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上層區(qū)的事情暫且沒必要過多的考慮。
赫姆提卡并不是一座普通的城市，比起書籍中記載的其它城市，這座古老的城池比起聚集地更像是一座為戰(zhàn)爭而生的軍事要塞——早在黑暗時代降臨以前，赫姆提卡就擁有堪稱嚴格的區(qū)域規(guī)劃，上層區(qū)、下層區(qū)的說法盡管尚未誕生，交通管制也并不嚴格，但單是兩道一眼望不盡的宏偉城墻，就隱隱把它分割成三個關(guān)系并不緊密的部分——而在混沌的浪潮將一切吞噬殆盡，先民的火種搖搖欲墜之后，為了應(yīng)對無名者之霧無處不在的侵蝕，榮光者們不僅沒有廢除這種落后的閉鎖政策，反倒進一步加強了對不同區(qū)域的出入管制，在迷霧區(qū)淪陷后，這種管制達到了巔峰。
除了榮光者、教團持劍者這類身份崇高之人，以及物資流通所必須的商業(yè)流通人員外，這道雄偉不似以人力構(gòu)筑的城墻幾乎將赫姆提卡劃分為互不關(guān)聯(lián)的兩座城市，在剛剛失去對迷霧區(qū)控制的那段時間，下層區(qū)可謂是人心惶惶，誰也不想有朝一日自己的家庭乃至一切被混沌吞沒，淪為妖魔的食糧，每一個人都希望自己以及家人能夠生活在更安全更舒適的上層區(qū)。
于是，赫姆提卡史上規(guī)模最大的偷渡行動拉開了序幕。
但無論如何絞盡腦汁，這道仿佛隔斷世界的城墻依舊不可逾越——攀爬？先不說高聳入云的城墻怎么能爬得上去，就算能爬得上去，來自比先古列王更久遠先民世代的詛咒也夠那些勇敢者們用生命去銘記；而向下挖掘一條地道？這或許是看起來最有可能成功的一條路了，但可惜的是……墻壁不僅存在于天空，更存在于地下，不管將地道挖得多深，一旦到了城墻所在的位置，就會遭遇如同銅墻鐵壁一般連鑿子都留不下痕跡的地層，就算數(shù)十人合力，都無法繼續(xù)前進哪怕一分。
也即是說……
當(dāng)上層區(qū)封閉的門閥，以少年現(xiàn)有的手段根本無法突破。
“要試試嗎？”確定了這一點之后，榮光者將目光移至身側(cè)的少女身上，在下層區(qū)若論誰有可能突破門閥的限制，打穿下層區(qū)與上層區(qū)阻隔，他所能想到的，僅有持劍者一人，“我不打算在這里被動的等待結(jié)果?！?p> “一樣。”米婭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顯然她對此并不抱太大希望，“但做不到——赫姆提卡的歷史非常悠久，在被冠以凱撒之名的天選者加冕為王之前，它曾被稱為永不淪陷的三連城?！?p> “三連城？”
上層區(qū)、下層區(qū)、迷霧區(qū)，赫姆提卡的確是三層構(gòu)造，只是這個名字他似乎隱隱有所印象，在古代神話中是被一箭射穿的不破之城，似乎不是很吉利的樣子？不過說起來，古代神話什么的，盡管記憶中存在不少這方面的知識，但他在現(xiàn)實中從沒看到過這方面的書籍，也從未聽其他人談起過，只能從先民世代的典籍的字里行間里可以看出些許的痕跡與淵源。
“赫姆提卡最初的來源已不可考，只能推定是先民親自修筑的第一代城池?！背龊躅A(yù)料的，接話的是骰子屋的狄克，“但其得名的由來卻并非秘密，在先古列王時代，為紀念殺死混沌惡獸貝希摩斯的賢王赫姆提卡，新王凱撒頒布了他登基后的第一道諭令，將先王誕生的城市冠以赫姆提卡之名?！?p> “原來如此，”艾米對這段歷史了解的不多，他主攻的是更加久遠的先民世代，對先古列王時代雖有所涉獵，但不會鉆研的那么細，不過……一個搞情報的會對那段淹沒在黑暗中的歷史了解的如此深入，倒是令他頗為驚訝，“可惜這對我們現(xiàn)在所面臨的困境提供不了任何幫助?！?p> 他頓了頓，話鋒忽地一轉(zhuǎn)：“不，或許骰子屋這邊有辦法也說不定。”
“那還真是抬愛了。”金發(fā)碧眸的美少年搖搖頭，姣好似女子一般的面容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不過很可惜，骰子屋只是最近百年才興起的組織，盡管手上或多或少有些能派的上用場的情報，但這種級別的隱秘，我們并沒有資格參與其中。”
“還有，”骰子屋的使徒生硬的轉(zhuǎn)換了話題，“雖然現(xiàn)在這么說有些不合時宜，可是在徹底消弭黑暗公會這個隱患前，我認為不應(yīng)過多考慮其他事情?！?p> “你說的沒錯，”年輕的榮光者點頭，漆黑的眸光投諸于少年身上，古井無波的面容上根本看不出喜怒，“我們必須保持警惕——這一路上不僅沒有遭遇敵人，連本該存在的陷阱也沒看到影子?！?p> “或許里面已經(jīng)亂成一團了吧。”對此，狄克只能訕笑。
那陷阱呢？
艾米本想趁勝追擊，但持劍者突然發(fā)出了提醒。
“血腥味?！?p> 也就是有危險？數(shù)次生死以共讓榮光者立刻意識到了少女想要表達的意思，沒有過多的猶豫，他徑直將想要說出口的話語咽下，然后在第一時間進入了戰(zhàn)斗狀態(tài)，腳步自然而然的變輕變緩，然后……視線不自覺的微微收縮。
有尸體。
借助著不遠處的微弱光線，榮光者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面前的這具尸體——是一具無頭尸體，死者可能也就是二十歲出頭，從身上的肌肉來看不是經(jīng)常鍛煉的類型，死亡時間大約是在幾十分鐘以前，至于死因……再明顯不過，被人一刀、一劍或者一斧子直接砍掉了腦袋，鮮血直接飛濺到洞窟的頂部，拉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紅色痕跡。
“看來除了我們之外還有其它的客人。”無頭尸身上的線索不多，能夠推斷出的線索就更少了，艾米不打算在這一具尸體上浪費過多的時間，如果他的猜測屬實的話，里面還會發(fā)現(xiàn)更多的尸體，“就是不知道他們是打算做鶴蚌，還是漁翁?！?p> 一邊說著，他看向一旁的美少年——如果有人想做那漁翁，那么必然與眼前這家伙脫不開干系。
然而出乎預(yù)料的是，骰子屋的狄克似乎對他剛剛所表露的意思一無所查。
“鶴蚌？漁翁？”反倒是米婭流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沒什么，”艾米多少有些尷尬的擺擺手，但他可沒打算就這么放過對方，斟酌了一小會兒言語，他略微婉轉(zhuǎn)的開口，“你這邊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狄克?！?p> “傷口不對勁，”金發(fā)碧眸的美少年挑起眉頭，“或許是因為混亂，又或許是因為其他的原因，黑暗公會的面對敵人時似乎沒有做出什么像樣的抵抗——身上幾乎都只有一處傷口，被人干脆利索的一擊致命?！?p> “尸體并沒有被刻意隱藏，也就是說……有人強突進去，在所有人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前把身邊的人消滅干凈？”吃驚歸吃驚，榮光者倒太過在意這件事情，如果剛來下層區(qū)的他或許做到這一步難度不小，但經(jīng)過數(shù)次生死鏖戰(zhàn)，他對戰(zhàn)斗的把控能力與以往已不可同日而語，類似這樣的事情做起來不會有任何難度，“如果情況真的是這樣的話，入侵者倒不容小覷?！?p> “沒有活口?！背謩φ咔謇涞脑捯暨m時響起。
“看來對方的目的和我們保持一致?！卑c了點頭，對這種情況的出現(xiàn)早在他看到第一具尸體時便有所預(yù)料，“不過，利益一致的不一定會是同伴——”
他瞥了少年一眼：“也可能是敵人?！?p> “這可說不定。”骰子屋的使徒臉上浮現(xiàn)出意味不明的笑容，“雖然不清楚入侵者的目的，但也多虧了他們，我們才不用面對黑暗公會的反擊，更不用一路頂著黑暗公會的攻勢，如無頭蒼蠅一般到處亂竄。”
“希望如此。”
榮光者這一次并沒有反駁，有人在前面頂?shù)舻谝徊ǖ膲毫Υ_實讓他們輕松很多，雖然這絕對不是可以忽略第三方勢力插足其中的理由，但與其一直強調(diào)這一點，不如利用這些時間搜集更多的情報，該面對的，總是要面對的。
一行三人暫時無話，在黑暗公會的地下本部游曳。
然而視線所及的除了尸體還是尸體，一路上的道路幾乎完全被鮮血所染紅。
一直到……道路的盡頭。
那是一扇門。
門……想起自己身上所肩負的那項使命，艾米的視線不禁有些恍惚，但只不過是片刻之間，他便壓下了心中的異樣，推開了風(fēng)格古樸的大門。
然后看見了……尸體。
又一具尸體？
年輕的榮光者對尸體多少有些麻木了，他本以為這個布局類似控制室的房間中會存在驚喜，沒想到看到的依然是一地的尸體。
不，只有一具。
他糾正了先前錯誤的看法，但還沒來得及仔細觀察這具尸體，骰子屋的狄克已先一步開口，以冰冷的口吻說道：“黑暗公會完了。”
“原因?！背謩φ邌柕馈?p> “這個人是黑暗公會的會長，也是黑暗公會的靈魂?！苯鸢l(fā)碧眸的少年蹲下身子，翻開尸體，視線在被鮮血染紅的左胸口微微停駐，“一劍穿心，一劍梟首，死的不能再死——組織的頭腦被殺，基層組織癱瘓，哪怕在外面還有少數(shù)漏網(wǎng)之魚，也無法挽救公會覆滅的命運。”
“那技術(shù)呢？”艾米對人造妖魔的技術(shù)不感興趣，只是對教團來說，對米婭來說，這項技術(shù)是必須消滅的禁忌。
“黑暗公會的公會長，是唯一一個掌握核心技術(shù)的人?！钡铱私忉尩?，“不論人造妖魔，還是其他項目，他一死，就無法繼續(xù)進行下去?！?p> 我該如何相信你？
他下意識的想要問出口，但臨到嘴邊便下意識的改口：“這么說，黑暗公會已經(jīng)徹底的失去了組織力？”
年輕的榮光者知道，深究下去除了浪費時間沒有任何好處。
不管黑暗公會是否真的會如骰子屋的使徒所言的那般走向消亡，也不管人造妖魔的禁忌技術(shù)會不會隨著地上這具尸體一起被埋入地下，至少在短時間之內(nèi)，黑暗公會都不會成為他的麻煩。
也就是說……解決了。
本來應(yīng)該是值得高興的事，但在此時此刻，少年所感受到的只有空虛。
總感覺遺漏了什么。
他皺起眉頭仔細尋思，然而……一無所獲。
“既然黑暗公會已經(jīng)走向無可避免的終結(jié)之刻，”因為共同的利益而走向合作，自然也會因共同利益的消失而拆伙，在短暫的緘默之后，骰子屋的狄克率先開口，“那么也差不多是我該離開的時候了?！?p> “再見?！?p> 直至最后，艾米也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么，只能以單薄無力的一句“再見”告別。
那么……下層區(qū)的事情也該告一段落了吧。
目送著少年離開的背影，榮光者不禁這樣想到。
接下來是……
上層區(qū)。
黑暗眾卿，以及……潘多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