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宴會趕在宵禁之前結(jié)束了。
楊浩和房英從金鳳會館出來,就聽見正門口一陣嘈雜聲傳來,似乎有人在爭吵。
“快去報告家主,有人大鬧會館!”
楊浩擠進(jìn)人群,看到正門外面,當(dāng)街站著一個高壯的漢子,碧眼長發(fā)模樣,似乎是番人。在他周圍圍了一圈蘇家仆從,手持木棒,阻止碧眼漢子進(jìn)入宅院。
那碧眼壯漢手持一柄奇怪的蛇形武器,似矛非矛,似戟非戟。
“我奉我家少主之命來請陸晴清,你們讓開!”壯漢雖然高聳鼻梁,碧綠眼睛,但是開口卻是純正的漢語,字正腔圓。
“晴清大家正在我們府上作客,你豈能擅自闖入?而且晴清大家與你家少主可曾約好?”一個仆從高聲回道。
壯漢不屑的看著說話的仆從,冷冷道:“我家少主要見誰,何須與她約定!”
“說話不怕閃了舌頭!你家少主見了皇上,也是如此嗎?”
壯漢一揮蛇矛,殺氣吐露,厲聲道:“一個歌姬罷了,要你們這般啰里啰嗦,速速叫那陸晴清出來!”
這時,宴會中給陸晴清讓座的中年人趕了過來,抱拳道:“在下蘇家長子蘇纓,不知閣下少主是誰?”
“哼,我家少主乃吐谷渾伏允可汗第三子,聽聞名妓陸晴清才藝雙全,特請她為我王子獻(xiàn)藝!”
蘇纓皺了皺眉,剛才出來看到壯漢外貌,已經(jīng)隱隱猜到可能涉及到番人,經(jīng)過確認(rèn)之后,來人的確是吐谷渾的人,這可就麻煩了。
大隋與突厥吐谷渾等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朝堂內(nèi)外,都不好隨意處置。這壯漢打著吐谷渾少主的名號來這么一出,實在是難以決斷。
此時陸晴清已經(jīng)趕了過來,聽到對方話語,上前說道:“我是陸晴清,請壯士回稟你們少主,今天已晚,晴清改日必定上門拜訪?!?p> 壯漢早就看到人群簇?fù)碇粋€絕色麗人過來,已經(jīng)隱約猜到對方身份,現(xiàn)在得到對方親口承認(rèn),露出玩味神色:“你就是陸晴清?果然是有名的美人。我家少主初到大隋,對姑娘的名聲已經(jīng)如雷貫耳。這次特命我來尋你,請晴清姑娘跟我走吧?!?p> 聽到壯漢執(zhí)意請她,陸晴清露出微惱神情:“此時已近宵禁時間了,晴清還要往返教坊,實在不方便前去。請貴少主恕罪……”
那壯漢哈哈大笑:“我少主宅院極大,如若來不及趕回,便住下也沒有問題?!?p> 聽到這話,圍觀的人一片嘩然。
“放肆!”
“果然是野人!”
“晴清大家豈是你等可以冒犯的!”
“區(qū)區(qū)番人,居然侮辱我們晴清大家!干他娘的!”
陸晴清雖是名妓,但是從來都是以技娛人,從沒有這種犧牲色相,以身相陪的情況。這壯漢言外之意,激起了會館眾人的憤怒。
壯漢露出冷笑,殘忍道:“哪位不服,盡管來戰(zhàn)。我們吐谷渾人,最喜歡直接的方式,哪位出來讓處某領(lǐng)教一下!”
橫揮蛇矛,空氣中泛起凌厲的氣勢。
楊浩眼睛瞇起,吐谷渾少主嗎?
在場很多人都能看出,雖然只是簡單的一個姿勢,但這個吐谷渾壯漢起碼有高手以上的武技水準(zhǔn),怕是要接近宗師了。而且加上他那柄古怪的武器,實在是不好對付。
更何況事情牽涉到吐谷渾,眾人一時間面面相覷,沒有人出來接招。
李建成站在人群后面,皺著眉頭看事態(tài)發(fā)展。他與陸晴清相識,但事涉吐谷渾王子,他也不太方便插手。
壯漢閃著妖異色彩的碧瞳掃過眾人,對陸晴清道:“陸姑娘請吧,我家少主已經(jīng)備好了馬車,就在宅院外面?!?p> 陸晴清也從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好看的眉毛,皺成了新月的模樣。
出道幾年以來,不是沒有人對他有非分之想,但都被她長袖善舞的技巧化解了。像今天這般粗魯赤裸裸的邀請,她還沒有遇到過,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
站在一側(cè)的老仆衛(wèi)叔,看到陸晴清的為難,朽目射出精芒,半佝僂的背緩緩?fù)χ?,懾人的氣勢一點點釋放出來。
“咦!”
沒有人想到,陸晴清身邊趕車的老仆,居然也是個高手!
蘇纓還有李建成等人,都感覺到了衛(wèi)叔的變化,有些驚訝的望了過來。
陸晴清伸手拉住衛(wèi)叔,輕輕搖頭。除非緊要關(guān)頭,她不想衛(wèi)叔出手。
衛(wèi)叔歪頭看著自家小姐,露出詢問神色,看到陸晴清果斷的搖頭,收起了氣勢,重新變成原先模樣。
壯漢自然感覺到了衛(wèi)叔的變化,眼神亮起復(fù)又滅去,嘴角噙著冷笑:“真以為你們大隋能有像樣的勇士呢,沒想到不過如此……”
被稱為昭玄公的高颎站在人群后面,一個悍勇的青年人站在他身側(cè),低聲問道:“要不要我出手幫一下晴清姑娘?”
高颎聞言,目光中閃過猶疑,緩緩地?fù)u了搖頭:“先不用輕舉妄動?!?p> 就在這時,鏗的一聲——
刀聲清越似鳳鳴。
“真他么煩人,滾開!”
一個身影從人群中閃出,長刀疾劈,映著淺淺的月光,在空中灑下一連串刀影,煞是好看。
在所有人猶豫中,楊浩出手了。
他踏前一步,橫刀出鞘,朝著壯漢揮刀劈斬。
從步行出列,到瀟灑揮刀,整個動作不過一瞬之間,就見橫刀似一團(tuán)星芒,直奔壯漢面門。
其勢如流星!
壯漢碧瞳緊縮,手中武器匆忙橫擋。
“當(dāng)”的一聲!
橫刀和蛇矛撞擊,壯漢勉強架住這一刀,他的注意力,本來都集中在衛(wèi)叔身上,倉促間看到楊浩出手,再揮動武器阻擋,已經(jīng)晚了一線。對方橫刀上傳來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身體帶偏了一小步。
楊浩刀被阻擋,也不追擊,而是仔細(xì)感受著橫刀。
這柄刀是他第一次戰(zhàn)斗使用。剛才拼了一記,經(jīng)脈內(nèi)熱流澎湃,周行全身,并沒有感覺到太大的反震力量。
還有就是步戰(zhàn)之法,他用的也越來越熟練了,腰胯發(fā)力,更是一氣呵成,毫無滯澀。
“不知道現(xiàn)在的我,有沒有達(dá)到石進(jìn)所說的高手境界?另外舅舅送的這把刀,真不錯!刀身更寬,力量感十足,我用起來也更趁手,一點也不吃力?!?p> 壯漢吃了個暗虧,看到楊浩沒有繼續(xù)進(jìn)攻,也不敢輕舉妄動,舉起蛇矛防守,虎目瞪著楊浩:“閣下何人?”
楊浩冷哼:“你不配知道。”
因為阿姐和親之事,他對吐谷渾沒有半點好感。
房英卻在旁邊小臉通紅,興奮的喊道:“他是我大隋秦王的嫡子!狗番,今日將你斬殺在此,你信也不信!”引起周圍一片耳語。
那壯漢猝然聽到,濃眉豎起。剛才他挑釁大隋眾人,也不過是虛張聲勢。對方如果是秦王的嫡子,那可不同于其他臣子身份,就算真把自己殺了,似乎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蘇纓暗叫一聲好極,楊浩站出來把這件事情扛下,是當(dāng)下最好的選擇,當(dāng)即站出來朗聲道:“你也聽到了,晴清大家不會隨你前去了。這位是我們大隋秦王世子,就是你們少主親至,也得畢恭畢敬。還請速速退下,不要自取其辱。”
壯漢露出猶疑神色。面前這個少年,身份到底是不是秦王世子不好說,起碼武技是不錯的,最少有高手水平,怕是自己雖能贏他,也要費一番手腳,但如果就這么退走,實在有些不甘心。
“哼,今日之事,我家少主會稟明大隋皇帝。還有你——我記住你了!后會有期!”最后卻是朝著楊浩撂了一句話。
楊浩收刀入鞘,淡聲道:“隨時恭候!”
壯漢深深瞧了楊浩幾眼,這才退走了。
房英興奮的跑過來:“楊兄劈了這狗番才好!今兒真痛快,真羨慕楊兄會武技!”
楊浩皺著眉:“我最看不慣這些外邦宵小,耀武揚威?!?p> 陸晴清也趕了過來,對著楊浩福了一福,脆聲道:“謝謝少郎君出手!晴清感激不盡?!?p> 楊浩耳邊聽著絕色美人的溫柔聲音,見陸晴清臉上并無半點狼狽,一如既往地美麗、真誠,心里暗贊一聲沉得住氣,擺手回禮:“晴清大家客氣了,區(qū)區(qū)小事,何足掛齒。”
蘇纓作為主人也上來致謝,幾番客氣之后,金鳳會館鬧劇至此結(jié)束。
楊浩跟眾人告別,和房英回國子寺。
房英住在國子寺東院,兩人在文華殿后分手,楊浩步行回北院。
隔著老遠(yuǎn)就看到小石頭焦急的張望著。
楊浩訝道:“小石頭,怎么了?”
小石頭看到楊浩回來,急道:“少郎君,快點,宮里來了一位內(nèi)官找您,等大半天了!您再不回來,他便要走了!”
楊浩驚詫:“什么內(nèi)官……”
回到住所,楊浩見到了那位內(nèi)官。
內(nèi)官自稱姓尚。
這位姓尚的太監(jiān)給楊浩帶來了楊廣的口諭,明日入宮覲見。
尚太監(jiān)給楊浩留了一塊皇城的門符,囑咐他明日不要出門,宮里會來人接他入宮,便離開了。
楊浩送走尚太監(jiān),摸著他給的那塊門符若有所思——終于要見楊廣了,這位掌握天下蒼生大權(quán)的皇帝,會是自己在此世界的依仗嗎?
“估計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外出做武官了?!睏詈菩睦锬南胫?。
此時此刻,楊浩還看不清大隋的走向,更無法預(yù)料自己的未來。
……
城東南離著教坊有些遠(yuǎn),陸晴清的馬車還在路上。
衛(wèi)叔依舊是那副老邁的樣子,平穩(wěn)的駕著馬車。
“姑姑,你看,我腦袋上還有一個包呢——都是被那個楊浩撞的!”
名喚珠兒的青衣少女,正仰著小臉控訴呢。
陸晴清寵溺的看著她,輕撫著少女額頭,笑道:“哪有包啊,珠兒又夸大其詞?!?p> 珠兒大聲抗議:“姑姑,你可不要被他騙了!那個楊浩就是喜歡逞威風(fēng),跟人打架,根本不是為了救姑姑!”
陸晴清回想起楊浩挺身而出的場景,心里有些暖意——這個少年有些不同,眼睛是心靈的窗戶,他的眼神,跟別人很不一樣。
她心里想著:“真是個有趣的人?!?p> 珠兒看著陸晴清臉上溫柔笑意,怔住了,心里莫名的開始煩躁,就像是自己的東西被別人一點點搶走了。
“嗚嗚嗚,姑姑,我的頭好痛,你快看看嘛——”
長安大街上,燈火稀疏,少女的哀嚎伴著車轱轆聲音,回響在星輝無限的夜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