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六章 蒼鷹之瞳
第零六章蒼鷹之瞳
韶華遠去春不再,回首相望人已遠。
晨昏久隔雨聲亂,舟短情長水漫漫。
清晨的空氣,還蘊含著夜的潮濕。
而林間的植物,集體煥發(fā)出新的生命力。
就連照在身上的陽光,都像是來自于一輪與昨日不同的太陽。
陰涼的林間深處,風輕快地穿梭在翠綠間,一座小小的孤冢,背負著青苔,靜靜沉睡在這里。
兩塊木頭簡單的用繩子捆綁成十字,卻端端正正的樹立在墳前。
上面沒有留下任何文字,但仿佛能聽到,拂過的清風,似乎在對你訴說著什么。
一個用不知名的山間小花所編織成的花環(huán),掛在木十字上,隨風搖曳。
就像一個妙齡的少女,戴著美麗的項鏈,在目送自己的愛人離去。
而一個青衣男子,在她的目送中,一步步遠去。
他背起長弓,戴好兜帽。
堅定的離別中,他回首留戀。
伴著花香的風,掠過他的獨眼。
她喜歡喊他“多多”,而今天,大家習慣叫他“鷹眼”。
一只蒼鷹向著朝陽飛翔,整片森林從天空中看就像是一片金色的海洋。
它俯身下降,幻化成風,靈巧地穿梭在枝椏中。
旋轉(zhuǎn),滑翔,拍打翅膀。
越過一片茂密的枝葉,一個青色的身影同樣穿梭在叢林間。
仿佛這個身影就是雄鷹變化來的。
他停留在了一棵高大的樹上,這里是森林的邊緣。
能夠從這里,俯瞰整座洛陽城。
今天,他決定離開這座山林。
這座生活了多年,就像自家后院一樣熟悉的山林。
重新投身浸入眼前的這個由宮殿、廟宇、集市和房屋構(gòu)建的,另一座叢林間。
因為他需要見幾個人。
鷹眼心里盤算著,估計用不了多久,就一定又能回來這里陪她。
“等我處理完了一切,再一次回來這里的時候,就是我將永遠陪在你身邊的時候?!彼男睦锬磕钪?,就像有一個無形的伙伴,在他身邊一樣。
看來這一次,是不能聽老姚的了。
老姚是誰?
應該說是鄰居吧。
一個住在山上的野人也有鄰居?
那你告訴我:同住在一座山上的人應該叫什么?
老姚是個獵戶,但打到的野味,還不夠他自己塞牙縫。在什么也打不著的日子里,他就用腰上別的那把砍刀打打柴,扮成樵夫的樣子去山下的洛陽城里,換幾個銅錢打壺酒喝。
所以他不止是鄰居,還是一個重要的情報來源。
但誰都知道,那把砍刀可不是用來砍柴的,當然,也更不是用來打獵的。
它很鋒利,刀頭上折回來的部分,四個面全開了刃兒。
簡直就像天生用來殺人越貨的稱手兵器。
嗯,在這連年戰(zhàn)亂的時代,刀,可是個好東西。
在鷹眼還沒在這座森林里安家前,老姚一直從事著這份看似“毫無前途”,實則“前途無量”的事業(yè)。
你問后來?
后來他的刀,運氣不好,遇上了我的弓。
再后來,他就成了獵戶,成了樵夫,在偶爾遇上我的時候,還成了占卜師。
今天還見到他了。
在我向他告別,并說明要離開的原因時,他還給我算了一卦。
“不是我說啊,著這次下山可是兇多吉少啊!”
老家伙還真擺出一副過來人的面孔,說的語重心長的。
“我有我的原因?!蔽矣X得沒必要讓他知道的太多,幫不上忙,還指手畫腳的。
“你看?。哼@大火,已經(jīng)越過了黃道。大火者,蛇蝎之心臟,黃道者,皇道也?!?p> “然后呢?”
“然后個鬼啊!這么明顯還不明白么?”
一說起占星術(shù),這老家伙總是一套一套的,我明白個鬼。
看我無動于衷,老姚有點按捺不?。骸斑@是天下又將大亂的預兆,你現(xiàn)在下山,不合適?!?p> 可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怎么?你信不過我的本事?”
“哪兒敢?。靠墒悄憧偮犝f過大勢所趨、天命難違這句話吧?這世上的事兒啊,很多時候是人改不了的?!?p> 他看我依舊整理弓箭,收拾行囊,又說:“你的本事,我領教過,不敢說什么,但是天外有天,更有你所不知道的人心叵測,你非要下山么?”
“嗯?!蔽抑皇悄c了點頭。
看我完全沒有悔改的意思,他也只好改口:“我是真的不明白:是什么讓你這么果斷的往火坑里跳?!?p> 都源于黎明突然到來的神秘訪客吧!
黎明時分,天還沒亮,我拖著疲憊了一夜的軀殼,剛剛推門進來。
摘下兜帽和斗篷掛墻上,取下弓囊和箭袋,剛一屁股坐在床上,隨手舉起手邊的竹筒,將里面清涼的泉水一飲而盡。
這是山間一處小小的茅草屋,十分隱秘的據(jù)點。
就聽到門外一個妖嬈的女人聲音傳來:
“想不到堂堂河洛大俠,竟然屈居于這樣的地方。”
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候在這里,卻沒給我布下陷阱,看來來者,是有什么話想說。
“既然來了,何不現(xiàn)身?我也好備些粗茶,款待款待。”
未見人影,先飄進一縷青煙。
我忙沾濕口罩,蒙住口鼻。
“放心,我這只是普通的煙草而已?!蓖崎T扭進,一個妖嬈的身影。
一柄修長的銅煙桿,甚是惹眼。
女人身后,還緊緊跟隨著一個綠衣丫鬟。
“遠道而來,終于還是等到你現(xiàn)身了,也算是不虛此行吧!”
我都未能察覺到這個女人,能夠?qū)⒆约旱臍庀⑹辗抛匀?,看來來者不善?p> “既然知我底細,那就請自我介紹一下,大家好認識認識。”我淡淡一笑。
“為表誠意,我就先做個自我介紹?!迸丝羁钸M屋,纖纖玉手撫過陳舊的桌面?!敖銉好羞_奚冰,來自關(guān)內(nèi)?!?p> 屋里擺設雖然陳舊,但被打掃的一塵不染,這倒是讓她頗有好感。
“那達奚姑娘,找我何事?”明人不說暗話,這么大老遠來了,肯定不是為了檢查衛(wèi)生的吧?
“那個人,最近會來洛陽。”達奚冰找了正對著我的位置坐下,招手讓身后的丫鬟給煙斗換上新的煙絲。“不用你去尋她,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p> “姑娘這么大老遠找我,不會僅僅是通風報信吧?”面前是個人精,不可能沒有好處。
達奚冰輕笑:“好處自然是有的,你拿你的那份,我拿我的那份,互利共贏嘛!”
“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會幫你?”
“你可以選擇不幫我,我先聲明:即使你不出這個手,我也能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是個獵人,道理比我更清楚?!睋Q好了新的煙絲,達奚冰就著丫鬟的火折子,吸了一口,吐出一股香煙?!拔宜龅?,不過是為了得到我想要的,匯聚各方力量,清除阻礙罷了?!?p> 把這么大的事情,說的輕描淡寫,看來這個女人,比看上去,還要復雜。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情報的?”我并不覺得老姚會出賣我。
“我自然有我的手段,也許將來你會了解的更多。”女人抽完了最后一口,也不逗留,起身欲走?!澳阈枰獣r間收拾整理,姐姐就不多打擾耽誤了,還祝大俠武運昌隆、馬到成功?!?p> 看來對方知道的,比我能想象到的還要多,我現(xiàn)在也接不上什么話茬,只能目送她帶著丫鬟,飄然離去。
“哦對了,還有一點別忘了和你說,遇上金縷黑衣的青年和使鞭子的少女,還請高抬貴手,是自己人。”推門前,她突然扭頭補充了一句。
等小茅草屋再次安靜下來的時候,窗外才嘰嘰喳喳傳來清晨的鳥鳴。
仿佛剛才女子的到來,就是一場從未發(fā)生在現(xiàn)實中的夢境。
唯有滿屋的煙草香味,能證明,剛才那個神秘的女子,確實來過。
等環(huán)境和心情都平靜下來后,我觸動床頭一個隱蔽的機關(guān),從床下彈出一個暗格。
從里面小心翼翼取出一個絲絨包裹。
高檔的絲絨,和周圍古樸的環(huán)境顯得格格不入。
打開,里面露出半截斷箭。
箭鏃上干涸的鮮血仿佛昨日還是鮮艷的。
右手撫摸著眼罩,指尖傳來空洞的感覺,就像是在心里某處,也有一個無名的窟窿。
殘箭上刻畫著玫瑰的圖案。
我攥緊包裹著箭鏃的包裹,指甲都扣進了掌心。
于是最終,我決定去找到這支箭原本的主人——“落雕都督”斛律光。
世界說大很大,說小又很小。有的事,終究是繞不開的。
這就是命吧。
老姚還在喋喋不休他的那套星體運行理論,而我,已經(jīng)做好了決定,懶得和他理論。
“我走之后,你不能重操舊業(yè)。銀兩也要節(jié)省著花?!蔽抑活櫯c他約法三章?!芭秾α?,茅草屋還要定期打掃。”
別了老姚,在離開前,我還要祭拜一下愛妻。
“我要走了,終于還是決定,和過去做個干脆的了斷。”獻上花環(huán)后,我以水代酒,將竹筒里的清泉,澆到她的墓前?!跋麓我娒妫揖涂梢粤粼谶@里陪你了,真正的再也不離開?!?p> “所以,等我回來?!?p> 鷹眼扶起兜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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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上午,鷹眼發(fā)現(xiàn)了一隊人馬正通過洛陽東門,稍作打聽,就能知道是聞喜裴家的大人物要進城,這倒是給了他混過門卡的機會。
中午,鷹眼已經(jīng)搶先進入洛陽。
腹內(nèi)空空如也,得先吃飽了飯,再做下一步打算。
正巧前面就有一家可以吃飯的客店,鷹眼抬頭一看:“福源客?!贝筘疑纤膫€大字金光閃閃。
進門找個角落坐下,點了一碗湯面,一碟花生,一小盤兔肉。
面和花生,飄散著久違的香氣,可惜肉差了點,遠不如老姚的燒烤手藝。
店里還有人說書,鷹眼也是興趣盎然聽了一段。
講的竟是自己的故事?
再細看說書老伯,這不是前年在城外被豪搶明奪,差點失了地契的呂老伯么?
折子講罷,老伯的獨女呂苦桃下來收錢,和鷹眼打了個照面,認出是他,驚訝的張大嘴巴。
這姑娘一年不見,竟也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了。
忙打手勢讓她不要聲張,微笑著往銅盤里放下一錠銀元寶。
我們還是山高水長,江湖再見吧!
見了苦桃,反倒是觸發(fā)了腦內(nèi)靈光:當年愛妻還在世的時候,有個閨蜜叫獨孤蓮心,家就住在洛陽城內(nèi)。
沒準找她,就能夠獲得一些情報線索和其他幫助。
事不宜遲,想到就做。
鷹眼起身離去。
在出門的時候感覺背后有一雙眼睛窺伺。
這種情況倒也常見,先不回頭,免得打草驚蛇。
走出客棧,感覺沒人跟蹤??赡軐Ψ揭簿褪莿倓偲鹨?,既然已經(jīng)脫身,就沒必要再細究。
正出門撞見裴家的奴才闖進來,雖然擔心呂氏父女,但只能先行離開,不然折返回來,容易讓人疑心。
還是先找到獨孤蓮心要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