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日落，伴隨著夏日的結束，赫姆提卡的白晝越發(fā)的短暫，在不知不覺間，濃郁的迷霧與深沉的夜色已將整個世界吞沒。
侍從官西蒙望了眼窗外灰蒙蒙的霧色，微不可察的嘆了口氣。
他的心情很郁郁。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不想在這里過夜，不知是否是他的錯覺，他總感覺這里始終縈繞著一種詭譎難明的詭異氛圍，仿佛一直有一雙或是不止一雙眼睛的主人在身后窺探著他，在他看不到的角落發(fā)出桀桀的怪笑聲。
但今夜，他不得不在此駐留。
只因為下層區(qū)的陰影之王在此迎來了他的客人。
沏好紅茶，端出。
然后——
客人所談及的情報卻令他手一抖，滾燙的紅茶差一點從壺中灑出。
——黑暗公會的時代結束了！？
西蒙臉色接連變幻數(shù)次，但憑借著在工作中培養(yǎng)出的鎮(zhèn)靜特質，他最終穩(wěn)住了顫抖的雙手，以盡量平緩的步調走近那位突如其來的訪客，微微躬身替兩人將紅茶斟滿，盡可能平靜的說：“請慢用?！?p> 然后再次躬身，告退。
“沒錯，”灰發(fā)黑眸的男人漫不經心的用勺子攪拌著紅茶，沒有絲毫顧忌的繼續(xù)這一話題，“艾米·尤利塞斯以及他的持劍者同伴將那里鬧了個天翻地覆，然后剩下的人全部被我殺了?！?p> 他頓了頓，下達了最終的論斷。
“所以，黑暗公會的時代……已經徹底結束了?！?p> “有什么證據(jù)嗎？”在青銅面具的遮掩下看不出神色的變化，但那雙幽藍色的瞳仁卻一如既往的冷徹，“霧夜的殺人鬼先生?！?p> 他說出了來訪者的身份。
“證據(jù)的話，找骰子屋不就有了?！睔⑷斯斫芸藬偭藬偸?，“本來就是他們一手策劃的事情，起因、經過、結局乃至最后的影響，在他們的檔案中應該都能找得到——憑貴方與他們的關系，獲取這些應該不難?！?p> “骰子屋，”下層區(qū)的陰影之王輕聲呢喃著這個詞匯，嘴角勾勒起一個飽含譏諷的弧度，“難道你會對他們抱有信任？”
“真高興，在這一點上我們能達成共識?！弊旖俏⑽⒐蠢粘鲆粋€弧度，似笑非笑的假面下流露出并不虛假的笑意，“我也不信任那幫家伙，所以，我?guī)砹宋业淖C據(jù)，一件自先古列王時代流傳下來的煉金作品?！?p> 他將鑲嵌著寶石的華美頭環(huán)擱在桌上。
“那群追求真理的瘋子？”面具把玩著手上的飾品，沒有立刻帶上，反而抬了抬眉頭，“它的功效是？”
“傳承記憶，達到另類的永生。”殺人鬼以微嘲的口吻說道，“然而事實證明，人與妖魔之間的距離其實比很多人想象的要近的很多?！?p> “聽起來不像謊言?！毕聦訁^(qū)的陰影之王招了招手，示意侍從官來到他的身側，而后命令道，“帶上它。”
對西蒙來說，沒有拒絕的余地。
然后抱著決死之意……緊閉雙眼，輕輕的將頭環(huán)戴上。
沒、沒有死？
這個念頭只浮現(xiàn)了一剎那，隨后便被鋪天蓋地的記憶潮水淹沒。
“如果在一天以前，他現(xiàn)在就是黑暗公會新一任的會長大人了?！被野l(fā)黑眸的殺人鬼嗤笑，“不過……成為黑暗公會的公會長可不是一件好事，尤其是在一天以前——畢竟，喪失自我的意志，淪為他人的傀儡，無論怎么想，這都不是一件劃算的買賣。”
“那么現(xiàn)在呢？”面具問道。
“現(xiàn)在？只是一件單純承載記憶的道具。”殺人鬼攤了攤手，望向一旁的似陷入某種夢魘的侍從官，“如果他的意志力足夠強大，或許能有超乎想象的收獲也說不定，要知道……這里頭的可是黑暗公會歷任公會長的記憶殘片?！?p> “挺有趣的小道具?！毕聦訁^(qū)的陰影之王輕抿一口香茗。
“人類的貪欲永遠不會消亡?！膘F夜的殺人鬼一針見血的做出總結，“不過，看上去你的這個手下素質還不錯，能夠在記憶的汪洋之中把持住自己，沒有沉浸于那看似無止無盡的記憶中。”
“或許吧?！辈恢每煞竦幕卮鸬?，面具將目光移向了他的侍從官，幽藍色的瞳仁中看不到任何情感的流露，“有什么收獲嗎？”
“呼……”西蒙如夢初醒般吐出一口濁氣，而后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我只是……嗯，只是……”
他組織著措辭。
“有那么一瞬間，感覺自己成為了另外一個人，成為了一個被稱為灰的男人。”
在聽到灰這個名字后，下層區(qū)的陰影之王饒有興趣的問道：“然后？”
“我讀取到了他的記憶——當然，只是相當微小的一部分，我并不敢深入下去，因為我有感覺，繼續(xù)深入的話，很有可能就沒辦法回來了，或者……即便回來了，那個人也不再會是我?！?p> 或許是處于剛蘇醒的情緒激蕩期，侍從官的聲音還夾雜著少許顫抖。
“明智之選?！睔⑷斯砗币姷姆Q贊道，雖然這不過是為了引出接下來的話題，“它的名字是‘蛇之智慧’，是古代煉金術士用以傳遞知識與智慧的道具，只是當它與人類那永遠得不到滿足的欲望結合后，所誕生的是連妖魔也惶恐，也震顫的邪惡意志——而這個意志，正是黑暗公會真正的主人，歷任公會長只不過是它的提線木偶?！?p> 他以黑色的眸光凝視著西蒙。
“幸運的家伙，寄宿在其中本該吞噬你魂靈的邪惡意志已于昨日灰飛煙滅，而你的小心謹慎又使你在沉溺于記憶的深淵前及時脫身，保持住你那脆弱的自我。所以你幸運的繼承了灰的遺產，嗯，至少是一部分遺產。”
“謝……謝……”
對此他應該表示感謝嗎？情感上是一回事，理智又是另一回事，就算心中對這兩人的怨恨再深，為了他的小命著想也根本不能顯露出來，說到底，他所能說的也只有這一聲干巴巴的謝謝。
“我已經看到了你的誠意，也確信黑暗公會誠如你所說的那般走向了終結?！毕聦訁^(qū)的陰影之王說道，交疊著雙腿，品茗著芬芳的紅茶，“但是——”
幽藍的眸光在那張似笑非笑的假面上停駐。
“我不信任你，”他頓了頓，隨后給出了理由，“——不認識的殺人鬼先生。”
“看來我還真是惡名遠揚?！睂τ谶@個結果，杰克并沒有太過意外，巨人不會與侏儒肩并肩，合作在雙方身份地位不對等的情況下只是空談，“不過既然如此的話，我有必要進一步的展示自己的誠意?！?p> “怎么展示？”
面具言簡意賅，雙手呈塔狀托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他。
“所謂的殺人鬼，除了殺人之外，還能做些什么呢？”灰發(fā)的殺人鬼聳聳肩，“自然是……殺更多的人啦?！?p> 以輕松愉快的口吻吐露出殘酷的話語。
“你想制造一場屠殺？”面具之下的眉頭微微挑動，下層區(qū)的陰影之王搖了搖頭，語氣驟冷，“看來我無法為我們的情誼劃上一個完滿的句號了?！?p> “或許是省略號，或許是擴折號也說不定?！苯芸藢夥盏淖兓腥粢粺o所知，相當不合時宜的發(fā)出輕笑聲，“請相信我，我們的友誼地久天長?！?p> “那么，請告訴我，不知名的殺人鬼先生?！泵婢哳D了頓，目光在那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假面上微微停駐，隨后與假面下那雙如黑洞一般幽深不可知的眸子對視，“憑什么我該相信你，相信我們之間存在著友誼？”
“共同的敵人，”殺人鬼的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共同的利益”
“敵人？利益？”面具的詞典中似乎沒有客氣這一說法，沒有絲毫顧忌客人感受的嗤笑出聲，“就憑你?！?p> 言語措辭間，強勢的地位盡顯無疑。
“沒錯，就憑我?！睔⑷斯淼穆曇羝降豢伤甲h，他一直都很清楚，展現(xiàn)自己的價值是和這些大勢力打交道的最好方式，“就憑我敢于挑戰(zhàn)伊格納緹?！?p> 伊格納緹。
在提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房屋微妙的安靜了一下。
西蒙即便沒有取得黑暗公會會長的記憶，對這個名字也不會感到陌生，他清楚的知道這個名字在下層區(qū)代表著什么——
戰(zhàn)力的天花板。
即便放眼整個赫姆提卡，有資格與他來一場對等廝殺的人，也寥寥可數(shù)。
這家伙……
西蒙注視著眼前這個口出狂言的男人，胸中一口悶氣想要吐出卻怎么也吐不出。
“憑什么？”替他說出這句話的，是下層區(qū)的陰影之王——他端正了坐姿，仔仔細細的將殺人鬼從上到下的掃視了一圈，“即便是一百年前那位霧夜殺人鬼重現(xiàn)于世，也不可能與那個怪物爭鋒，更何況是你們這些新生代的劣等品？”
“世間萬物總在永不停歇的變化之中，”殺人鬼停頓了好一會兒后，才再一次的開口，“一百年前的我做不到的事情，不代表一百年后的我……做不到?！?p> 在最后一個“做不到”上加了重音。
“一百年前……”面具咀嚼著這個略顯微妙的時間，而后注視著他，注視著他那雙如同黑洞般深不見底的眼睛，“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心中不是有了答案嗎？”殺人鬼意味深長的說道。
“猜測歸猜測，”下層區(qū)陰影之王的聲音不知不覺和緩了許多，至少先前在談話中隱有體現(xiàn)的不對等已然消逝，“我們終歸要用事實來說話?！?p> “所以，我才要殺人?！睂Υ耍碛徐F夜之名的殺人鬼相當?shù)奶谷?，“只有殺人才能體現(xiàn)我的價值，不是嗎？”
面具沒有回話，只是看著他，默默地看著他。
“放心，我的朋友，目標不是你?！币暰€交錯，殺人鬼舉杯，“共同的敵人，共同的利益，我們是天然的盟友——來，讓我們?yōu)榱艘粮窦{緹干杯，為了迷途者之家干杯，此酒與他們的血同在?！?p> “這是茶?！毕聦訁^(qū)的陰影之王強調道，然后與之碰杯。
一飲而盡。
中二中的某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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