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凌冽.
只見瓢潑大雨中,一道身影飛快奔跑著.
來不及調(diào)整呼吸.
顧不上閃避水坑.
哪怕肺傳來痛楚,雨水飛濺滲入鞋中,男子也在瘋狂奔跑,仿佛身后有著什么洪水猛獸,而他是正在逃命.
一分鐘......
兩分鐘......
三分鐘......
不知道過去多久,趁著還尚未完全暗下來的天色,他終是抵達了目的地.
這里是一處樓居.
區(qū)域唯一的駐地.
“嘶...終于回來了.”
感受著似如附骨之疽一般充斥于自己全身各處的刺骨深寒,男子情不自禁倒吸一口涼氣.
像似知道肯定會有人在門后一樣,他抬起自己輕握成拳的手,隨即毫不留情地大力敲擊起了眼前的鐵板門.
一時間,此舉發(fā)出的聲響竟是蓋過了磅礴大雨之音.
“......別敲了,再敲耳朵要聾了.”
沒多久,一聲無奈的輕嘆從門后響起.
“快快快,趕緊幫我開個門,要冷死了.”
“暗號呢?”
“哇...你這個人是真的死板,一點都不懂得變通.”
見自己的同伴如此遵守流程,男子心中剛才因為終于回到避風港而產(chǎn)生的欣悅之情不由得頓時煙消云散,隨即沒好氣的回復道:“你個二貨,『快給勞資開門』!非要我這樣子說,你才能夠滿意是吧?”
“只是公事公辦而已.”
拉開門栓的聲響清脆.
緊閉的鐵板門被打開.
出現(xiàn)的人是一位少年.
他手持三條干凈毛巾,看上去貌似只有十六歲左右.
“給,先把雨擦擦吧.”
他的聲音仍不緊不慢,似如早已經(jīng)習慣男子的抱怨.
面對他這般平靜模樣,男子不禁覺得像用拳打棉花.
完全是空有力無處使.
“先擦手.”
見男子接過毛巾就打算直接往臉上擦拭,少年不由下意識微微皺起了眉頭.
他清楚看見男子的雙手上留有些許泥土,以及剛才敲門時殘留的鐵銹痕跡.
用這樣的手拿住毛巾直接擦拭臉,他完全無法容忍.
“哎呀,有什么關(guān)系.”
相比之下,男子的性格則是大大咧咧:“講究那么多干嘛,反正都是要擦,先擦哪里不都一樣?”
“我說了,先擦臉.”
少年仍然無動于衷.
“哎...你這人真是...算了,服了你了.”
雖然心中百般不情愿,但見眼前的同伴不依不饒,男子也只得無奈順著他的意思走.
先擦手.
后擦臉.
再擦身.
這類流程的講究順序,男子早就已經(jīng)耳朵聽得都快起繭子了.
他懶得這樣做,并不代表他沒有把這些東西記在自己的心中.
火生了起來.
不...準確來說,是又增大了幾分才對.
關(guān)好門,帶著已經(jīng)至少將全身擦拭干凈的男子回到二樓,少年將手中的臟毛巾放入提前預備好的水盆內(nèi),然后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從特意放在墻角落避雨保持干燥的柴火堆中抽出幾根,投入了設立在樓層中心區(qū)域的篝火.
陰冷潮濕的世界里,漸漸地有了暖意.
男子就坐于沙發(fā)上,烤著火順帶烘衣.
忽有怪異聲響傳來,他不禁投眸望去.
只見少年端來一鍋湯水,輕架在火上,蓋好了鍋蓋.
“喲,怎么今天搞得這么豪華?”
望著逐漸升騰熱氣的鍋,聞著散發(fā)而出的香味,男子心中因為剛才瑣事而產(chǎn)生的不悅頓時煙消云散,喜出望外道:“莫非,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呵...日子嘛,倒算不上有多好.”
篝火抖動,照亮了少年隱約向上勾勒而起的嘴角:“不過是因為天陰雨寒,不適合用干食冷飲隨意應付,所以就想弄點暖胃與暖身的而已.”
說著,他將準備好的碗筷遞向男子.
“再等一小會,就差不多了.”
少年笑道:“你與我和老趙兩人不同,吃不了燙食,等會趁著火候差不多了,先提前吃點吧.”
“嘿嘿嘿,也好,那我就不客氣了.”
沒有客氣,接過碗筷放在合并起的大腿上,男子搓了搓手,借著暖意逐漸讓自己的冰寒雙手回溫,然后又像似忽然想到了什么,掃視了一圈周圍,開口:“對了...話說回來,老趙他人呢?還沒回來?”
“他之前比你晚出去,現(xiàn)在比你晚回來,不是也很正常么?”
“估計...還要再等一會吧.”撥動著木柴調(diào)整火候,少年回話道:“說不定,他現(xiàn)在也和剛才的你一樣,正在雨里趕回來的途中呢.”
“唔...可是我如果沒記錯,老趙他好像就只是去——”
“嗯...差不多可以開鍋了.”
少年的自言自語,恰巧蓋過了男子同時的輕聲喃語.
鍋蓋被輕挪些許,一股比起先前濃郁數(shù)倍的香味頓時撲面而來,很快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內(nèi).
“來,趁著現(xiàn)在溫度不算太高,趕緊先裝點涼著吧.”
回頭,望向男子,見他想要從沙發(fā)上起身的模樣看起來有點艱難,少年便是伸出手,問道:“腿累的話,需要我?guī)湍忝???p> “啊,多謝.”
聞言,男子也沒有客氣,道謝著將自己的空碗遞了過去.
他確實有些累了.
不過相比起疲勞,或許是此刻的愜意,才是讓他身體更不想動彈的緣故.
“只是小事而已,沒必要道謝.”
“畢竟,這就是我的本分而已.”背過身,拿起勺子將溫熱得尚有燙感的湯水與熱食裝進碗中,少年同時開口道:“身為我們組里沒有任何戰(zhàn)斗能力的后勤,我該做的事,自然是想辦法讓老李你和老趙兩個人過得舒服點.”
“小劉,你......”
“話說,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老趙?”
似如恰巧,又仿佛刻意,少年的聲音忽然響起,打斷了友人尚未全說出口的言語.
“......你問.”
“你覺得...我們至今全部的所作所為,真的能算是一個好人嗎?”
少年輕語,聲音中帶著迷茫.
聞言,老趙先是沉默了一下,面露嚴肅,但是卻又很快恢復成了一副吊兒郎當?shù)哪?,回答道:“這個嘛...就得看小劉你自己是怎么去定義『好人』這個詞的含義了.”
“如果你是指那種類似『英雄』一樣不計功利和安危,在現(xiàn)在這個破世道里去拯救那些弱勢群體于水火之中...那么,很抱歉,我只能說這種『好人』我做不來,也沒資格去做,也不想做.”
“但,若是另一種的話......”
聆聽著夜雨的清脆,他說:“如果,你指的只是不會欺負弱小、不會去掠奪他人的『好人』...那么,我想我自己應該還是有接受這個稱號的『資格』.”
“......你不后悔嗎?”
“后悔什么?”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面對友人的明知故問,少年沒有選擇含糊地就此作罷,而是打算要追問到底.
所以,面對這份認真,老趙情不自禁嘆了口氣.
既是感慨.
也是無奈.
“不.”
老趙堅定道:“雖然是你的提議...不過,我從來都沒有后悔過.”
他很清楚,自己面前的這位少年是指何事.
————在這個營地之中,一共有三種人.
一種是性格惡劣,主動參加外出部門,純粹是因為喜歡掠奪他人的感覺,從而對『拾荒』非常有興趣的人.
一種是性格尋常,只是因為渴望生存,所以不得已才被迫參加外出部門,加入拾荒小隊之中,痛苦每一天.
一種是性格善良,既想盡可能活下去,又不愿為了活下去而去傷害他人,選擇服從營地安排,辛勤地勞動.
他就是第三人.
或者應該說,他們都是第三種人.
......
老趙很清楚,那其實并非是什么善良.
只不過,是卑微且可笑的『懦弱』罷了.
但,那又何妨?
“身正不怕影子斜,半夜不怕鬼敲門.”
他說:“對于我而言,活著只講究一個心安.”
“其他的人,我管不著,也沒有資格去管...但,至少我會遵守我自身的戒律,不去成為一個未來會讓現(xiàn)在感到厭惡的自己.”
這是自述,也是感慨,更是坦誠.
甚至是一種認可.
“哎...這個話題今天就先到此為止吧.”
似乎是覺得自己說了太多,又似乎是確實有些過于勞累,老趙決定不再繼續(xù)訴說:“我已經(jīng)累了,不想再說太多.”
“對了......”老趙不解道:“話說,你今天怎么忽然想起這個問題了?”
“下雨嘛.”
聞言,少年笑了笑:“下雨天,不就是最容易會傷感的時候么?”
說罷,他轉(zhuǎn)過身,將碗遞了回去.
“溫度沒掌握好,不好意思.”
“還是有點燙的,小心舌頭.”
語落.
沒有給男子再說些什么的機會,他邁步端起放著臟毛巾的水盆,雷厲風行地暫且離開.
僅留男子一人手捧著盛滿了溫熱湯肴的碗,注視著他離去的身影直至許久之后,緩緩轉(zhuǎn)眸眺望向了窗外昏暗得讓人不禁感到有些心慌的夜空,安靜沉浸于篝火與暴雨的雙重奏樂之中.
夜很黑,火很亮.
雨很涼,碗很燙.
僅隔著一間樓房,一扇窗戶,整個世界就這樣擁有了兩面性的實質(zhì)區(qū)別.
不知道過了多久,腳步響起,打斷了這場僅在此夜才會上演的美妙奏樂.
尋著聲投去視線,男子看見有兩人朝向他慢步走來.
一人自然是少年.
至于另一人——
“喲,老李,回來啦?”
瞧見友人渾身濕透的狼狽模樣和自己之前近乎如出一轍,男子忍不住幸災樂禍道:“感覺如何,外面的雨涼快不?”
“涼快你個頭!”
“這鬼天氣,冷點就算了,居然還又下雨.”聞言,被他稱作老李的另一個男子頓時有些繃不住面色,憤憤道:“上次那回至少還能靠天色判斷,提前做準備,這回呢?完全就一點征兆都沒有,說下就下,還又是暴風雨!差點沒把我凍死在外面!”
“嘿嘿嘿,可不是嘛.”
聽見這般充滿怨氣的抱怨,被少年先前稱作老趙的男子不由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要不是我機智,選擇跑回來,那恐怕下場就和你差不多了.”
“......你這樣說話,小心哪天在外面走路的時候,忽然被人從背后用頭套罩住腦袋,然后綁起來找個地方狠狠揍一頓.”
“靠,你擱這咒我呢?”
老趙瞪眼道:“要真有這么一天,我就大喊抓錯人了,叫他們來找你.”
“嚯,沒想到你這家伙心里還有點數(shù)的嘛,我話里都沒說多少人,你自己就能肯定揍你的人絕對不止一個.”
老李毫不示弱地回話道:“不錯哦,有明確的自我認知可是一件好事呢.”
“欠打是不?信不信我手里這個碗飛過去,你就會當場倒地,久違重溫一下什么叫嬰兒般的睡眠?”
“哇,我好怕啊~麻煩能不能快點動手?巡查回來累得要死,我巴不得現(xiàn)在能夠立即睡一覺呢.”
......
聲音吵鬧.
但,不得不說,正是因為有著這份鬧騰,這個房間才隔絕了暴風雨帶來的凄涼感,變得不再冷清.
只不過......
無論是什么東西,再怎么樣,也終究還是要有個度才行.
就比如現(xiàn)在——
“行了,你們兩個,別再吵了.”
從老李身后走出,將手里拿著的臟毛巾放進不知何時已經(jīng)又一次擺放回原先位置的水盆中,少年開口道:“再這么鬧騰的話,我可要把鍋端走了.”
“嗯?鍋?什么——好家伙,咋回事這是?”
停止斗嘴,靜下心來,老李這才發(fā)覺空氣中飄著一股濃郁的香味,定睛一看,終是發(fā)現(xiàn)篝火上架著一口升騰熱氣的湯鍋,不由好奇:“居然能夠奢侈到吃火鍋來慶祝...今天莫非是啥好日子?”
“只不過是隨便將一些零碎食物丟進水里煮成的湯而已,也算不上什么火鍋.”
少年無奈一笑,不厭其煩地再次解釋:“天陰雨寒,不適合用干食冷飲隨意應付,所以就弄了點熱食,想暖胃與暖身而已.”
說罷,他也和之前一樣,再拿出一副碗筷遞了過去.
“我知道老趙他不喜歡燙食,所以提前先讓他吃了點果腹.”
似是特意為了老趙的吃獨食辯解,又像似僅是隨口一提,少年將碗筷遞到老李手中,再道:“老李你也是,我這鍋東西已經(jīng)燉了不少時間,火候和溫度估摸著應該也合適,算是輪到你的主場了.”
“嗯?你不一起來么,小劉?”
聞言,有些詫異的老李不禁下意識叫出了自己對于少年的稱呼.
“你們先吧,我還不餓.”
少年搖了搖頭:“相比起你們兩個在外巡邏的人,我這種只能在哨站里無所事事地做些后勤工作的菜鳥,自然肯定不會餓得那么快.”
“哎,什么『菜鳥』啊...你這小子,總愛這樣說自己,真是的,這樣很不好知道嗎?”
老李忍不住嘆息一聲:“我們兩個無所謂,以后在營地里的時候記得硬氣一些,若是整天妄自菲薄的話,小心別人同時也會看扁你,覺得你很弱小就來欺負你.”
“......我盡量吧.”
少年的回應一如既往,聲音也是不緊不慢,讓人難以分辨他是否真有聽進去.
“啊...這,這味道,簡直吃起來是一種享受啊!”
“你能喜歡就好.”聞言,少年不禁微微一笑,顯得有些高興:“你兩先吃,我去做點事.”
說罷,他又是準備轉(zhuǎn)身離開.
“需要幫忙不?”
和已經(jīng)沉浸在美味之中的老李不同,老趙正從碗中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熱湯,本想湊近嘴旁吹一吹,目光瞧見少年又準備離開,便是選擇先詢問道:“如果是體力活,我還算挺在行的.”
“不必,只是小事而已,你吃點熱食休息就好.”
話落,沒有給他再說些什么的機會,少年邁步離去.
然后,不一會兒——
“你們打地鋪用的東西,我已經(jīng)全部拿下來了.”
少年帶著從三樓取回的東西走來.
沒有理會同伴們的勸阻之言,他不緊不慢地將他們兩個人的地鋪都安置在了早已經(jīng)提前做過清潔的地面上.
不會離火太遠,也不會離火太近.
堪稱寒冬暴風雨里的最佳休息點.
“你這...哎,罷了,隨你吧.”
望著這一幕,老李和老趙不約而同無奈地嘆了口氣.
很顯然,少年這種不愿多說,卻總是將同伴盡可能照顧得舒適愜意的習慣,他們也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見到了.
只不過......
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們兩個人有時才會情不自禁下意識地暗自思索,自己若是再這么繼續(xù)承受他的照顧,會不會總有一天變成廢人.
但,想歸想,至于要不要拒絕,就是另一回事了.
特別是現(xiàn)在.
畢竟......
有誰能夠拒絕,在渾身濕透且滿身疲勞的情況下,烤火喝著熱湯暖身,甚至腳邊就是自己的臥鋪,隨時可以鉆進被褥休息呢?
至少他們拒絕不了.
若要問是什么東西,崩斷了他們心中名為『理智』的最后一根弦......
“你們今日就不用猜拳決定誰來守夜了.”
待兩人吃得差不多了,原先被凍得蒼白的面色已經(jīng)逐漸恢復紅潤,少年這才再次慢悠悠地開口:“淋了大雨就不要再熬夜,否則明天如果感冒的話,那實在是得不償失.”
“當然,話雖然這么說...不過,有一件事情我認為還是你們兩人自己做比較好.”
“睡前,記得先保養(yǎng)一下槍支.”說著,少年撇了一眼兩人別在身上,哪怕直到現(xiàn)在也始終沒有離身過片刻的手槍,繼續(xù)言語道:“否則若是雨水滲入其中導致發(fā)生各種麻煩事...那等到交還裝備的時候被查出來,我們?nèi)齻€就完蛋了.”
“啊,對哦!我都差點把這事情給忘了!”
“你那是『差點』?明明就是徹底忘記了,才對吧?”
“你還好意思說我!?你不也和我一樣???”
聽聞他的言語,另外兩人頓時如夢初醒,迅速找地方放下手中的碗筷,起身準備朝向三樓邁步.
槍支的有關(guān)物,包括各種保養(yǎng)工具在內(nèi),他們都不約而同選擇相同點,選擇存放在最高的三樓.
因為對于他們而言,沒有比那里更為安全的地方了.
無論是心理上.
亦或是實際上.
“真是的...你們兩個不要那么著急嘛.”
望著兩人上一秒還無動于衷,下一秒?yún)s迅速認真對待甚至再度開始吵嘴的反差模樣,少年哪怕再平靜,也終是情不自禁發(fā)出一聲無奈嘆息:“看你們那樣子,是準備跑起來對吧?有沒有想過萬一胃痛,該怎么辦?”
“喏,早就已經(jīng)也給你們拿下來了.”
似如變魔術(shù)般,只見少年將手往自己身后一探,不緊不慢再收回之后,手上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一個手提式的小型工具箱.
輕放兩人面前,他騰出空的手便又是再次如出一轍,從身后似如變魔術(shù)般地取出了另一個不同款式的小型工具箱.
“嚯,好家伙,小劉你還會這一手啊.”
見此,有些瞠目咋舌的老趙忍不住發(fā)出感慨,道:“這本事,看起來就像是在變魔術(shù)一樣呢.”
“那是什么奇怪的說法啦......”
少年無語道:“只不過就是剛才上去拿被褥的時候恰好看見,感覺你們等會估計會用,就順手拿下來了而已.”
“比起這些小事情,你應該學習一下老李哦,老劉.”
說著,少年努了努嘴,示意老劉將目光投向他自己身旁.
老劉轉(zhuǎn)頭望去,發(fā)現(xiàn)老李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拿起他自己的工具箱,轉(zhuǎn)身回到了篝火旁,借著火光開始拆卸槍支,隨即認真清理起了每塊零件.
見此,老劉不禁想再說些什么,可看見對方在篝火映照下那顯得無比顯眼的嚴肅神情,他頓時又什么都說不出口了.
于是,在以無聲的口型對少年示以心中的感謝之后,他便是轉(zhuǎn)身輕步走向了篝火,安靜坐在自己最好的損友身旁.
望著這和諧的一幕,少年的嘴角不禁浮現(xiàn)出了一抹淡笑.
那笑容,仿佛就像是在為兩人通過了什么考驗感到喜悅與欣慰.
夜還未深.
也還很長.
......
兩人已經(jīng)睡著.
只是躺上地鋪,蓋好被褥,輕閉雙眼,不一會兒,就已經(jīng)有著鼾聲響起.
『沾枕即睡』.
這一刻,少年算是親眼見證了,這個詞代表的字面含義.
沒有言語.
只見在跟隨篝火一同搖曳的光照下,他的嘴角悄然上揚起了一抹淡笑.
抬手,將還剩余不少熱食的湯鍋合上蓋再端下,輕放在桌上,他又是走向了窗戶旁,挑選了其中幾扇不會有過多寒風灌入的滑窗,略微拉開些許,以此保證室內(nèi)的空氣能夠高效率流通,避免兩人會因為在封閉環(huán)境內(nèi)烤火而發(fā)生任何麻煩事.
做完這一切,少年又認真觀察了一下兩人的現(xiàn)狀,確認已經(jīng)陷入熟睡,且沒有因為睡姿不好而脫離被褥,隨即這才終是放心,準備開始做自己的事情.
......
門被輕聲打開.
又被輕聲合實.
樓道陰寒潮濕.
有人邁上階梯.
走向第三樓層.
推開閉合的門扉,少年走進溫暖之間,帶著滿臉歉意到篝火旁靜坐而下.
“抱歉,久等了.”
少年是第四個人.
房間內(nèi)的第四人.
火光溫暖且絢麗.
照亮了一位少女秀麗的金發(fā),點綴其上仿佛有著絲光流轉(zhuǎn).
照亮了一位少女杵地的長刃,映刻其上似如有著寒芒閃爍.
至于最后的一位......
“......他們怎么樣了?”
透過自身前方因為篝火悅動與高溫而有些扭曲的空間,少年凝視向自身的“影子”,嚴肅道:“你和我保證過,不會傷害他們.”
“是的,我保證過.”
“請放心,對于承諾,我向來沒有失約的習慣.”聞言,少年的“影子”輕輕點了點頭,以同樣嚴肅的神情與語調(diào)給出回答:“不必擔憂,他們只是睡著了而已...當然,為了避免他們的身體或許會出現(xiàn)不適,我沒有使用任何藥物,只是單純讓他們因為今日的疲勞感而產(chǎn)生睡眠欲而已.”
“......”
“對于交易對象,我向來不會虧待.”
見他一言不發(fā),“少年”淡笑道:“如何,需要下去親自確認一下嗎?”
“......不必了,我相信你.”
面對“影子”的直視與詢問,少年最終選擇閉上雙眼.
“......可以問個問題嗎?”
“請.”
“為什么...要找上我們?”
少年嘆息道:“如果你只是想要借個身份進入營地的話...其他區(qū)域之內(nèi)哨塔里的守夜人不是也可以么?為什么非要選擇我們?”
“原因很簡單.”
只見“少年”起身,然后端來一鍋湯水,輕架在火上,蓋好了鍋蓋.
“在周圍包括你們在內(nèi)的所有人選之中,唯有您的身高體型與我最為相近,最為合適借取身份.”
“......”
“不過,對于我而言,這并非是選擇您們?nèi)坏闹苯釉?”
“最直接的原因...是因為,您們都是好人.”話音一轉(zhuǎn),“少年”微笑道:“正是因為這一點,我才會找上您,借助溝通,希望能夠通過交易的方式來暫借身份.”
“呵......”
聞言,少年頓時不禁一股怒火從心中涌出,強忍著憤怒,他冷笑道:“照這么說,正是因為我們?nèi)吮容^好,所以才會被你們拿槍指著?”
“不不不,哎...先生,您似乎搞錯了一件事情.”
“我選擇找上好人,并非是因為覺得他們好欺負.”聞言,“少年”不禁苦笑道:“我只是怕自己找上其他人之后,會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呵...難不成是下跪求饒?”
“不,只是怕忍不住殺人.”
“少年”說得輕描淡寫,臉上帶著微笑,仿佛在告訴其他人,他只不過是正在說一件毫不關(guān)己的小事情而已.
寒冬凜冽.
夜雨深寒.
然而,正是這樣帶著無奈笑意的語調(diào),卻不禁讓在場的所有人都不自覺對于此言感到難以解釋的深信不疑.
別說少年剎那感到自身通體深寒.
就連兩名始終保持著沉默的少女,此刻望著“少年”的視線也不禁出現(xiàn)了變化.
“少年”并未察覺到她們投來視線.
準確點說,他是此刻“無法”察覺.
畢竟......
這個世上,又有誰的“影子”,能夠做出和『本體』不同的言行舉止呢?
“嗯...差不多可以開鍋了.”
少年的自言自語,恰巧蓋過了篝火同時發(fā)出的脆響.
鍋蓋被輕挪些許,一股比起先前濃郁數(shù)倍的香味頓時撲面而來,很快充斥在了整個空間之內(nèi).
“天陰雨寒,可不適合用干食冷飲隨意應付.”
“總得弄點暖胃與暖身的,不是嗎?”朝向少年伸出手,唐蕭林微笑道.
“如何,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