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棠元年十月二十日晨,朝鐘九響后,群臣次列執(zhí)芴進殿。蕭錦棠坐在鎏金龍椅上靜靜的看著階陛之下垂首的大臣,濃翠瞳底深處劃過一瞬落寞。然冠冕之上的玉旒垂下?lián)踝×怂哪抗?,倒是無人察覺出少年帝王心底的落寞。
自龍圖禁衛(wèi)一事過后,穆氏對蕭錦棠防備之心日盛。蘭卿睿雖面上不說,但也默許了穆太后暗自停了蕭錦棠課業(yè)的舉動。畢竟誰也不知蕭錦棠是真聽不明白蘭卿睿所講的帝王之學還是假不明白。他裝傻充愣太久,以至于初露鋒芒時震驚了所有人。在楚清和高舉帝令和楚氏兵符縱馬歸來時,他們便已知道那坐在龍椅上的并不是只奶貓,而是一只磨牙擦爪的幼獅。
好在如今楚凌云已率楚家軍遠駐涼朔關,楚清和也被逐出了宮,剩下一個楚麟城于宮中獨木難支委實難成氣候。而那夜之后,定國大長公主又閉府不問朝政之事。但蘭卿睿卻猶是心有余悸,生怕自己再觸了定國大長公主的逆鱗。但經(jīng)此一事蘭卿睿也心下有了三分底,那便是定國大長公主關心的永遠是皇族利益。只要不觸及她的底線,那她絕不會插手過問朝廷之事。
朝鐘已畢,卻忽聞宣政殿后傳來窸窣腳步聲。只見四名女侍提爐捧香垂首快步進殿,香煙裊裊而散,兩名掌扇女官橫持孔雀翎扇緊隨其后。福祿見狀,忙上前一步,朗聲沉肅:“太后娘娘駕到——”
“臣等拜見太后娘娘,請?zhí)竽锬镘舶病?p> 眾臣聞言齊齊再跪太后。穆太后挺胸昂首,擁著一襲正紅金絲銹鳳穿牡丹大袖袍步態(tài)雍緩。掌扇女官先行撩開鳳座珠簾,穆太后扶著貼身侍婢的手腕旋身款款落座。她扶了扶高髻側(cè)的步搖銜珠,正欲開口令眾臣平身之時,卻敏銳的感到這朝堂之上的氣氛不大對勁。
今日朝堂之上的氛圍太過沉重。穆太后心覺異常,環(huán)顧群臣間,卻見中書令王謙之面容沉肅不似往常。而那討人嫌的楚麟城則滿面冷肅的在中書令后垂首半跪。
“諸卿都平身罷。”蕭錦棠斜倚鑾坐,指尖輕點椅背,語調(diào)閑閑:“今日有何事要議?若是無事上奏,那便退朝罷?!?p> 這是同往常一般的說辭罷了。自龍圖禁衛(wèi)一事后,穆氏有意控制帝權,穆太后便以陛下龍體欠佳不宜久朝為令群臣瑣事不可朝議,而奏折皆由蘭卿睿于朝后在御書房內(nèi)代為御筆朱批。朝臣有事啟奏,若無關乎國之根本之事,則于早朝后于御書房內(nèi)私見蘭卿睿稟報。
蕭錦棠于此被徹底架空行政之權,但他對皇權架空之事并不急惱,這等情形,是龍圖禁衛(wèi)事發(fā)之時他便預料到的。他需要忍耐蟄伏,直到自己羽翼豐時,直到那個合適的時機到來時。
然不想今日事發(fā)有異,蕭錦棠話音剛落,便見中書令王謙之上前一步執(zhí)芴揖禮,面容謹肅:“啟稟陛下,臣有要事請奏?!?p> 蘭卿睿聞言斜睨了身后一眼,見是王謙之便收回了目光。穆太后下令命朝臣不許于早朝之上奏議,群臣無敢不遵。但王謙之卻從不買蘭穆二氏的帳。因為他委實不必低頭做人。
這朝堂之上,誰都得給蘭卿睿和穆鈺面子,唯獨王謙之不用。因為他不僅是先帝臨終時的顧命大臣之一,而且還是定國大長公主的女婿。蘭卿睿猜不出這朝堂之上到底還藏著多少公主黨,但王謙之卻是那明面上官最大但也沒人敢動的那個。他身為中書令,司統(tǒng)六部,位同副相,饒是蘭卿睿和穆鈺都得給他三分薄面。誰若是動了他,便是明著要同定國大長公主對著干。
穆太后見是王謙之啟奏,蛾眉不禁微蹙了幾分。她瞥了一眼坐在自己身前的蕭錦棠,心中暗自不屑,面上卻冷肅開口:“王卿家有何事要奏?”
王謙之略一躬身,朗肅沉聲:“今晨上朝之前,臣收到云應寰朔四州刺史聯(lián)名快馬加急奏書,今年本不算豐年,且天降早雪連綿,北地四州秋收大損,且恐發(fā)雪災,如今四州情況不容樂觀,故請朝廷準許其開倉放糧,救濟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