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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的話

第二十五章 念好長情

南風的話 壹米柒 2570 2021-06-14 17:23:36

  得知母親生病的時候,夏天已經開始了。

  雖然我和弟弟都知道母親生病了,但這個病到底有多大,多嚴重,難到整整一個星期都沒有回家來。突然有天晚飯后,挪了把矮椅子坐在門口,坐得矮矮的視角,剛好看著右邊路口轉角的地方,一輛單車后座馱著瓶瓶罐罐順著坡度溜過去,一輛四輪單車咿咿呀呀滑過來,對面的阿姨端碗肉湯和鄰居拉拉家常,幾個婦女圍在一起看打牌的大爺大媽,跑來跑去的小孩,一切都是有聲有色,可是,那一刻只覺得和眼前的美好隔開了。

  有個惡魔的聲音竟然在說:“會不會是絕癥?”

  又一個周末傍晚了,還要有多少個傍晚,路口才會等來想念的人。

  晚上七點——

  手機響了,接通母親打來的電話。

  平常地問問吃飯了沒,鎖門了沒,有沒有打架,不知怎么地,母親就談到了生病的事。

  “羅湛,你知道這病有多嚴重嗎?哈?”

  電話那頭傳來嚴肅緊張的問題,不想弄得沉悶,支支吾吾說:“不……知道啊……怎么了?!?p>  “我跟你說啊,你媽這次啊,好大渦(好大禍),怕是差點就死去了?!彼龔娙锑ㄆ穆曇?,擤鼻涕,聽聲音好嚴重。

  “啊……怎么……”不知道說點什么好,應該是要說安慰的話,像沒事啊,媽媽,有我們陪你,不會有事的,或者是堅強起來,可以的,加油打氣的話說不出來,像被堵住了嘴。

  “你猜哈(一下)啊。”她強裝笑意。

  “不知道……”

  “是癌啊,癌癥。”

  “……”我沒有反應,但肯定沒有聽錯。

  “不知道前世做過什么孽……得什么病不好,偏撞上這個……暗得人畏(那么可怕)的病……絕癥哦——冤枉嘛……”

  “……哈?”為了讓她知道我還在聽電話,給點語氣詞反應。

  她繼續(xù)邊擤鼻涕邊停停頓頓講下去。

  “現在這個病啊,好在發(fā)現及時了,又做手術,一麻醉不知道會怎樣,想到你們……還那么小,早早地就沒了媽……真的好傷心,不知道怎么辦才好……”她在擔心手術會不會順利,萬一的事怎么辦。

  “不會的……啦”聽她說著,想是要告別一樣,鼻子酸得一通。

  “不會就最好,我都不想那么早早地離世,想看你們結婚啊,成家立業(yè),觀音菩薩保佑哦?!蹦且痪洹安粫摹?,好像給她了她點安慰。

  “一開始你爸說,不要把這個事告訴你姐,告訴你們,怕影響你姐。還有啊,老弟呢,你多督促他學習啊,他聽你話。”

  “哦好……”

  原來“報喜不報憂”是相互的。

  那一通電話打了很久,聽母親說她的難處與擔憂,眼淚都不止地流。

  掛斷電話后,在客廳呆呆坐了幾分鐘后,我把談話內容告訴了老弟,他聽到后以為我在夸大其詞,反復告訴他沒有開玩笑,才相信了。

  我們都沉默了,隔張桌子坐著久久沒有說起話。

  “那老姐知道嗎?”他扣著指甲問出一句。

  “應該知道吧——老媽讓你好好讀書啊。還叫我監(jiān)督你,拜托你努力點吧。”

  “哦……”或許他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真的有想乖乖聽話,好好念書,接著問我,“羅湛,那怎么才能考到高中呢……英語好難啊。我都不會讀?!?p>  我說了很多鼓勵他的話,還有通用的辦法,并讓他多努力總行的。

  ……

  又一周后。

  接了通電話,父親說明天早上有個親戚(老爸的妹妹的丈夫)要來縣城的醫(yī)院看望母親,到時候會順道接我和弟弟過醫(yī)院。

  心情不知道怎么形容。

  那么久沒見,終于有機會見上一面,有點緊張,有點害怕,見了面該說什么。她會不會很憔悴。

  我也想,像劇里久別重逢有暖暖的擁抱?;蛘吒艺f句:“我有想你?!?p>  好像去醫(yī)院得帶點什么東西過去吧。時間緊張,真的沒什么禮物可準備?;氐椒块g,看著桌上的紙筆,忽然想到了什么。猶猶豫豫,怕不好意思,寫了信又不敢送出去,怕被母親看到,又擔心她沒看到,白白搞了一出。

  實在的,我也不知道信里該寫點什么好。那一整晚都沒有想出來,好多好多話……

  第二天早上七點醒來了,接我們的親戚大概八點半來。洗臉,梳頭,吃早飯,刷牙,反復地照鏡子,在座位前躊躇不決。我還在猶豫寫什么稱呼顯得不那么矯情,又活潑一點,輕松一點。

  點開歌單,不知道怎么一首張信哲的《親愛的小孩》會作為我信里的開頭句。在信里我對母親的稱呼:親愛的小孩。

  信里的內容大概是讓她不要擔心我們,我們會好好聽話的,生病了會好起來的。

  寫好后,默念完畢,找到一個信封,撕斷雙面膠,牢牢粘住封口,不讓自己打開去修改。

  沒一會兒,車來了,我把信藏在口袋里,一路上想怎么給母親,當面?我做不出來,也許有人逼逼我行。那偷偷放哪里她一定會看到呢?

  顛顛簸簸到了醫(yī)院,這是我第二次見到穿著病服的病人在醫(yī)院散步,第一次見到躺在病床上的病人被推進電梯,第一次見到醫(yī)院走廊躺著病人,我們兩個跟在親戚后面,不敢說話,相互給眼神,直走,進了醫(yī)院一股濃烈的味道沖上來,不像消毒水的味道,接著右轉,左轉,匆匆?guī)籽劭吹阶≡翰咳齻€紅色大字,上電梯。

  心想:快到了,怎么辦,逃跑還來得及嗎?摸摸口袋的信,看來是要我送出去了,還好沒落在車上。

  匆匆趕路找病房的腳步突然慢下來了,快到了。面對吧。

  他停在一扇門前,推開門,我和弟弟走進去,他再進來把門關上。

  病房里有兩個病人,一個是母親,一個是病友。病房里有兩個我們認識的人,一個還是長頭發(fā)的母親,一個是頭發(fā)過于糟的父親。母親靠著床,旁邊有個矮矮的可折疊床,父親坐在那里,看我們進來,起來接過親戚帶的水果。

  大人之間的問候完畢,母親讓父親跟我們一起去吃飯回來再聊。

  再回到病房,我才發(fā)現她的傷口在哪里,那里還插著管子,流著血。母親讓我給她梳頭發(fā),說:“你爸前幾天給我梳得很松,頭發(fā)亂亂得,脖子很熱?!?p>  梳完后,她也嫌棄我梳得不好,我有點輕松下來了。

  “嗯……我自己都梳不好自己的?!蔽艺f。

  “你們吃不吃蘋果,那蘋果很甜的?!?p>  “吃。”我說。

  老弟也跟著說:“吃?!?p>  那個蘋果真的很甜,甜了我的午覺。

  我和弟弟在父親的折疊床上睡了個短短地午覺,醒來后聽母親說父親是怎么照顧自己的,說醫(yī)院的飯菜不好吃,每天要父親拿著電飯鍋去護士那里煲湯喝,額外加餐。洗頭發(fā)要父親幫忙……還有父親很搞笑地去問醫(yī)生醫(yī)院的WIFI怎么連,父親睡覺打呼嚕很吵……

  黃昏時,我們答應父親母親回去要繼續(xù)乖乖聽話。

  關于信,我真的是離開病房的最后一刻假裝找東西吃才把它藏在放電飯鍋的柜子里,確保一打開柜子就看得到。

  晚上接到母親的電話。她說:“信我看到了,難得有心,你同老弟聽話就好?!?p>  我慶幸她真的收到信了。因為這樣,我開心,她快樂。這是母親生病以來我們第一次去探病也是最后一次。

  沒多久母親出院回家了。父親在家照顧她?;熥屗诩姨炅碎L長的頭發(fā),洗澡不方便時,需要父親幫忙。好幾次需要在房間里打吊針,血壓忽上忽下……還有好多零零碎碎的苦痛畫面,不想描述,她也肯定不愛提。

  那個時候我們好像明白什么,又好像沒完全明白什么,但是現在想起,由衷地明白那句話:無論生老病死都不離不棄。

  

壹米柒

以前的人古派,好在念好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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