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書院這么久,九妹最認同的一件事就是:圍墻特別的高。
黑暗中,九妹盯著試圖跨越書院圍墻的一個白影。
這個白影已經(jīng)翻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但它還是沒有成功。
這人缺心眼兒吧。九妹轉頭看一旁的柴玉,柴玉木立在她旁邊,一聲不吭,好似睡著了。
撲通!那只白影掙扎了幾下,終于掉在了地上。只是這一摔聽著聲音有點大,九妹吸了口涼氣,替他疼得慌。
因為天色暗,所以并不能看清它臉上的表情,但想來不會好到哪里去。白影一瘸一拐的站起來,重新拉了拉手里的繩子,再次試圖往外翻。
“得了得了。”一個聲音在黑暗中響起。
那白影似是驚了一跳,驚恐的轉過頭。
只聽那聲音又道:“阿秀兄,你明明知道自己四肢不協(xié)調(diào),就不要做這種高難度動作嘛?!?p> 說著,那人走了出來,站在了白影面前。
白影倒退一步,“你、你。。?!?p> 九妹一把奪過他身上的包袱,“就跟你說半夜不要做壞事,你瞧,被人發(fā)現(xiàn)了吧?”
“把包袱給我!”白影看清來人,突然惡狠狠道。
“我要是不給呢?”九妹將包袱順勢攔到了身后。
“你不要逼我。。?!卑子傲脸鲆粋€亮閃閃的東西,直指九妹。
九妹打量著那柄寒光閃閃的刀:“你這不會是要殺人滅口吧?”
“快把包袱給我!只要你放我走,你保證不會有事?!?p> 九妹嘖嘖稱奇,“你連墻都翻不出去,還好意思讓我放你走?”
“那就怪不得我了?!卑子罢f罷,手臂一動,那柄刀便向九妹胸口刺來。
“啊呀——”
白影轟然倒地,但這聲啊呀并不是他發(fā)出的,而是九妹。
九妹回頭道:“你不能輕點兒嗎?人家可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公子哥呢。踢壞了怎么辦?”
柴玉冷冷道:“涼拌?!?p> 九妹表示很無奈,走上前看了看王秀,他張著一張嘴,早已暈了過去。
九妹忍不住搖頭嘆息,這戰(zhàn)斗力真是太差,太差。不過,大晚上穿一身白是怎么回事?怕人家認不出他?腦子看來也不怎么聰明。她拿著包袱看了看,徑直走了。
柴玉:“喂——”
九妹忽然想起來什么似的,拍拍腦袋,回頭道:“把人隨便拖進來就行,我在書房等你啊?!?p> 柴玉:“。。。。?!彪S后,嫌棄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白影。
王秀睜開眼睛,暈暈乎乎的看見天上有兩顆黑色的星星正在他眼前閃爍。
他這一輩子都未見過黑色的星星,這是怎么回事?
他努力瞪了瞪眼,這回黑色的星星不閃爍了,而是直接說話了。
“你為什么要偷古籍?”
王秀:“山、山長。。。”看到山長倪楚秋那張古銅色的臉,他似乎微微感到些許錯愕。
倪楚秋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究竟受誰的指使,又為何要殺害百里先生?”
王秀看了看在場的四個人,選擇了沉默。
“說!”倪楚秋吼了一聲,九妹微微一驚。
這大半夜的怒吼,還真讓人身上涼颼颼的。柴玉察覺了她的異動,拉住了她的胳膊。一股溫熱傳來,九妹稍稍安心了些。
王秀似乎也給嚇了一跳,但他并未答話,再次選擇沉默。
林靜一道:“我看是問不出什么了,不如將其交給衙門處置吧。好在古籍并未丟失?!?p> 倪楚秋見說的在理,正打算點頭贊同。
只聽九妹上前道:“林姑娘,你這么做可是有點不厚道?!?p> 林靜一淡淡道:“包姑娘這話是什么意思?莫非你是想維護一個兇手?”
九妹笑道:“這么大的罪名,我可不敢當。不過,王秀這么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能一個人殺了百里先生,還偷盜得了古籍嗎?”
倪楚秋看她:“你什么意思?”
柴玉道:“幫兇?!?p> 九妹很是贊同點了點頭,“確切的說,是主謀?!?p> 倪楚秋疑惑的盯著她:“主謀?是誰?”
九妹一字字道:“林姑娘,你說我說的對嗎?”
林靜一冷冷道:“我不明白包姑娘的意思?!?p> 倪楚秋怒道:“一派胡言。這跟靜一有什么關系?你最好說清楚。”
九妹不慌不忙,迎著倪楚秋的目光道:“這樁案子里有兩個疑點。第一,王秀一個初來乍到的學子,從未來過書院,為何就能輕而易舉的潛入藏書樓的暗室?要知道進入藏書室必須得有山長的鑰匙,可山長并未將鑰匙交給過別人。門上也沒有撬動的痕跡,那他是怎么進入的呢?”
她掃視了在場眾人一眼,接著說:“那只能說明,有人復制了另一把鑰匙。鑒于鑰匙只有一把,所以這個能復制到鑰匙的人,只能是跟山長關系親近的人。與山長關系親近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百里先生,另一個就是林姑娘。如果百里先生沒有被殺,那我可能會懷疑百里先生?!?p> 林靜一冷笑道:“那也有可能是百里先生自己想偷盜古籍,故意指使王秀,只是兩人發(fā)生了矛盾,王秀這才殺了他?!?p> 九妹嘖嘖道:“百里先生好歹是你的老師,你這樣未免太過不敬了吧?!?p> 林靜一冷冷道:“我只是說出自己的推測而已,況且我相信百里先生不會做這種事?!?p> 倪楚秋強壓住怒氣,問道:“第二點疑點是什么?”
九妹道:“第二點,昨夜林姑娘碰巧請我和柴公子喝茶,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王秀突然見到了龐俊生的鬼魂?!?p> 林靜一道:“這只是巧合罷了?!?p> “不錯,看起來確實是巧合。更巧的是,在我們找不到聲音來源的時候,還是林姑娘提醒我們是藏書樓方向。蘭苑館離藏書樓頗遠,連柴玉這么熟悉書院的人都一時反應不過來,可林姑娘卻很冷靜的指出了方向?!?p> 倪楚秋冷哼道:“靜一從小在書院長大,這也沒什么奇怪的。”
他接著道:“任何事都要講證據(jù),不要信口開河。”
九妹笑道:“要證據(jù)啊。好說,好說。我現(xiàn)在就可給山長瞧?!?p> 說著,她從懷里掏出一支簪子。那是一支銀絲鏤空雕花簪子,做工不怎么輕巧,簪頭還微微發(fā)黑,想來頗有些年頭了。
林靜一下意識的摸了摸腰間。
九妹盯了她一眼,“怎么樣林姑娘,是發(fā)現(xiàn)什么丟了嗎?”
林靜一笑道:“恐怕要讓姑娘失望了?!?p> 九妹很大方道:“沒事,沒事。這是龐大在案發(fā)現(xiàn)場無意間撿到的,據(jù)他說,同樣的簪子他在龐俊生那里曾經(jīng)見過。這多么巧啊。”
昨夜,她去看龐大,龐大除了向她說出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還順帶拿出了這支簪子。這是他在藏書樓地板上發(fā)現(xiàn)的,本來他可以立即交給捕快,但當他看清那簪子的形狀,忽然想起了什么。所以,并沒有拿出來。
被關在房間時,他十分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將此事說出來。因為這個擁有簪子的人很可能認識他哥哥,更可能是為了他哥哥才殺人的。
“不過,龐大并不知道簪子的主人是誰?”九妹說道,“但這簪子卻告訴了我?!?p> 林靜一冷笑道:“真是荒唐,一支簪子還會說話?”
九妹搖頭嘆道:“簪子不會說話,但簪子上的字會說話?!?p> 林靜一:“什么意思?”
九妹道:“像你這般聰慧的女子,莫非真的沒看出來。你仔細看看這簪子上的雕花,它其實是兩個字:靜一?!?p> 林靜一震驚了,久久沒有說出一句話??此姆磻瑧摬⒉恢来耸?。
忽然冷冷道:“那又怎么樣?莫非寫著我的名字就是我不成?我完全可以說這是有人嫁禍,或者根本就是龐俊生的鬼魂丟的?!?p> 九妹道:“你這是間接承認龐俊生愛慕你了?”
林靜一:“我沒有?!?p> 倪楚秋道:“如果拿不出更有力的證據(jù),那就就此打住吧?!?p> 柴玉嘆了口氣,正待說些什么。這時,隨和縣的捕頭來了。他環(huán)視了在場眾人一眼,拿出來兩樣東西。
一樣是藍色的燈罩和蠟燭,另一樣是假發(fā)跟黑色長袍。
捕頭對柴玉道:“柴公子,這是在林姑娘房間里發(fā)現(xiàn)的,另外——”他掀開袍子,下面是一把鑰匙。
他接著道:“我們確認過了,這正是藏書樓的鑰匙?!?p> “這、這怎么回事?”倪楚秋震驚的盯著自己的外甥女。
林靜一長笑一聲,冷冷道:“這一切都不是拜舅舅所賜嗎?”
倪楚秋:“你、你說什么?”
“各位想必還不知道吧。龐大哥當年根本不是因為與百里翊發(fā)生矛盾才被罰的?!绷朱o一凄然道,“龐大哥性子雖孤僻了些,但才華橫溢,甚至超過了他自己的師長。他寫的文章收到了當時名流的賞識,這給他極大的鼓舞??墒牵倮锺此麄冞@些人卻偷竊了他的文章,還加上了自己的名字。”
“龐大哥知道后十分氣憤,將此事告訴了舅舅??删司四阍趺凑f呢?”她惡狠狠的看著倪楚秋,“你根本不相信他,還罰他去藏書閣思過。你、還有那個百里翊都是殺人兇手,要不是你們,龐大哥也不會死的的這么慘。。?!绷朱o一說到此處,早已是泣不成聲。
她跟龐俊生在書院相識,被他的才華所吸引,漸漸的兩人生出了別樣的情感。他們本來決定只要龐俊生考中進士就跟家里人說??升嬁∩鷽]有等到考中就死了。
林靜一痛恨殺害他的人。所以,她才想出了這個主意。
她一開始的計劃是殺死百里翊,給倪楚秋一個警告。只是當她假扮龐俊生之時,卻被百里翊識破。她拿出準備好的刀,打算先下手,可是百里翊雖年老,但力氣仍舊很大。兩人搏斗間,林靜一被百里翊掐住了脖子,驚異之際,是路過藏書樓時聽到動靜的王秀從背后失手殺了百里翊。為了掩蓋殺人真相,林靜一偷走了藏在暗室的古籍,并讓王秀連夜帶出去。這樣人們就不會懷疑作案動機了。
王秀本是失手殺人,早就嚇作一團,林靜一的法子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只是,他們沒想到,第一個發(fā)現(xiàn)尸體的人竟是龐大。王秀覺得應該將計就計,順便將罪名推到龐大身上。但龐大是龐俊生的弟弟,林靜一并不贊同。
可王秀還是自作主張將兇器藏在了廚房,好轉移官差的視線。林靜一是直到龐大被抓才知道的。但那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林靜一跟王秀被帶走了。九妹看著二人,問柴玉:“我是不是做錯了。。?!?p> 柴玉拍拍她的肩膀,“不管一個人有何種理由,走到殺人這一步就已經(jīng)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