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時,我16歲,你25歲。
你站在講臺上,瞇著眼睛,對我們這群剛剛踏入高中校門,稚氣未脫的孩子溫柔的笑著。你的笑容綻放在陽光里,好看極了。
我不喜歡和老師有太多的交集,從小到大,靈魂里都對“老師”這個職位的人,充滿了懼怕和逃避。就是這樣的我,卻因為你那一抹微笑,主動做了你的課代表。
你很喜歡笑,你的課也總是充滿同學們的笑聲和掌聲。你說,自己一個人快樂,總有點孤獨和寂寞。倒不如,把自己的快樂分出去,讓大家一起快樂。這樣,才是百分百的快樂。
我很少遇到如你一般的老師,平和的像是我們的同齡人和朋友。每每課間,你會坐在教室,聽我們天南地北的吹牛,也會和我們一起聊新聞八卦。你倒真的不像一個班主任,倒像極了一個孩子,比我們還幼稚的孩子。
我也想不起那是十一月的第幾個晚上。我坐在教室,頭暈暈沉沉的,全身發(fā)冷。我迷迷糊糊的舉手,之后,就在同學的幫忙下,趴在你的背上。等我有點清醒的時候,我已經(jīng)在打吊針了。你在一旁靜靜的守著,眉頭黏在一起。
“老師?!眱蓚€字剛一出口,我就委屈的想哭。
“沒什么大事,只是高燒。打完針,再吃一天藥,也就好了。”你為我擦去眼淚,“都是大姑娘了,可要堅強點啊。”說完,從口袋里,拿出一顆糖,放在我的手心里,暖暖的笑著。
那天晚上,你把我從醫(yī)務室送回宿舍已經(jīng)11點了。我站在窗臺目送你離去。但你去的方向,不是職工宿舍,而是,辦公室。
那天晚上,風呼呼的橫掃校園,可因為有你的存在,第一次覺得,冬天的夜,也會如夏季那般暖和。
也許,我是在遇見你之后,才慢慢學會了勇敢堅強,微笑成長。我一直以你為為榜樣,并下定決心,做一個像你一樣的人,擁有一份和你一樣的職業(yè)。
你經(jīng)常教育我們說,抓緊那些能帶給你快樂的東西,別因為不順就輕易放手。幸福得來不易,擁有的時候,就別糟踐了。時隔四年,我依舊清晰地記著,并用行動實踐著。
我以為,你永遠不會動怒,不會責罵我們??赡牵仓皇俏乙詾?。
期末前的最后一節(jié)模擬考試評卷課上,你在講臺上講著作文如何寫,我們在下面竊竊私語,討論不休。你突然沉默了好久,把試卷扔在講桌上,“你們以為自己考的很好嗎?你們以為自己很棒嗎?你們做了這么多年學生,沒有學會尊重老師嗎?!”你轉(zhuǎn)身走出教室,班里又是一陣議論。
我們誰都不知道你為什么會突然發(fā)如此大的火氣。模擬考試,我們班各科都是第一。大家都很開心,以為會得到你的夸獎,只是,我們猜到了開頭,卻沒有猜到結(jié)局。
我走到辦公室門口時,猶豫著要不要走進去,走進去之后說些什么。在我下定決心要推門而入時,我透過門縫,看到你正在擦眼淚。
你哭了。我最崇拜的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因為我們太不聽話。霎那間,我不知所錯,想去安慰,又怕讓你覺得在學生面前哭,很丟臉。
我在門外看了你好久,用我的方式陪伴你。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惹你傷心,只是你哭的樣子,真的讓我們充滿慚愧和自責。
高一上學期的最后幾節(jié)課,你很沉默。班里也很沉默。我們班用心養(yǎng)的那盆做為班花的蘭花,不知為何,枯萎了。期末臨近,誰也沒在意。
期末考試期間,你一直請假。我很清晰的記得考完試那天,班里的同學沒有一個著急離開,都在等待你的出現(xiàn),然后和你說一句:對不起。我們等了很久,只等來了你的一個電話。你說“傻孩子們,老師怎么會生你們的氣,你們一直是老師的驕傲。老師的寶寶出生了,是個女孩,取名夏天。”
夏天,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你也曾經(jīng)說過,我們是你的夏天。你說,夏天代表熱情,代表旺盛的生命力。你說,你最喜歡夏天。而我們,就是你的夏天。
我們是你的第一屆學生,是你2012年的夏天。我們,在時間的流逝里,成了你記憶里的那年夏天。
后來,我們知道了你那天發(fā)怒的原因。你不是發(fā)怒,而是舍不得,因為學校通知下學期要分科,重新分班。你舍不得,舍不得你的第一屆夏天。
分班那天,你藏在門外,始終沒有勇氣和我們說一聲再見。我們也一動不動的坐著,讓你再看看這個班集體。我們不會哭,因為,你說過,想時時刻刻看到的都是我們的笑容。
分別那年,我17歲,你26歲。
現(xiàn)在,我大一,你教高二。我20歲,你29歲。
你常常在我們班群里發(fā)個笑臉,感嘆時光走得太快。你說,你已經(jīng)覺得自己老了,自己像是要走進秋天。你說,你的第一屆夏天,走遠了,你有點想念。
你確實總在想念你的那年夏天。而你的那年夏天,也總是在思念高一上半年。
但是,老師,你知道嗎?
你的那年夏天,從未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