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夜晚‖

　　“你說是不是這么個道理啊，你講！我，我……你不要攔我，今天，今晚！我就要講清楚……”喝多了的客人搖搖晃晃攤在椅子上，舉著啤酒瓶作勢。

　　“沒人攔你，你講，你講--老板娘，放心，放心我們會看著他的?！彼耐榱?xí)慣了他這樣，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

　　“啊哈哈哈，沒事，我就看一下，那你們看著點(diǎn)啊?！崩顧煸趪股喜敛潦稚系乃畼泛呛堑鼗卮鹬?，“你們來好多回了，我識得你們的，他不每次都這樣嗎，大家知道的。”

　　“是是，麻煩老板娘了，每次都吐的那么……”

　　“沒事的，不要砸了我這小本生意的碗筷就好咯，等一下哈，我去拿個桶給你們，正好地也還沒弄臟，好吧？！”

　　“嗯，好，多謝老板娘。”

　　這是凌晨三點(diǎn)半的宵夜，這位喝醉的客人他的同伴叫他三點(diǎn)半。

　　路燈的光亮越晚越亮，路上的車輛的光時不時閃過，流浪貓在馬路中間徘徊，遠(yuǎn)處誰家的狗被驚動，老鼠在垃圾堆里覓食，掉在地上的蝦仁被螞蟻發(fā)現(xiàn)，小小的風(fēng)吹一下，沿這條的街上還有其他的宵夜檔也把牌燈拔了電源，這個點(diǎn)，大家不約而同地結(jié)束今晚的營業(yè)。

　　“好了，你們這班鬼上去睡覺吧，不用你們收檔了。這桌客人的桌子我會收拾的了?！崩顧鞄砗孟?。

　　“耶！”在客廳里守店看電視的羅栗，羅嘉明首先收到。

　　羅湛還坐著小矮凳不情不愿地給碗洗澡，聽到外面有“大新聞”，洗好的碗都來不及放入清水中，從廚房風(fēng)風(fēng)火火沖出來。

　　“什么??！什么??！我也要！我也要！”喊著口號的我以跨欄的步伐穿過走廊，剎不住車地抓住玻璃門。

　　“哎喲，看著點(diǎn)啊，等一下我玻璃不要被你撞碎了，你這鐵頭功?！崩顧焯痤^看了一下我，噠噠著計算器?！岸樱寮印?p>　　“我們可以去洗澡睡覺了，走～羅湛，我們?nèi)ナ找路?。”羅栗一扭一擺著肩離開客廳。

　　“哦！好啊好啊……”我跑到洗水盤沖沖泡沫，在大腿兩側(cè)拍拍水。

　　羅嘉明咬咬手指甲，雷打不動地守著他的動畫片，可會開溜了，在開檔之前就偷偷跑去洗好澡了。

　　“來，阿湛，守著哦?！?p>　　“好的～嘻嘻哈哈……”乖乖地坐在啤酒箱上，蹦蹦腿，“唉啊……腿短夠不著地的樂趣一般人是不懂的?！?p>　　二十幾分鐘洗澡時間內(nèi)，沒有客人來問衛(wèi)生間。

　　羅栗冒著仙氣，提著九十年代打工仔的標(biāo)志大紅桶，被水蒸氣熏得額前的頭發(fā)卷成造型，另一只手耷拉著扭好的濕毛巾，將衣服倒進(jìn)洗衣機(jī)，給句話：“等你哦，我先上去了哦?！?p>　　“真是，浪費(fèi)我的表情，我的情緒，我的……時間?！苯舆^大紅桶，沖沖洗洗，拿到我的毛巾扔進(jìn)桶里，接熱水。

　　“咦！羅湛，你的碗和盤子還沒洗，你又逃跑？！偷懶就會。這班鬼仔哩啊，機(jī)靈死了。”廚房里傳出羅斯的怨聲載道。

　　我剛好洗完，正準(zhǔn)備滿意地踏出門，此時，李欖趕來湊熱鬧，嚇得我趕緊縮回小短腿，整個人退回去，輕輕地放下我的洗澡裝備，捂住嘴不能笑出聲，覺得衛(wèi)生間太安靜，把水龍頭打開制造接水的聲音。

　　“羅湛她啊，沒辦法了，她不洗，就只有你洗的了，誰讓你平時那么寵她的，她才那么大膽?！蹦赣H一邊調(diào)侃父親，還要一邊問我，“羅湛，是吧！？”

　　都到了這地步，我總得光明正大地出去，我還能說什么，還不是承認(rèn)了。

　　“對對對，都是回報?！蔽疫€覺得蠻抖機(jī)靈的。說完我拔腿就溜上二樓。

　　摸著黑，打開燈，看清床位，碎碎念念蓋好被子。

　　“呼……差點(diǎn)就又被抓去做苦工了?！?p>　　大家都安安靜靜沒有說話，我試著睜眼，周圍只有那扇窗投著點(diǎn)光，加點(diǎn)想象還覺得可怕，還好樓下淅淅索索的水聲，掃地聲讓我有點(diǎn)安心。

　　這時，羅栗的腳拇指夾了一下我的小腿。

　　“干嘛，羅嘉明打呼嚕，好吵啊?！?p>　　“是嗎？我聽著還好?！?p>　　“被搞得睡不著?！?p>　　“那你要干嘛。不會又……”我想的是按摩鐘點(diǎn)工上線服務(wù)。

　　“我們來聊聊天？”

　　“聊什么窩？”

　　“什么都可以啊，你先想?！?p>　　“為什么是我？”我睜著眼，咕嚕

　　“因?yàn)槲蚁忍岢鰜淼慕ㄗh?！绷_栗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

　　“那你喜歡什么顏色？”

　　“什么鬼問題，藍(lán)色?！碑?dāng)時的羅栗喜歡的的確是藍(lán)色。

　　“該你問了?！蔽叶兑幌峦仁疽?。

　　“嗯……其實(shí)我好期待我們以后長大的樣子?！?p>　　羅栗一說到這個話題，就勾起我滿滿的遐想。

　　“唉呀呀，是啊是啊，好好奇啊?！闭f著說著，我就撩起我的被子。

　　“噓噓……你安靜點(diǎn)?！绷_栗的腳勾起被子蓋住我的頭。

　　“嗯……天哪，真的好期待?！?p>　　我們興奮地安靜了一下，羅栗繼續(xù)說：“嗯！真好奇羅湛的男朋友是個什么樣子的。羅嘉明會有女朋友嗎？”

　　“切，要也是你先啊，我應(yīng)該先期待你的男朋友?！逼鋵?shí)我還不知道什么是男朋友，我能想到的是韓劇里男主角的樣子，我以為，男朋友應(yīng)該就是都這樣子長的吧。想到那些帥炸了的劇情就臉紅。

　　“那你覺得你男朋友會姓什么？”

　　“反正不要是“羅”，不喜歡這個字?！蹦菚r候?qū)δ信笥训男斩加幸蟮哪亍?p>　　“嗯，對，我也是。那你覺得你的男朋友應(yīng)該長什么樣子嘞？”

　　“那當(dāng)然是高的啦?！碑?dāng)時是冬天，說得我全身跟著發(fā)燙。臉應(yīng)該紅得不成樣子了。

　　“嗯，怎么高，然后呢？”羅栗接著問我。

　　“比我高。然后他得是善良的。”

　　“可，比你高的好像一大把啊?！绷_栗說出時就像準(zhǔn)備好等我跳進(jìn)去的坑那種成就感。

　　“啊哈哈哈……”我手舞足蹈地跟著笑。

　　“那，一定是一米七八這樣啊，像咱爸這樣就不符合了?！?p>　　羅斯，傳聞?wù)f他才一米七擦到一米七五的邊。

　　“哦，對對，他還不能太隨便，穿得不能那么隨便?！蔽蚁氲绞裁淳鸵痪浣右痪湔f，“最好就是西服啦……哈哈……不能抽煙也不能喝酒的，嗯……”我還在繼續(xù)想著。

　　“咦喲喂～羅湛，你想得可真多，你這都是按電視里演的那樣說的，不現(xiàn)實(shí)的?！绷_栗撓撓腳底，又笑我。

　　“電視里存在，現(xiàn)實(shí)也肯定有這樣的人。”不然怎么會有那樣的角色。

　　“那萬一他對你很好，但是呢，長得啊，不是很高，穿得嘞，也有點(diǎn)隨便，還喜歡抽煙呢。那你會喜歡嗎？哈?！绷_栗總喜歡說點(diǎn)不好的來破滅我的幻想。

　　“那我也不要的。”我當(dāng)時就是這么肯定。

　　“其實(shí)，也不一定是穿西服的人，穿得休閑一點(diǎn)的就好啦，不抽煙和不喝酒倒是可以實(shí)現(xiàn)的。”

　　一直聽我說，終于到她說了句她心目中的那個人。

　　“哦，也對?！?p>　　“那他得是干什么的呢？”

　　“嗯……這個世界有什么可以干的？”我哪知道外面的人都做著什么工作，每天都是待在家里，一放長假就是和碗碟做伴。

　　說著說著椅子層層疊好，樓下的大鐵門關(guān)上了，玻璃杯磕磕絆絆，計算器噠噠噠地報著數(shù)字，

　　然后一聲嘆息，穿過走廊，房間里的窗戶的輪廓越來越來明顯。

　　“那像咱家這樣日夜顛倒的開店的呢？”羅栗說到這，她有點(diǎn)若有所思了。

　　“嗯……不好……不喜歡，每天都要洗碗誒。”

　　“我就不喜歡這樣日夜顛倒的日子，我以后絕對不會做這樣的事。實(shí)在是太不正常了。”羅栗一直厭惡這樣沒日沒夜仿佛與正常的世界運(yùn)行規(guī)律完全沒關(guān)系，“我還是喜歡以前爸爸出去外面工作，媽媽在家里開理發(fā)店的日子，雖然也要幫忙洗毛巾，但至少我們可以晚飯以后一起去火車站或者公園散步?！?p>　　她說了這么多懷念以前少了父親卻從來沒覺得不開心，怎么多了父親完完整整卻一天天的不開心，還有時會因?yàn)槌臣?，不好意思下樓去吃飯…?p>　　“嗯，我也是?！蔽艺f。

　　安靜了一會，我們沒有再說話。

　　“這羅湛啊，洗個碗都洗不干凈，哎呀……做事總這樣?！贝蟾攀橇_斯替我收拾沒干完的活，然后發(fā)現(xiàn)不符合，又在叨我。

　　“真是的，洗不好又叫我洗。”我小聲地在被窩里應(yīng)答。

　　“哎呀，你女兒啦，喊下她來洗啊。”用羅嘉明的話來形容李欖，那就是火上澆油。

　　“那班鬼仔哩，不吃點(diǎn)啥就睡覺了??？”羅斯打開冰箱，突然想到。

　　現(xiàn)在外面才應(yīng)該是一片漆黑，星星很多，明天應(yīng)該是晴朗的一天，叫三點(diǎn)半的那個人是因?yàn)槭裁炊谥v胡話，無家可歸的流浪漢在街邊鋪好被子，無論多晚，總有人正在回家的路上，總有人通往短暫的快樂的路上，而這一切，早睡的人不會知道。

　　我們一定聽過，每天的日子都是重復(fù)的，起床，洗漱，吃飯，工作，吃飯，睡覺，工作，吃飯，睡覺。但其實(shí)，重復(fù)的是字，每天的感受從來就不會按照一個格子占一個字那樣重復(fù)。

　　就像我們一家，雖然重復(fù)這樣無趣又無盡（當(dāng)時覺得一輩子都會是這樣的了）的生活，但我們每天晚上都會遇見不認(rèn)識的人到來。雖然帶著對父親的不滿，但也還是會因?yàn)槁牭剿f的話一起笑。

　　這樣的夜晚，也絕對不會重復(fù)。三點(diǎn)半再過兩個小時外面又會先被菜市場叫賣聲，手起刀落的案板聲打破安靜。

　　我們的晚上的安靜這么短。

　　噓，別說話，就這樣累累的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