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給我和段寧換了房,段寧上去收拾東西,我跟在他身后。
他東西不多,很快便收拾好了。
他曾幾次三番幫我,此刻又要讓出這間房,去跟十幾個人擠一間通鋪,我臉皮一向雖厚,此時也未免覺得不好意思起來,遂將包袱放到桌上誠懇道:“段公子幾次幫我,若不嫌棄,一會下去四喜請段公子吃頓飯吧?!?p> 他手里拿著收拾好的東西,笑的溫和:“為何要嫌棄?你先收拾著,待我將行禮拿到通鋪去,便下樓尋你?!?p> 我隨意收拾了下,便下樓尋了一個位子坐下,有小二哥過來殷勤的問客官想點些什么,我笑了笑道我在等人,不若先泡壺好茶過來吧。
不一會兒,小二哥端了茶上來,段寧還沒有下來,我倒了兩杯,一杯放在他的位子上,一杯自己慢慢地小酌著等他。
阿爹生前最喜茶,我也耳濡目染學(xué)會了泡茶,小時候每當(dāng)惹阿爹生氣,沒有是泡一杯茶解決不了的。
這小二哥雖然泡的茶是好茶,可惜喝起來卻苦澀無比,倒是白白糟蹋了這茶。
一壺茶將要被我喝盡的時候,段寧方才下來,那一抹白色身影在這人龍混雜的客舍里尤為顯眼,尤為格格不入。我朝他揮了揮手,他笑意盈盈地過來坐下。
“讓李姑娘久等了?!彼行┣溉坏氐馈?p> 他聲音不大,對我依然以姑娘家之禮相待。我與他之前便見過幾次了,因此倒也沒有什么好忌諱的,只是客氣地回他道不久。
小二哥見我等的人已經(jīng)到了,又走了過來。
我抬頭問段寧想吃些什么,他笑意盈盈道之前來過幾次,這里的菜色都無什么特別的,倒是那刀削面一直令人念念不忘。
“小二哥,那就麻煩你走一趟后廚幫我們要兩碗刀削面吧?!?p> 我以前聽聞客舍酒館之流都喜歡來往的客官往貴的點往好的點,若是遇見寒酸的,便沒有什么好臉色相待。
這小二哥許是素養(yǎng)好,等了這么久我只要了一壺茶,兩碗面,他面上仍是依舊殷殷勤勤的一如之前模樣,看上去并無任何不快,只道好嘞便向后廚走去。
我想起上元節(jié)那天,段寧在街上幫了我,我匆忙去追董公子的時候,似是和他說下次再見便去清風(fēng)樓請他喝酒。只是之后再見便是我家走水那天。那天家中突遭大禍,倒是沒能兌現(xiàn)諾言。我望著小二哥的背影,又大聲多說了一句,“小二哥,麻煩再上壺好酒來?!?p> 小二哥回身,“好嘞?!?p> 在座的本來都在各自位子上怡然地吃著菜飲著酒話著家常,我的聲音驀然一大,倒是紛紛都朝我這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段寧,段寧背對著他們而坐,他們看不見他的面容,覺著沒什么稀奇的,便又都紛紛低頭繼續(xù)吃菜飲酒話家常去了。
段寧倒是不甚在意,安然地酌著他面前那杯大概已經(jīng)涼透了的茶,我少不免為剛才的大嗓門有些羞愧,便解釋道,“四喜曾和段公子說再次見的時候便請你去清風(fēng)樓喝酒,如今怕是不能夠了,便先在這請了吧。”
他放下茶,手仍然把玩著那杯子,道,“看你如今裝扮,是要離開歡喜鎮(zhèn)去往什么地方?”
我如此裝扮出現(xiàn)在渡口,便也沒什么好隱瞞的,只是平生第一次離開家,孤身一人去一個遙遠的不屬于我的地方去尋一個人,想起我那梅花林中命不好而尸骨未寒的阿爹,心中少不免苦澀,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的白雪皚皚,半晌,方道,“段公子是世間少見的聰明的人,心中又怎會猜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