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對質(zhì)遺詔穆后僭兵權(quán)
穆太后聞言一驚,抬眸欲望向說話之人。卻不曾想到自己眸光一抬間卻正正撞進了了一名蒼發(fā)蒼髯老者明晰深邃的眼里。穆太后愣了愣,旋即只覺遍體生寒。
老者的眼神同定國大長公主的眼神完全不同,他們仿佛是一個極端。若說定國大長公主眸光流轉(zhuǎn)間威儀天成,那老者的眼神便是平靜無瀾的鏡湖,穆太后乍眼一瞧還以為自己望向了一個眼神清澈如水鏡的少年眼底。但旋即她便覺得不對,那雙眼,竟是在自己未發(fā)覺前一直定定的注視著自己!若是一雙無波無瀾的眼靜靜的注視你,而自己卻毫無發(fā)覺,那是何等令人暗懼之事!且細看之下她只覺老者瞳深不見底,猶似千山寒潭。
若說定國大長公主眼中含著永燃不滅的火,那他的眼神就像是綿密浸骨的水。她帶著無畏無懼侵略如火迅疾如風(fēng)的氣勢蕩平一切,那他便是在她身邊以柔和卻不容置疑的力量將她眼前的障礙逐漸摧毀的存在。
僅僅一眼,穆太后只覺自己如墜深潭冰窟。那眼神中綿密浸潤的壓迫感像是將自己的頭摁進了冰水里。水無孔不入的涌進自己的耳膜胸腔,將自己從里到外抽經(jīng)剝皮一般細細瞧了個通透。
她從不知錦衣侯沈言夏是如此令人膽寒的男人?;蛟S是定國大長公主的風(fēng)華太過耀眼,竟讓人忽略了錦衣侯。但在那個定國大長公主的時代中唯一能與之比肩的人,唯有她的夫君沈言夏。
與他的妻子不同,沈言夏此次進宮不僅未著朝服。他僅著一身便衣青衫落拓,素衣微褶,簡樸無華,倒像是一個隱居山林的老者。且若細看,還能見他袖口出還沾染了點點藤黃染青。這倒像是晚膳后錦衣侯雅興丹青時被匆匆定國大長公主匆匆拉來進宮一般。
穆太后不敢再暗自猜測,她下意識看向穆鈺,希望這進退兩難之際哥哥能拿個主意。可不曾想的是,一向遇事從容不迫的穆鈺此時亦緊鎖眉心。他定定的看著沈言夏手中的遺詔密匣,半晌后才單膝跪道:“先帝籌謀帷幄,臣下敬畏不已。這既是關(guān)于龍圖衛(wèi)的遺詔,那本侯身為龍圖衛(wèi)統(tǒng)領(lǐng),自是由本侯接旨?!?p> 穆鈺說著以軍中之禮對定國大長公主抱拳肅拜,垂首沉聲:“請定國大長公主殿下明示末將遺詔!”
“本宮早已不是攝政公主,冠軍侯委實多禮,快快請起。”定國大長公主緩袖微抬,她一面示意穆鈺起身,一面?zhèn)饶渴疽馍砼缘纳蜓韵膶⑦z詔密匣交予穆鈺。
沈言夏會意微微頷首,轉(zhuǎn)身對著步云階輕輕拍了拍手。只見方才隨行二人的兵士立刻自烏木車旁躬身快跑至太清殿前。只見那兵士先對緊閉的太清殿大門叩首肅拜以示朝拜陛下。拜過之后,旋即便從自己胸口甲胄的護心鏡后拿出同穆鈺手中一模一樣的遺詔密匣。
穆鈺見了那遺詔密匣心下更是忐忑不定。遺詔密匣做工繁復(fù)絕不可作偽,且今日之事變故突生,他委實不知先帝還給定國大長公主留下遺詔。當年先帝密詔自己和妹妹在宮中暗布布下龍圖衛(wèi)。自己只是猜測先帝如此用意是想借穆氏的手暗中牽制住蘭氏楚氏和定國大長公主三家??纱藭r看來,先帝更留了一招后手。
自己早該想到,先帝密詔自己暗自布局,又怎會不留下自己的要害拿給他人拿捏呢?這才是帝王的制衡之術(shù),當真是自己大意了!穆鈺心下懊悔,正想著如何將此事遮掩過去時,卻不曾想到那捧著遺詔密匣的兵士竟忽的拔出腰間佩劍!
所有人都不曾想到這兵士竟敢在太后面前拔劍!穆太后見那兵士離穆鈺不過咫尺,心頓時蹦到了嗓子眼。她只見劍芒出鞘寒芒如雪如霜,張了口啞了半晌才發(fā)出一聲驚呼。蘭卿睿離得遠,還沒來得及叫人將之拿下,便見那兵士一手捧著遺詔密匣,一手持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著遺詔密匣一劍劈下!
遺詔密匣由本由蜜蠟封存,若要開啟,需將密匣放于銅盆內(nèi)隔著沸水將外層蜜蠟先融了才能開啟密匣。穆鈺和蘭卿睿誰都沒料想到那兵士會以如此暴力手段強開密匣。只見一劍下去,蜜蠟混著匣子皆被斬開。穆鈺心下驚駭,抬頭只見匣中明黃詔書自里滾落。當啷一聲,詔書落地迤邐展開,緞底白宣墨字朱批,傳國帝璽之印赫然醒目。穆鈺看著那卷詔書,只覺腦里驟炸霹靂——
昔定國大長公主、錦衣侯。興周煌煌、威名遠揚、攘內(nèi)安外、明德有功。特此拜內(nèi)宮龍圖禁衛(wèi)、金吾衛(wèi)、禁軍之都統(tǒng),行監(jiān)軍之職,佐新帝于側(cè)。
不光是穆鈺呆滯了,就是一側(cè)的蘭卿睿也不由瞠目。這份遺詔,竟直賦定國大長公主禁軍都統(tǒng)之職。換而言之,只要定國大長公主愿意,無論是易子凜率領(lǐng)的龍圖衛(wèi)還是楚麟城率領(lǐng)的金吾衛(wèi)和禁軍,她皆可查證所行所為甚至插手其中。像是要印證蘭卿睿的想法一般,只聽得定國大長公主朗聲威言:
“稟先帝遺詔,本宮自有督查宮內(nèi)龍圖禁衛(wèi)的權(quán)力?!倍▏箝L公主斜眸一掃,威儀具足:“太后娘娘,本宮既已將先帝遺詔公詔,那您是否也應(yīng)將先帝遺詔公詔?”
“哀家……自是謹遵先帝旨意?!蹦绿髱捉菍⒆謨簭难揽p中擠出一般才說出這句話。也無怪她這般咬牙切齒,她急在這遺詔公布自己這般行事難逃詬病,若真要往自己身上潑污水,一句后宮不得干政的鐵律宮規(guī)便能將自己幽禁深宮。而她憤是憤在,先帝表面對穆氏倚重以制衡楚氏,可不曾想到最后他們穆氏兄妹竟被先帝擺了一道。
那兵士聽得穆太后松了口,又看向身后的定國大長公主。見公主侯爺頷首示意后,他抱拳對穆鈺和穆太后分別行了一禮:“方才末將魯莽,驚嚇了太后娘娘。還請?zhí)竽锬?,侯爺見諒?!?p> 穆鈺沒有出聲,他只能將手中密匣雙手奉上。只見那兵士手持密匣,抬手再度拔劍,眾人又見劍光一瞬,那密匣中遺詔再度滾落迤邐自眾人眼前——
龍圖軍將易子凜,蕩平流寇、守疆一方、功臣昭著,著晉升四品龍圖禁衛(wèi)指揮使,回著玉京,益顯臣節(jié)。后行龍圖禁衛(wèi)指揮之責(zé)。
蘭卿睿眸光一凜,他自是心知此詔含義。易子凜是龍圖衛(wèi)的將軍,是穆鈺的下屬是不錯。但這進宮的龍圖衛(wèi)早已被先帝改為龍圖禁衛(wèi),從此易子凜不再從屬臨陽駐軍龍圖衛(wèi),而是玉京禁軍龍圖禁衛(wèi)的指揮使!龍圖禁衛(wèi)的指揮權(quán)在易子凜手中,卻不是在穆太后手中!穆太后雖貴為太后,但絕無號令禁衛(wèi)之權(quán)!在這宮中,唯一有權(quán)力號令禁軍的,除卻楚麟城和易子凜,便只剩蕭錦棠!
“龍圖衛(wèi)的指揮權(quán)是穆氏的,可龍圖禁衛(wèi)指揮權(quán)不是。太后娘娘,您僭越了?!?p> 定國大長公主面色沉肅,回眸冷厲鋒銳,瞳中似藏著一把出鞘的刀。
“龍圖禁衛(wèi)指揮使易子凜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