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的幾天里,瑾雨覺得真是度秒如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坐下困難,躺著也難受。因為都關(guān)乎關(guān)節(jié)的伸展。如今不僅伸展不自如,還時常伴著刺痛。大家每次問好傷情后,就打趣她一瘸一拐的樣子。
腿受傷后,瑾雨就更想搬到這里來住了,怎奈這里宿舍小床鋪少。
每天去二爺爺家吃飯,她總覺得二奶奶看她的目光不像二爺爺那樣慈祥,似乎有種不滿和不快,還充滿敵意。她不知二奶奶的這些感情從何而來?平時吃飯她也不跟那些叔叔姑姑們一起吃,他們留什么她就吃什么。就是因為沒有交飯錢,白吃嗎?看來是這樣的,每天還要幫她帶一份的量。來上海時,她只從家里帶了土產(chǎn)和大米給二爺爺。她有了寄人籬下的感覺,尤其腿傷后,走路不方便就更不想回二爺爺家。
這種痛苦無聊的日子伴著她走過了每一天,一星期后。和方亦夫去深圳采購布料的黎陽回來了。
對方見她走路還是一拐一拐地,上前低頭耳語道:
“瘸丫頭!恢復(fù)得怎么樣?”
居然一回來就叫她“瘸丫頭”?瑾雨有點(diǎn)惱怒,推開擋在前面的高大身影頭也不抬地一瘸一拐地把他扔在后面。
黎陽目送她的背影,不禁嘀咕:又是一個倔丫頭!
“什么又是一個?”她突然駐足不前了,扭頭問。
他只是給了她一個微笑,搖了搖頭。因為此一刻,他想起了毛美麗。那個倔強(qiáng)的讓他汗顏心悸的毛美麗!
經(jīng)過一次次的版型修改,顧客的反響熱烈,銷量連連上升,快到了供不應(yīng)求的地步。于是方亦夫夫婦商量去深圳采購布料,投入大批量生產(chǎn)。這時,車工的人手也緊缺。方亦夫便叫王光妻子小英快點(diǎn)上來,順便再帶幾個車工來。他有更大的計劃,先多招工人,然后再擴(kuò)大工廠規(guī)模。
接下來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忙碌。瑾雨也到車間幫忙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剪線頭、機(jī)器釘紐扣、鎖鈕洞邊……大家都忙的連吃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睡覺了。
就連老板娘溫利利也常常幫忙幫到深夜回家。一個個眼睛熬的象個熊貓眼一樣通紅,甚至記不清今天是什么公元日!實在累了才回去打個盹,即便如此,做出來的成品也不夠銷售。
幾天后,王光老婆帶著兩個學(xué)過裁縫的同鄉(xiāng)來到了制衣廠,她們很快便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中。
在幫新來的解決床鋪時,瑾雨也一并要求把她的也解決,從二爺爺家搬出來后,她有了一種小鳥出籠般的自由快活。二爺爺對她很好,二奶奶對她也不錯??伤褪怯X得壓抑,覺得寄人籬下,她和新來的曉秋同住上下鋪。
國慶前夕,那個讓黎陽印象深刻又不敢去想的毛美麗回來了。
毛美麗是溫利利大伯伯外孫女,當(dāng)年她媽媽隨著上山下鄉(xiāng)的高潮下放到蘇北農(nóng)村插隊落戶,后來在那里結(jié)婚并生下了她。
毛美麗高中畢業(yè)后,媽媽溫利娟就托父母找到溫利利,希望在制衣廠能夠給她一份工作。溫利利念及小時候大伯伯對她家的照顧,再說大伯伯就利娟姐這么一個女兒,很想她回滬照顧他們。便很快幫毛美麗安排了工作。
誰知,毛美麗在高中時喜歡一個男孩,因為遭拒絕精神上受了刺激,來了不久便回去治療了。
她在時,由于心情不好,不時地對著黎陽發(fā)脾氣,一不由著她就會生氣發(fā)怒,弄得黎陽很被動很難堪。剛剛與這種日子告別不久,這不對方陰魂不散地又回來了。
她回來后,溫利利就開始跟方亦夫直截了當(dāng),要瑾雨將手中的活給美麗。至于怎么安排瑾雨,就讓她到車間學(xué)車工。
“她從來沒有做過縫紉你讓她學(xué)車工怎么行?”
“誰一開始就會啊!不都是從不會學(xué)起的,讓她做簡單的前片,應(yīng)該沒有問題?!?p> “不行就是不行!”
“那你說怎么辦?美麗怎么安排?她的大腦本來就受過刺激,萬一做不好把布料給糟蹋了,只有瑾雨來做。”
“不要做了幾天又受刺激再回去?!?p> “這次不會了,她已經(jīng)徹底斷了與那個男孩子的關(guān)系,在家里也安靜地休養(yǎng)一段時間了?!?p> 毛美麗回到廠里時,已經(jīng)能夠平靜地對待自己的那段戀情了,這次回去她終于明白,她和那個男同學(xué)是不可能的,癡情的她想忘掉曾發(fā)生了一切,再次回到制衣廠。
這天她進(jìn)宿舍找車工干活時,看到了方瑾雨。
“你就是方瑾雨?”
瑾雨望著她不解地點(diǎn)點(diǎn)頭。
“聽小姨(溫利利)提起過你?!边@時,外面?zhèn)鱽硗豕獾穆曇簦?p> “小雨!小雨!快到裁剪間。”
原來,黎陽讓回宿舍的王光把瑾雨叫過去。
黎陽靜靜地站在裁剪間,毛美麗回來了,又要繼續(xù)和她合作,她走了以后。他和小雨合作的很好,并不是因為小雨很聽話。而是美麗太不聽話任著自己的性子來,或許是受了那個男孩的刺激,但愿這一次不是這樣的情形。
即便這樣他也不想跟她相處。人與人之間在冥冥中相逢相識并不都能夠很好地相處。他和美麗應(yīng)該就屬于這一種。
剛剛從辦公室出來,叔叔嬸嬸已經(jīng)將工作作了重新安排,叔叔本來心里就不爽,就讓他跟小雨提這件事,希望她能夠理解。
方瑾雨離開宿舍時,還聽到毛美麗開心的笑聲。初次見面,毛美麗是友好的,卻讓她從她的目光看到了不一樣的內(nèi)容。
她默默地想著走著,很快到了裁剪間。
見她進(jìn)來,黎陽回轉(zhuǎn)過身,微笑地告訴她工作要作調(diào)整了。
“我從來沒有做過縫紉,怎么能做好?”瑾雨聽后直搖頭。
“其實很簡單的,只要你心細(xì),關(guān)鍵把線踩直踩齊就沒有問題了?!?p> “真這么簡單嗎?”她將信將疑,說心里話,盡管她能夠感到嬸嬸做事偏頗,倒是希望自己進(jìn)車間跟他們少相處。
“真的,相信我!”他用鼓勵的眼神望著她。
“那好吧!我試試?!?p> “你肯定行的小雨,一定行!”黎陽伸手鼓勵地拍了拍她的肩。
這時,毛美麗走了進(jìn)來。
“你們倆在干什么?”
“小雨的工作讓給你了?!?p> “什么叫讓給我???這工作本來就是我的?!泵利惒蹲降搅?,捕捉到黎陽望著方瑾雨溫和的表情,溫柔的眼神,這是黎陽從來不曾給過她的。嫉妒的情緒跟著膨脹起來。
瑾雨見狀趕緊撤走,她不敢正視毛美麗那大如燈籠的眼睛,兩瞳仁直視你的時候,方瑾雨才相信這世上真有眼睛會吃人。
誰知,那雙會吃人的眼睛并未因此放過她。
瑾雨回到宿舍又開始用蘇北話跟里面的人聊起來,這時,毛美麗跟了進(jìn)來,
“一口蘇北話難聽死了。”
“你不也是蘇北人,不說蘇北話嗎?”幾個人吃驚望著她。
“我不是蘇北人!我是上海人!我有個上海戶口,我爸爸媽媽都是知青,我不但有一張高中文憑還會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因此我怎么會跟你們一樣?”
毛美麗得意地說著,輕蔑地拿眼瞟著一聲不響的瑾雨,冷笑一聲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