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提起他，我就覺得心里難過。
當(dāng)年他一心為著村里和廠子，卻沒落一點好。
當(dāng)年，廠子找不到銷路產(chǎn)品開始積壓的時候，他一個人風(fēng)餐露宿一連跑了好幾個月，好不容易把新銷路跑了出來，滿心歡喜回到了廠里，召集大家想把好消息講給大家聽。
可廠子里副廠長和財務(wù)科長幾個人合伙給他潑臟水，說他找了親戚賣貨，吃回扣。
我不知道他們怎么偽造的那些假賬，還找了人證，這事一出，他的廠長職位就被罷免了，因為這事耽擱了挺長時間，新銷路也在他回廠里第三天被人給截胡，沒了。
廠子里的貨從那就再也賣不出去，副廠長和財務(wù)科長三個狼狽為奸，卷了廠里的錢跑路了，廠子就這么倒了。
跑了的那三，到現(xiàn)在都沒再回過村子”。
林?jǐn)諉?“他們攜款私逃，村里就沒報警？”
“正要說呢，報警了，村長還專門帶著村里人跑過好多趟派出所，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他們?nèi)^錢，反正不了了之了。
你四叔，因為吃回扣的事一直被村里不明真相的人戳脊梁骨，老婆年紀(jì)輕，心氣高，愣是氣出心臟病來。
他八歲的兒子，好好的去上學(xué)，不明不白就沒回來，怎么找都找不著，他老婆在兩件事的壓力下，熬不住，年紀(jì)輕輕就沒了，真真是可憐啊”。
四叔丟孩子的事我到是聽說過，當(dāng)時都說是莫名其妙丟的，可誰又知道，是不是哪些人故意干的，四叔家人和他一起找過好久，沒一點線索。
“那后來呢，我四叔怎么樣了？”
“工作沒了，孩子走丟了，老婆也死了，你四叔差點就瘋了，找了孩子兩年，沒一點音訊，之后就整天尋死覓活。
還是你七大爺，以命相逼，說他要是敢死，自己就跟著，讓他永遠(yuǎn)沒臉見祖宗。
你四叔，至孝，怎么可能看著老爹去死，哭了好久，才緩了過來。
現(xiàn)在他整個人一直頹靡不振，不上工，也不做地里活，每天喝點酒在村里撒酒瘋，罵壞人。
當(dāng)時罵過他和他老婆的，氣死他老婆的，他倒是借著酒瘋都打了回去，可有什么用，如今眼看著五十了，老婆孩子一個都沒有，孤零零過了十來年”。
“爸，你覺得如果真找我四叔做廠長，他會來嗎？”
“不好說，能力是有的，可人心傷了，難恢復(fù)，不見得他會愿意再管這廠子”。
說到底，他的這些遭遇是跑了的那三個人渣和村里的輿論造成的，跟廠子還真沒多大關(guān)系，倒是可以試試去和他聊聊，看他有沒有這樣的想法。
李香蘭這時盛了稀飯端著一大一小兩個碗過來，大碗遞給了她老公，小碗給林?jǐn)者f了過來。
林?jǐn)战恿税淹敕诺搅艘贿?，嘴里說著:“還沒洗臉?biāo)⒀赖哪兀銈兿瘸灾?，我馬上就過來”。
林?jǐn)昭杆傧茨標(biāo)⒀溃瑤е男乃?，回房里抹了第二性征液，吃了一顆身高丹，這才到父母跟前端起碗喝粥。
一碗白粥，連小菜都沒有，林?jǐn)蘸鹊脴O香。
結(jié)婚后離家遠(yuǎn)，有了孩子回家一次更難，平日里總是念著母親做的這一口香糯白粥，現(xiàn)在喝進(jìn)嘴里，滿嘴都覺得甜香，不像上一回，因為沒有菜跟媽媽鬧脾氣。
這碗粥，太難得了。
林?jǐn)杖齼上潞裙?，問媽?“還有嗎？”
“有有，多著呢，碗拿來，我去舀”。
“我去，我去，你趕緊吃”。
林?jǐn)张趿送肱苓M(jìn)廚房，舀了粥捧著碗使勁聞了聞，好香，為什么媽媽熬得粥就這么香呢？
自己做飯也好多年了，可總是沒這么好喝，或許是因為自己從小吃媽媽做得飯，記憶里這種味道才是最好的吧。
吃過早飯，李香蘭還在做門簾，林忠宣心情大好，說:“我今去工地轉(zhuǎn)轉(zhuǎn)，找個活干，怎么樣也好過我去賣麻花”。
林?jǐn)諗r住了往外走的爸爸，說:“爸，帶我去見見四叔，從他那回來，我們一家去縣里一次，我有東西要買”。
“你要買啥？需要多少錢？”
“爸，你先別管要多少錢，你先帶我去四叔家，去過了回來再說”。
“你這大清早的跑你四叔家干嘛，你雖然叫他四叔，可咱家其實和他家沒多大關(guān)系，你叫他四叔是村里老一輩的稱呼，他跟我們不是一個祖宗，你突然跑去，跟他說啥？再說他現(xiàn)在那樣，”林?jǐn)沾驍喔赣H的話:“爸，你就帶我去吧，我有些話想問他”，林?jǐn)罩栏赣H不樂意去，抱住父親的胳膊撒嬌:“去嘛去嘛，好爸爸”。
林忠宣被女兒纏得無奈，只好說:“走，這就帶你去，說完趕緊回來，省得別人在后面亂嚼舌根”。
他們還有什么舌根好嚼的，一個妻子死了，兒子消失的人，他們還不繞過？
林?jǐn)招睦飸崙嵅黄剑髅鞑魂P(guān)他們的事，就嘴碎的很，那些人哪天同樣的事情落身上才好，讓他們也受一受生離死別的痛楚。
林?jǐn)赵诟赣H帶領(lǐng)下，從村東頭走到西頭，才到了四叔的家門口。
這時候四叔家門緊閉，林忠宣上去敲門，有人含含糊糊的應(yīng)了一聲過來開了門。
林?jǐn)战柚档墓饪吹介T內(nèi)是一個年逾六旬的男人，蓬頭垢面一身的酒氣，渾身衣服襤褸污濁不堪，臉型依稀是四叔的模樣。
林?jǐn)障肫饋硇r候，四叔是村里穿著打扮最講究的人，每次見他，他都是西裝革履，夾著公文包談笑風(fēng)生，村里還真沒一個人可以與他相比，無論學(xué)歷長相談吐見識，沒一個與他可以比肩。
記憶里，他見了林?jǐn)諘澫卵謹(jǐn)盏男∧X袋，嬉笑著叫她小狗娃，再順手給她塞一塊糖，那時候的他，真可謂意氣風(fēng)發(fā)，可現(xiàn)實竟讓他落魄到如今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他本來要比林?jǐn)崭赣H小上十歲還要多，可經(jīng)歷過那些事情以后，看著竟比一個58歲的人更憔悴蒼老。
當(dāng)時那個年代的大學(xué)生，現(xiàn)如今哪個到近五十歲不是混得風(fēng)生水起，日子過得蜜里調(diào)油，可憐他竟落魄至此。
林?jǐn)账氖尻懞擦挚粗T外兩人，含混不清的說:“找我？”
林?jǐn)照f:“四叔，我是斦斦，還記得嗎？我小時候你叫我小狗娃，有印象嗎？”
陸翰林在暗處擺了擺手，眼睛看也不看門外的兩人，說:“不記得了，不記得了，不管有沒有事，別來找我，煩的很”。
林?jǐn)招睦锩靼祝苓^太多本不該承受的事情，人生六苦，他經(jīng)歷了兩樣，還獨嘗十年的孤獨困苦，一個至孝的人也畢竟至情至性，這么多年能堅持活著已經(jīng)很不易了，林?jǐn)彰靼?，他心里，唯一撐著他活下去的信念只有孩子，他的孩子雖然找不到，卻也不明下落，他心里總還是有一份他會回來的念想的，也可以說是執(zhí)念。
林?jǐn)找采^兩個孩子，為人父母的心情她都懂。
林?jǐn)胀蝗簧锨磅谄鹉_尖在四叔耳邊說:“叔，你想孩子嗎？我能把他找回來”。
她說完就退開，看著四叔的眼睛。
陸翰林聽了林?jǐn)盏脑?，眼里有著濃烈的光透出來，“十年了，還能找到嗎？”
林?jǐn)胀α送π芈冻鲎孕诺哪樱笆?，我們進(jìn)去說”，說完轉(zhuǎn)回頭交代父親:“爸，你在門口等著我，有疑問我一會再跟你說”。
林?jǐn)照f完一個人率先走在前面，身后是陸翰林急切的腳步聲。
進(jìn)了屋里后，陸翰林一把抓住林?jǐn)盏氖?，問?“你知道我兒子在哪對不對？”
林?jǐn)拯c點頭，說:“叔，我們商量一件事好不好？”
“你說，不過，我現(xiàn)在只想找到我兒子”。
“叔，事情是這樣，我想把咱們村里的玻璃廠給重新開起來，可我對辦廠的事情一竅不通，我想讓你幫我。
如果我?guī)湍惆褍鹤訋Щ貋?，你就幫我跑辦廠的手續(xù)，手續(xù)辦齊后，你做廠長，可以嗎？”
“只要能找到我兒子，我做什么都行，前提是必須讓我兒子回到我身邊”。
“三天，給我三天時間，我?guī)銉鹤踊貋?，三天后，你開始跑辦廠手續(xù)。
你只要先答應(yīng)幫我跑手續(xù)辦廠，我就去帶你兒子回來”。
“我答應(yīng)，跑手續(xù)可以，但是讓我做廠長，必須把當(dāng)年污蔑我吃回扣，導(dǎo)致我老婆早死，后來又卷了廠里錢跑了的三個人找出來，讓他們給我當(dāng)眾道歉，把當(dāng)初的事給我和家人一個交代，要不是他們，我也落不到今天這樣。
如果你做不到，我不會做廠長，而且，找不到他們，我就算做了廠長，村里也沒人會聽我指揮，到時候，廠里的所有規(guī)定就成了一紙空文”。
“找他們我得想想辦法，我先幫你帶孩子回來，手續(xù)你那替我跑著，后面的事后面再說”。
陸翰林很干脆，并沒有思量就點了頭。
林?jǐn)招χf:“叔，心里放輕松，我說到做到，一準(zhǔn)給你帶孩子回來”。
林?jǐn)瞻阉氖遄屑?xì)打量了一遍，要讓四叔跑手續(xù)肯定得給他得體的行頭，可四叔衣服鞋子的尺寸林?jǐn)崭静涣私?，想到這林?jǐn)枕樋趩査?“叔，你身高多少？穿多大碼的鞋？還有褲子，褲腰幾尺”？
林?jǐn)罩灰娝氖蹇嘈ζ饋?，?78，衣服尺碼就不清楚了，這么多年哪里還買鞋買衣服，早不清楚穿多大碼的了”。
林?jǐn)談傁胫谜野殉咦舆^來給他量一量，腦海里玉神的聲音響起來:“身高178厘米，腳長26厘米，胸圍84，腰圍83厘米，臀圍90厘米，體重53公斤”。
林?jǐn)沼X得不可思議，下意識在腦海里想:確定？
“確定以及肯定”。
那就不需要量了。
林?jǐn)蘸退氖逶撜f得已經(jīng)說完了，便告辭出來，她父親一臉疑惑站在門口望著出來的她，不知道她一個孩子究竟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林?jǐn)談偝隽怂氖寮议T，上下眼皮沒來由的猛跳起來，跳得林?jǐn)招睦镆惑@，是有什么事要發(fā)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