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爺爺,你有喜歡的人嗎?”素楝脫口而出。說完,自己也嚇一跳。以前的自己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
張開若有所思,他眼前仿佛出現(xiàn)了一片大海,平靜、沉默,清風(fēng)拂過蕩起的微波看起來也那么的平和、堅(jiān)定。
“有啊,她是世界上最堅(jiān)強(qiáng)的女孩子。我第一眼便喜歡上了她。”張開聲音極低,倒像是在跟自己說話。
“那她長得美嗎?”素楝聽光頭李的傳奇故事,那男女一見鐘情,必是男的極俊,女的極美。
“當(dāng)然,但是她的美和別人不一樣,是獨(dú)一無二的?!彼亻蝗挥X得眼前的張爺爺和從前不一樣了。從前他看自己和別人時,總像一個長輩,飽經(jīng)滄桑帶著可以包容一切的慈愛??墒谴藭r,不知時淚光還是星光,他的眼睛閃閃發(fā)亮,仿佛突然年輕了幾十歲。素楝還有許多問題,但是她明白不能繼續(xù)往下問了。那個人是誰,為什么沒有在一起?每個人都有心靈的秘密園地,不希望別人闖入。她只是靠近了一點(diǎn)點(diǎn),輕輕的拽了拽張開的袖子。
張開回過神來,看著這個從小帶大的孩子,她總是淘氣,有時任性,可她足夠善良,足夠善解人意,總是讓他忍不住想要守護(hù)。他也曾經(jīng)有個孩子,只是不知道如今還在不在這世上。作為父親,他總是失職的。他把他全部的愛和呵護(hù)都傾注到了素楝身上,但是即使是親生孩子在眼前,要取舍他恐怕也很難抉擇。因?yàn)樯宛B(yǎng),一個是血緣,一個是感情。孰輕孰重,恐怕圣人在世也只能說是手心手背的關(guān)系了。
“張爺爺,你去睡吧。我肯定不會逃走的?!彼亻粗鴱堥_,十分真誠。
“哈哈哈,好啊,既然我的小念念心疼我,我就先去見周公嘍。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啊?!睆堥_實(shí)在也不打算拘著素楝,看著她回屋,便躲在暗處觀察,并不明著監(jiān)視了。打了個哈哈,摸著胡須,就往門廊走去。
素楝真的沒想過要說謊,她是真的打算好好睡一覺,明日再捎信給虞梓。那小子又不傻,看著我沒去自然會找個地方休息,何況還有愛他護(hù)他的哥哥呢。睡好了才有力氣去解決問題,素楝這樣想著很快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
她回來后跟瑰云解釋是受到了驚嚇昏過去了才一夜未歸,瑰云在屋內(nèi)點(diǎn)了熏香,滿屋的茉莉和甜菊的香味,清香中有微微的苦涼味,像是小時候生病后阿婆喂了藥之后再給一顆鮮花丸的感覺??墒沁@感覺太過真實(shí),好像有風(fēng),是盛夏里阿婆整夜整夜的扇風(fēng)驅(qū)蚊嗎?可是為什么這風(fēng)中還帶著海的潮味?忽然,像是有只小蟲子飛進(jìn)了鼻腔,“阿嚏……”她終于暢快的打了個噴嚏,睜開了眼,卻不是蟲子,而是一枝狗尾巴草。而她自己,也明顯不在瓊花殿自己的房間。拿著狗尾巴草的那人,不是別人,正是虞槿。
她欲起身逃跑,剛一動就發(fā)現(xiàn)不對。她現(xiàn)在正在一棵樹上,之所以沒掉下去,是因?yàn)樽约罕焕K子綁著。她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和心中的醫(yī)圣獨(dú)自相處,不是請教醫(yī)道,而是被綁架!她也沒想到,自己在心中神往已久的醫(yī)圣竟然是趁人之危的小人!更可氣的是,這人看起來一臉無害,竟然拿狗尾巴草戲弄她!
她氣鼓鼓的,小臉更圓了。
“別生氣了,你聽了那么多傳奇故事,就沒聽幾句傳世真言嗎?”虞槿似乎并不覺得這樣有什么不妥,絲毫沒打算放開她。
“什么?”她的好奇心總是會占上風(fēng),可是瞬間又明白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我才不要聽,你這個壞人,偽君子,你的話能有什么是真的!”素楝看著他的側(cè)顏,影影綽綽看不真切,可是毋庸置疑依然是美好的,俊美如神祗,讓人無法將此人和“壞”聯(lián)系到一起。她有些恨自己,恨自己在此時也無法恨他。只能憤憤不平的說“偽君子,偽君子,偽君子!”不給對方任何辯解的機(jī)會。
虞槿看著素楝,她的臉通紅,顯然是氣的。他不禁好笑,這孩子未免太過認(rèn)真。這一笑,素楝就更生氣了?!拔抑坝X得那華瓔心中有鬼,現(xiàn)在反而覺得他壞的坦坦蕩蕩。我倒寧愿與真小人為伍,也不愿和你這偽君子多待一刻……“素楝喋喋不休,把這么多年市井學(xué)到的撒潑罵人的話通通說了個遍,反正小命都要沒有了,還顧忌什么禮儀?
虞槿似是想說什么,卻終究沒有插進(jìn)去一句話。突然,他道了一聲得罪,還沒看清手是怎么動的,素楝的聲音戛然而止。
她被點(diǎn)了啞穴。她突然覺得恨委屈,從小到大,狼狽的時候也有,可是從未被人五花大綁,還不讓說話。眼淚像斷了線的串珠,一顆一顆默默的滴落下來。
“姑娘,我這樣做,實(shí)屬無奈。請姑娘到這里來,只是找個人來陪我走走,聽說我母親曾經(jīng)到過這里。你和我母親長得很像。”虞槿似有些不忍,聲音依舊溫柔,他今日穿一件玄色衣衫,讓人覺得肅穆了些,可是那溫柔依然像水一樣,不斷涌出這夜色,逐漸熄滅素楝心中的怒火,和委屈。素楝覺得自己很沒有骨氣,她好像已經(jīng)忘記了自己是被綁來的,她有些好奇這虞槿的母親了。
“還有一件事,我說了姑娘也不必在意。這也是為了解釋為什么虞某要采取這種方式請你來。我雙眼失明,只能看見微光,想必你是知道的。虞梓總是提前告訴他的每一位朋友,生怕我受了傷害。其實(shí),我哪有那么脆弱?!坝蓍韧A送?,樹下黑黝黝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就像他熟悉的黑暗。
“昨日在萬蜃樓見到姑娘,我第一次見到了光明,親眼見了這世界?!庇蓍冗@話說得有些凝重,可是素楝聽著,怎么倒越來越像戲臺子上紈绔子弟的陳詞濫調(diào)。她使勁掙扎,虞槿看向她時又指指喉嚨??蛇@家伙竟然笑了。
“你不必著急,我說完自然就給你解開了。我并沒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來海島也是為了尋我母親的蹤跡。而遇到你,這眼睛能暫時復(fù)明,也算是意外之喜了。姑娘放心,今日我們只在這山上走走,天亮前必然完好無損的送你回去。”說完,他解開了素楝的穴道。
“你母親是誰?為什么你看見我眼睛就看見了?你帶我來這里張爺爺知道嗎?”素楝一連串的問題拋過來。虞槿有些意外,她以為她會接著罵他。
“我也不知道我母親是誰?!庇蓍冗@話說的并無一絲沮喪,“但是我覺得我很快就能找到他。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一靠近你我就能看見,但是這是真的,并不是借口。我很感激你。”說到這里,虞槿停了一下,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抽動,似乎是在笑,“你說我是偽君子,可能真的是吧。我用迷煙把你爺爺,和你迷倒了。實(shí)在是抱歉。不過他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醒了。”虞槿說完,看著素楝。
“唉,你早說啊,就不用這么誤會了。你直接說就不用迷倒我了。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本分。只不過,你應(yīng)該多用點(diǎn)在我爺爺身上,不然讓他醒了瞎擔(dān)心,豈不是罪過更大?”素楝是有些生氣,但是一想到堂堂醫(yī)圣竟然比自己還慘,她的同情心又泛濫了。
虞槿覺得這姑娘著實(shí)特別,自己雖然說的句句屬實(shí),但她竟一點(diǎn)不懷疑就相信了。他真的有些擔(dān)心,華瓔到底在打什么主意呢,對著這樣一個單純的人間少女。
素楝此刻轉(zhuǎn)換思想,立馬從剛剛的憤怒和驚慌變成了欣喜。夜里溜出來看星星可是她的拿手好戲,何況現(xiàn)在是和醫(yī)圣一起,而這醫(yī)圣還要依靠她才能看清這世間萬物,她突然心里就樂開了花。
她以前從未在樹上看星星,這周圍一片漆黑,她在這海島長大,竟也不知都這地方到底在哪里。前面的樹枝擋著她的視線了,“快給我松開,我知道你擔(dān)心我摔下去才綁我的??墒悄悴恢?,我最拿手的就是輕功,說是云中燕、水上漂也不為過?!彼亻坪跏强桃庠跒橛蓍日依碛?,將自己的輕功又夸大了幾倍,自認(rèn)為幽默的化解了尷尬。虞槿順勢就解了繩子,素楝剛一起身,可腿腳太久沒動完全是麻的,眼看失去束縛,就要掉下去,虞槿伸手抓住了她。
可憐她剛剛夸下???,這時就真的是有點(diǎn)尷尬了,“呃,呃,空中和水上是還可以的,這樹上,沒練過……”虞槿并不理會,只是保持著微笑。他的手似溫?zé)岬?、潤潤的,他的衣衫拂過,留下些許微苦待甜的氣味,那恐怕是藥香吧,素楝心想,難怪夢里會聞到,那時虞槿的味道。
“男子也會熏香嗎?”鬼使神差,素楝話已出口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這是木槿花香?!?p> “木槿?我還以為是茉莉和甜菊?!彼亻卮?。
“看來姑娘對花頗有研究,冒昧問一句,不知姑娘與這靈島花家是什么關(guān)系呢?”虞槿似是不經(jīng)意問過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