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笑沒想到，他們果真第二天就要回去了。
天還下著蒙蒙細雨，初秋的涼意漸漸地開始蔓延。他們當初怎么來的，現(xiàn)在就怎么回去，單薄的衣服讓林浩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從早上開始，林浩的嘴就撅得老高，瞎子都能看出他的不高興來。小孩子嘛，本來想著能在京城多玩幾天，沒想到才來兩天不到就要回去了。而罪魁禍首就是那個穿著黑色大氅，啥事不干，和方跖一起坐在臺階上發(fā)呆望天的衛(wèi)子高。
楊笑把買好的干糧塞進馬車里，摸了摸林浩的腦袋。
那小腦袋委委屈屈地仰起來看他，心想還是師兄溫柔。卻聽到楊笑淡淡道：“去把樓上給你柳師姐帶的水粉拿下來。”
小白菜地里涼，沒人愛，人間不值得啊。林浩哼哼唧唧地跑了，中途還面色不善地瞪了衛(wèi)子高一眼。
楊笑不知所以，越發(fā)地覺得小孩子的脾氣陰晴不定了。衛(wèi)子高是這樣，現(xiàn)在林浩也是這樣……
出城門的時候，牽著馬的南王妃等著他們，她找衛(wèi)子高有些事情。兩人似乎是故意走得很遠，聊了有一刻鐘，應該說是南王妃單方面的說了一刻鐘，衛(wèi)子高就回來了。
他并沒有進車里，而是坐在外面的車轅上面?？赡苁强礂钚σ粋€人單薄地坐在那有些可憐，不久，楊笑也撩起簾子，也出去和他并排坐著。
衛(wèi)子高只看了他一眼，便默不作聲。楊笑回頭還能見到南王妃牽馬站在城門下的影子，他突然問道：“師叔跟你說了什么？”
衛(wèi)子高并不打算回答，楊笑也不著急，目光移到了衛(wèi)子高腰間，那玳瑁色的流蘇不在那：“你的流蘇呢？掉了嗎？”
衛(wèi)子高這次有了反應，看了一眼楊笑，然后不耐煩地從懷里掏出了昨天那根玉杵，流蘇現(xiàn)在系在那根玉杵上面，像是本該是這樣的。
雖然覺得這根玉杵很普通，但楊笑還是夸道：“很漂亮?！?p> 衛(wèi)子高嗤笑了一聲，搖頭道：“漂亮什么？不值錢的東西而已……”
楊笑覺得衛(wèi)子高不是這個意思，或者說口不對心。他搖頭說：“那對你肯定很重要，不然小三不可能連夜給你送來?！?p> 衛(wèi)子高又默不作聲了。楊笑甚至有些懷念昨天那個囂張跋扈的衛(wèi)子高了，他剛想再問點什么，就聽到衛(wèi)子高突然說：“這玉杵我從小就帶著。聽阿媽說，這是個寶貝。但我不信她，她總喜歡逗我玩，所以我就讓小三給我保管。剛好，他也覺得這是個寶貝。”
衛(wèi)子高摩挲著玉杵，慘淡的笑道：“整個衛(wèi)家被屠殺殆盡，是小三拼死帶我逃了出來，他自己都快死了，還沒忘了這么個玩意兒！這種破東西，有什么好記著的？有什么……好寶貝的？”
說完，他又自顧自的喃喃著：“既然寶貝著，那為什么又不要了？為什么？”
楊笑從方跖那得到了一些有關衛(wèi)家的事情，小三是什么情況他也清楚——就是那么一個膽小懦弱的普通人。可是從衛(wèi)子高口中，小三好像又不該是這樣的。主仆二人之間的感情是怎樣的，楊笑不能理解。但他知道，衛(wèi)子高現(xiàn)在是什么心情——被拋棄。
一個失去了所有的小少爺，現(xiàn)在連曾經(jīng)的忠奴都離他而去，僅剩的一點支撐也崩塌了吧。
楊笑并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他也經(jīng)常因為這個缺點和人家莫名其妙地決斗。只是這次，他貌似有些明白了：“貴庚？”
衛(wèi)子高奇怪的看著他：“十一，問這個干嘛？”
楊笑扯了一個笑，讓自己看起來盡量溫柔：“你遲早要長大的，不可能一輩子和小三在一起。小三只不過是讓你提前長大了而已。其實，也不算提前，十一歲……我都開始闖蕩江湖了?！?p> 衛(wèi)子高漫不經(jīng)心地問：“那你多少歲？”
楊笑不假思索：“十七。”
衛(wèi)子高翻了個小白眼，挑眉道：“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嘛。干嘛裝作一副歷經(jīng)滄桑的樣子？”
楊笑想摸衛(wèi)子高的腦袋，被衛(wèi)子高無情的拍掉了。他悻悻道：“等你什么時候開始自己闖蕩，你就明白了。六年的時間，經(jīng)歷的事情很多，能做的事情有很多?！?p> 衛(wèi)子高看著手上的玉杵，看了很長時間，然后突然問道：“你武功是不是很高？”
說完又自顧自的說著：“肯定很高，不然十一歲就敢闖蕩江湖？”
這種問題楊笑真聽過不少，以前他必定會假惺惺地謙虛一下，這次他倒是回答都不用回答了。
衛(wèi)子高有些意味不明的看著楊笑：“是不是車里面你那個師父教你的？”
楊笑趁衛(wèi)子高不注意摸了一下他的腦袋，被衛(wèi)子高兇狠的瞪了一眼：“小蹄子給我安靜點！”
楊笑挑眉：“其實師父答應師叔帶你回云深竹溪，你就是云深竹溪的弟子了。怎么說，你也該叫他一聲師父。”
衛(wèi)子高冷哼一聲：“我都沒答應，怎么可能稀里糊涂的就給他當徒弟？”
說完，又有些后悔：“不過……他要是可以教我很高的武功，……叫他一聲也不是不可以。”
楊笑想到一遇到危險就躲在自己身后，但是教起徒弟來一點不含糊的方跖，一臉復雜地肯定道：“他可以?！?p> 衛(wèi)子高點了點頭，似乎在思考什么問題。這人看起來心情好了不少，楊笑趁機問了一個自己一直想知道的事情：“為什么用石子扔我？”
衛(wèi)子高晃蕩著雙腳，腳尖一路蹭著草尖劃過：“小三是我的私奴，你居然敢使喚他？除了我誰都不能使喚他?！?p> “那是第二次。第一次呢？”楊笑慢條斯理繼續(xù)問道：“你往我的茶杯里扔石子。也是因為這個？這也太不講道理了吧？”
衛(wèi)子高很是認真的思考了一會，斬釘截鐵的否認：“不，是因為你長得就很欠揍?！?p> 楊笑覺得，現(xiàn)在的衛(wèi)子高也挺欠揍。
趕車的老夏哈哈大笑，被這兩個孩子逗得花枝亂顫。衛(wèi)子高瞪了他一眼，他全然看不見。要不是楊笑拽著，他指不定怎么鬧呢。最后他氣哄哄地鉆回了車廂里面。
楊笑有些無奈，剛起身，眼神卻驟地變化。
“師父……”楊笑進去，剛要說話，就被方跖給制止了。
“讓他們跟著，翻不起什么浪花?！?p> 方跖氣定神閑的修著自己的指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