一道身影一躍而下，擋在村民面前，伸手結印，喝道：“言靈·守！”

　　一道屏障在青年前方展開，將迎面而來的強風劈了開來。

　　“人類，不要不自量力?！毖掷淅涞卣f了一句，一陣強風如炮彈重擊，擊碎了青年的結界。

　　“??？”青年驚訝地叫了一聲，甩手射出一串符咒，妖怪輕輕一揮手，便將符咒全部卷了回來。

　　“不知好歹！”妖怪冷冷地呵了一聲，一陣強風如同大浪打來，卷走了屋頂，吹散了頂梁，連同平地上的村民一起，掀飛了去。

　　強風過后現(xiàn)場一片狼藉，然而奇跡的是被吹飛的村民全都落在了稻草或者樹叢里，沒有受傷。村民們爬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受傷，一陣欣喜后也對村口的那個妖怪產生了恐懼，遠遠地逃離開來，看著強撐在妖怪面前的青年，身影漸漸彎曲。

　　妖怪冷漠地看了青年一會兒，瞟了一眼后方的村民后，起身消失在風中，留下一句冰冷的警告，在風中漂浮在所有人耳邊，“這只是一次警告，早點滾出我的地盤。”

　　等了好一會兒后，村民們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回村子里，湊到了虛弱的青年身邊，問道：“陰陽師大人，這個妖怪……他厲害嗎？”

　　“大約有一方大妖的水準，若是有京都的大陰陽師來的話，或許能夠逼退他?！鼻嗄昃偷刈滦菹?，喘了喘氣，說道：“只要一個月，京都的大陰陽師便能趕到這里……”

　　“還是……不要了吧?！贝迕駛兠婷嫦嘤U，猶豫著說：“一個月太久了，而且我們也請不動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我們還是搬走算了。”

　　“哎，我們怎么就這么苦命呢，接下來這段日子可該怎么過啊……”

　　“這殺千刀的妖怪啊……”

　　當代價過于大時，村民們便放棄了除妖的想法，互相抱怨著去做著搬離的準備，一時間竟也沒有人再關注沒有了意義的青年。

　　青年無奈地搖了搖頭，仿若沒事人一樣站了起來，拍拍塵土轉身走出村子，去了林中。

　　林中，妖怪端坐在神社的廢墟中，靜靜地等候著青年的到來。

　　“他們決定離開了，你呢，打算去哪兒？”青年走到妖怪前面坐下，問道。

　　“這是我的神社，我哪也不去?！毖忠琅f一副平淡的模樣，仿若一座雕像一般。

　　你不跟他們一起離開嗎？”青年好奇地問道，“你為他們做了這么多，不打算繼續(xù)庇佑他們了？”

　　妖怪搖了搖頭，“此處風暴肆虐，他們才會需要我的庇佑，他們離開了這里，我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p>　　“可是這里已經沒有你的信徒了。”青年勸道，“那些人離開后，這里只會流傳著有一個害人的大妖的傳言，不會再有人來了。”

　　“那又如何?！毖诛L輕云淡地說著，“流言總會散去，總會有人流浪到此生活定居，我現(xiàn)在的力量雖然庇佑不了平原，但庇佑這個山林還是足夠的，就如當年一切剛開始一般?！?p>　　妖怪指著神社周邊那些破舊的斷壁殘垣，言語間留著掩不住的滄桑。

　　青年不盡同意地搖了搖頭，“這個時間可不短呢?！?p>　　妖怪輕笑了一聲，似是自寬，又或是自嘲，“呵，幾百年都這么過來了，再等幾百年又如何呢?！?p>　　“哎，平安世界的神明都是你們這樣的，也不知道對這里的人來說是福是禍。”青年搖了搖頭，小聲地嘀咕了一下，決定不再勸說他，轉身離去。

　　青年要去乘船南下，再度路過了平原這邊。平原的村民開始了搬離的工作，因為擔憂速度慢了妖怪再次襲來，人人都是草草收拾了東西大包小包地陸續(xù)離開了，遺留的村子一片狼藉，冷清得空無一人，不久之后，這邊便會如同山里的那個廢墟一般，僅剩一個孑然一身的身影。

　　青年回頭看一眼山林的方向，轉身遠去。

　　一陣咸濕的海風吹過，風暴……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