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阿若的心思
太子一走,阿離提議,既然柳兒已經(jīng)可以下床走動,又獲得姑姑的許可,可以在這掖庭宮中四處走走散心,就不要浪費這么好的機會。
“你陪我去看看我姐姐吧,我扶著你,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到我姐姐了,聽別人說,她總是在忙。”
柳兒心里煩的很,自己也確實想走出這個屋子看看,便拄了拐杖,由阿離攙扶著去了繡房。
繡房離柳兒住的浣衣局不遠,路也平坦,這掖庭里的宮殿,大都矮矮的,顏色略舊,分不清楚東西南北。
等到了繡房,只聽見針穿透過繡布的細小聲音,并沒有一個人在閑言閑語。
繡娘們分了四排,每排有四個人,正好是16個人,分了兩組,平日里互相替換著工作,若是宮中有什么急事,那十二個時辰不吃不喝在繡房,也是常事。
繡娘共有三十二人,加上管事的三位姑姑在內(nèi),入冊的一共是三十五人。唯一不入冊的只有一個奴籍的阿若。
柳兒遠遠的便能看到阿若,就只有她一個人穿著灰色的粗布長衣,在漏風的窗戶口,低著頭不停的繡著,同那些坐在精致矮凳上的宮女有著明顯的不同,她一頭蓬發(fā),很久沒有打理,隨意的挽了一個髻。
繡房白日里的管事姑姑是個厲害的角色,她總能一眼挑出最合適的繡品交給宮中的娘娘,獲得賞賜,就如同此刻,她見著柳兒一瘸一拐的進來,不用一秒,就已經(jīng)知道這個姑娘是最近在這個掖庭傳奇里的柳兒,由皇后從宮外帶回,原本已經(jīng)被皇后貶為奴籍,看似永無出頭之日,可是轉(zhuǎn)眼,就被太子相中,擇日就要入太子府。
管事姑姑立刻笑臉相迎。
“柳兒姑娘,這天冷,你怎么出來了呢,若是吹了風寒,太子殿下怪罪可不好了?!?p> 柳兒瞧姑姑堆笑的臉,笑道:“姑姑好眼力,我在這宮里,從未見過姑姑,姑姑可知是我。”
“老奴從前也是在王府里伺候的,只是后來沒有一同隨陛下去了句容,曾經(jīng)和姑娘的母親朱雀一起做事過,姑娘的美貌,真是像極了你母親。”
柳兒瞧著姑姑依舊堆笑的臉,這是入宮這么多年,她第一次聽到有人談論起她死去的娘親,記憶深遠到無法判斷這婦人的話是真是假。
“姑姑,我隨阿離過來瞧瞧阿若,之前我瞧見過阿若的繡樣,覺得十分出眾,姑姑你也知道,太子殿下他那邊,我想著自己繡些東西東西帶過去,特地過來求阿若指教的。”
婦人終究臉上笑容淡了,“我們這比阿若手藝好的繡娘多的是,老奴給你指派一個,保準教的你好好的?!?p> 阿離一聽,頓覺今日又不能好好跟姐姐講會話了。
“其實也無所謂是誰教,不過是太子殿下方才來瞧我,問我這這手絹上的蝴蝶繡的栩栩如生,仿佛能聞到花香,這手絹是阿離送我的,阿若的手藝,確實是上等?!?p> 柳兒把太子給搬了出來,管事姑姑也不再推脫,商議道,“姑娘的身體我看著尚未復原,那請姑娘看著些時候,不要太耽擱了,以免又傷了身體?!毖韵轮?,不要耽擱太久了。
為了這次蒙古使團的來訪,整個皇宮都處在非常忙碌的氛圍中,而柳兒因為傷,反而可以到處閑著走走,但是這個閑著,并不意味著,她可以打擾別人的忙碌。雖然太子發(fā)話,但是踏入了東宮以后,她也只是太子侍妾而已。論地位,并不見得比現(xiàn)在的這些管事姑姑高多少。
得了許可,阿離興奮地朝管事的姑姑鞠了鞠,便快步踏向阿若所在的案桌。
“這阿離還是小孩心性,姑姑見諒。”
管事姑姑自然不把阿離這般舉動放在心上,既然自己已經(jīng)準了她們見面,這片刻的失禮又有什么關系。
“柳兒姑娘,你真是像極了你母親,讓我又想起以前我們在王府的日子?!惫苁鹿霉糜忠淮翁崞穑鴥簻\笑,拄著拐杖走去,沒聽見那管事姑姑的嘆息。
柳兒挪著身子過去的時候,阿離已經(jīng)和阿若湊在一起說了好一會的話了。
阿若向來對柳兒沒有啥好臉色,不過這會看見柳兒來了,還是拿了一個軟墊給了柳兒,讓她墊在屁股下面坐著。
柳兒很是尷尬,她同阿若,一向沒什么情分,從前因為她分掉了阿若偷偷給阿離準備的饅頭,惹的阿若很是不滿,于是每次她們見到,都是互相看看,絲毫沒有交流。
阿離跟阿若已經(jīng)說了很多悄悄話,這會突然尿急起來,跳起來跑了出去,只剩下柳兒和阿若繼續(xù)尷尬的坐著。
“咳?!卑⑷羟辶饲迳ぷ?,從身邊的一個木盒子里掏出一塊紅布來,上面繡著兩只鴛鴦,鴛鴦相互依偎,活靈活現(xiàn),宛若要從繡布上游出來。
阿若的繡宮,已然是出神入化的境界了,柳兒暗自佩服,這般手藝,若是在宮外,該是多少達官貴人追捧,如今在這掖庭宮中,便只有沒日沒夜的工作。
“上次你讓阿離給我推薦的繡樣,淑妃娘娘很是喜歡,讓姑姑賞了我不少東西,這塊是江南上供的絲綢,我拿著邊角料并了一對鴛鴦枕巾,希望你到東宮以后,能和太子和和美美的?!?p> 上好的緞面,一等的繡工,若是在宮外,肯定是千金難求的用品了。
“阿若,你這手藝,在宮里確實是屈才了?!绷鴥翰⒉唤舆^那對鮮紅枕巾,解釋道:“我入東宮,身份只是侍妾,鴛鴦戲水的繡樣,只有在太子大婚的時候,太子妃才準許使用的,我拿了不合規(guī)矩。倒不如留著,將來有機會,有機會的話可以送給阿離?!?p> 阿若訕訕,收了枕巾,猶豫了一會,終于鼓起勇氣,說到:“我托人打聽過,太子侍妾,可以帶兩名隨從,如果可以,能不能讓阿離陪你出宮?!?p> 柳兒不解:“這個我也想過,我在宮中沒有什么熟人,可是阿離未必愿意,這宮里有你,一旦出去,那就是長長久久的不得相見了。我這一去,前途未卜,若是飛黃騰達也就罷了,若是受苦,省的連累別人?!?p> 話沒說完,阿離就皺著眉頭過來,雙手捂著肚子,小臉扭曲到了一起。
“阿姐,我可能是受涼了,不舒服的厲害?!卑㈦x說話哆嗦,她的痛苦以及從神情中反饋出來。
這時,隔壁案桌的宮女抱著一大堆的繡布和圖紙扔在了阿若的桌前,“別說話了,這些今天不吃不睡都做不完呢。”宮女說完,把上面一小碟拿起,放在自己桌上。
阿若在這繡房的境遇,柳兒是知道一些的,各種臟活累活她做,做著做多的活,拿著最少的賞賜,有的時候賞賜不過是今日的飯能吃飽。
“阿離,我這還有活,你先回去休息,多喝熱水就好了。柳兒,我剛跟你說的,麻煩你好好考慮下,阿離肯定會愿意的。”
離開繡房,阿離因為拉肚子鬧騰的厲害,就趕忙回了她的臥榻。柳兒只好一個人,拄著拐杖一拐一拐地回去。
等快回到自己院子的時候,依舊是空無一人,自己走了一路,傷口又開始疼的厲害,柳兒咬咬牙,想著還有幾步就到了,不必在外面,若是別人看了去,又不知道要怎么編排她了。
咦,奇怪,這會按理不應該這么安靜,已經(jīng)是中午了,蘭生那伙人理應鬧哄哄的回來的。
柳兒一抬頭,看見了讓她驚訝的身影。
“你怎么還在?”柳兒脫口而出,心中暗叫不好,那人卻是先她一步,趕忙扶住了她晃晃悠悠的身形。
李昀朗有些生氣,說到:“太醫(yī)說過,好生修養(yǎng),貌似你對這醫(yī)囑不太理解?!?p> 柳兒被李昀朗扶著往前走,不好回過身來行禮,索性就不管了,問道;“殿下不是已經(jīng)走了嗎,怎么這會又過來了。”
“我若不過來,只怕你這會已經(jīng)倒下來了,那個小丫頭真的太過冒失,做事情考慮不夠周全?!?p> “無礙,還是個小孩子,不過才十歲而已。殿下無需放在心上?!?p> “哼,”李昀朗不屑,“我回宮那年也是十歲,沒有這般失禮,你十歲那年,已經(jīng)領著一眾宮女打理安月的飲食起居了,也不是這般無理?!?p> 柳兒失笑,縱然李昀朗說的是事實,可是那不是孩子該有的樣貌,十歲那年,他們都迫于生活的壓力,而不得不適應那樣的生活,活得老氣騰騰。
柳兒認真道:“我喜歡阿離,小孩子就該是那個樣子的?!?p> 李昀朗低頭瞄了瞄柳兒認真的臉,心想你也不過是個十五歲的小丫頭,說這話仿佛經(jīng)歷了很多似的。
“可我喜歡你這樣?!北侥樀睦铌览剩瓦@么輕易吐出了這么一句,那一刻,他的心中有一樹的桃花,一朵接一朵,忽然之間,開遍整個心田,他突然明白困擾自己多日的不安是什么了。
原來李昀朗的去而復返是給柳兒拿了更好的藥,他這太子之尊,一日來了兩次掖庭,也是足夠轟動的了,很快,太子來掖庭看柳兒兩次的事情便在宮中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