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花殿不是一座宮殿,只是幾座連成一片的院子,掩映在一片樹林中,甚至不仔細(xì)看都找不到入口。雖說素問仙人一族歷代守護(hù)靈島,但千百年來靈島安寧祥和,以至于到了素問仙人這一代,島上大多數(shù)居民不知道這瓊花殿住著的,正是他們宗廟里供奉的靈島守護(hù)神岱宗的后人。身處海島,天高地闊,見多識廣,對于島民們來說,什么神仙鬼怪都不以為奇。神仙嘛,不過只是住在天上、活得久一點(diǎn);鬼怪呢,也只是比尋常人活得久一點(diǎn)、脾氣差一點(diǎn)而已,見怪不怪,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湊在一起各自安居不是更好嗎?無論神仙還是妖怪,抑或是凡人,總能在這天高地闊的西海靈島,在這平靜祥和的清嘉古鎮(zhèn),在這喧鬧庸碌的紅塵俗世找到那凡塵的幸福。中土朝廷早已在此設(shè)衙建司,但也最多管管街上的雞毛蒜皮。這市井小鎮(zhèn),熱鬧喧嘩,人聲鼎沸。這小鎮(zhèn)居民,嘰嘰喳喳、斤斤計較。這海島,平靜的好像已經(jīng)歷了萬年,又鎮(zhèn)定的好像什么都可以承受。
作為這一代的靈島守護(hù)者,素問并未特別表明身份,只是獨(dú)自帶著孫女素楝和看門的張爺爺住在這里,低調(diào)守拙,這房屋構(gòu)造與其他民房并無二致,屋內(nèi)陳設(shè)也極為簡單。就只有這門前的兩棵高大的香樟樹,亭亭如蓋,氣質(zhì)雍華,綠樹掩映下隱隱露出三個大字“瓊花殿”。
珠珠個子小小的,瘦弱的身子藏在一棵大樹下探出腦袋,想看看是否有她岑姐姐的蹤跡。她其實心里是沒底的,好幾天前就聽娘說姐姐的母親要來,她瞧著姐姐并不格外高興。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可是姐姐卻從未提起母親,嘴里念的、心里想的都只是阿婆,連父親也很少提及。她那總是笑著的面龐,不知怎的卻從來都像是蒙著一層薄霧,就像她和大熊在海邊看日出,那太陽被云彩遮住,只透出光亮來,雖也耀眼,可是終比不得破云而出的暢快。她多么希望姐姐能像太陽一樣燦爛的笑啊。
“珠珠,珠珠!”這聲音,哦,不,光聽腳步聲也知道,這是大熊。
“你怎么來了?”珠珠問道,“姐姐呢,不是讓你在門口守著,萬一姐姐回來找不到我們……”
沒等她把話說完,熊富便說道:“楝楝在大槐樹下等咱們呢,說要去摘槐花,去你家做糕點(diǎn)吃?!毙芨灰贿呎f一邊討好的看著珠珠。
“誰要你去我家,整天就知道吃。你都不關(guān)心姐姐,你沒看出來姐姐最近不一樣了嗎?”
“有啥不一樣,你不是說她的娘親就要來了,她開心唄。開心我也要管?”
珠珠瞅了她一眼,嘆了口氣,沿著樹叢中的小道去尋素楝。
“唉,等等我啊,等等我,唉,你到底要不要做槐花糕啊……”
而那樹梢上的素楝正望著西海出神,早已忘記熊富的囑托。
她抬頭仰望天空,湛藍(lán)無云,比大海稍淺的顏色,偶爾有飛鳥掠過,也只是一個小黑點(diǎn),轉(zhuǎn)眼就沒影兒了。看樣子已是過了辰時,天上早就已經(jīng)沒有了星星。她想起無數(shù)個晴朗無云的夜晚,她在镕金崖上數(shù)過的星星。從太陽落下長庚星出現(xiàn),到太陽升起啟明星出現(xiàn),她數(shù)的眼睛都花了??墒强吹矫恳活w星星升起,找到自己的位置,又看到每一顆星星落下,回到自己的家。那種井然有序,慢條斯理,足以讓她對掌管這日月星辰的玉英神君——聽說那人是她的父親——有足夠好的想象。她愛光著腳踩在那濕潤的山徑上,苔蘚上甚至礫石上,她總是散開她長長的黑發(fā),像個精靈一樣在山澗來去穿梭。她想純粹的感受自然,她害怕錯過每一朵花、每一滴露上可能殘留的母親的氣息。在這個小鎮(zhèn),她有阿婆,有劉阿婆,有許大娘,有貴大嫂子,有珠珠,有熊大,還有陳秀才,還有笑起來像彌勒佛的張爺爺,這些人給了她足夠多的愛,她從來沒覺得沒有成長在父母身邊是什么缺憾,反而覺得沒有這個小鎮(zhèn),沒有大家,她才會像個孤兒。
可是她也想看看父親、母親的樣子。真的就只是看看而已。
因為常聽人們說,他們是天上地下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