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常瀛此時仍然臥病在床,喝過藥后,躺在床上昏昏欲睡,連打了幾個哈欠,眼皮直下墜,眼睛半張半合,眼見就要睡著了。
突然,院外傳來吵吵聲,將他驚醒,他的睡意瞬間全無,心中大為惱火。這幾天他精神恍惚,全靠喝藥之后,才能迷迷糊糊睡著,大怒道:“何人在門外喧嘩!”
門外,鄭沖伺候朱常瀛喝完藥,見他睡意朦朧,悄悄退出,剛關(guān)上房門,轉(zhuǎn)身就遇到了匆忙跑來的護衛(wèi)。
護衛(wèi)不知朱常瀛正在安歇,高聲道:“鄭公公,四殿下回來了!”
“什么?”鄭沖本來還想責備一番護衛(wèi)不知輕重,驚擾到朱常瀛休息,可一聽到他的話,呼吸有些急促道:“你再說一遍誰回來了?”
護衛(wèi)道:“四殿下回來了,剛到府門外?!?p> 桂王膝下子嗣不多,迄今為止只有八子,如今只有第三子安仁王朱由楥和第四子永明王朱由榔活著,長子和第二子、第八子早夭,其余幾子均死于逃難的路上,被亂軍殺害。
朱由楥是桂王嫡子,又是王府世子,在王府中一直坡得桂王喜愛,桂王對朱由榔則有些忽視,不喜他懦弱的性子。
可是自從從衡州一路逃難至梧州,桂王身心俱疲,世子朱由楥受到驚嚇,大病一場,至今還未痊愈,朱由榔又半路失散,不知生死。朱常瀛愈加思念朱由榔,再加上路上顛簸,竟然也病倒了。
鄭沖常年侍候桂王,知道這是心病作祟,所以即使請最好的大夫給桂王看病,吃最好的藥,王爺?shù)牟〔⑽匆娖鹕?p> 如今永明王竟然安然歸來,真是一樁大喜事,王爺聽到這個消息后,病肯定能好個大半。
鄭沖在屋外聽到朱常瀛的問話,顧不得護衛(wèi),小跑著推開房門,進入屋內(nèi),見到朱常瀛此時半坐床頭,臉色十分差,一臉怒容。
鄭沖身子有些發(fā)福,年紀也有些大了,跑幾步路,腦門就已出汗,紅光滿面,興奮稟報道:“王爺,天大的好消息!四殿下安全回來了!”
朱常瀛前一刻還怒容滿面,下一刻臉上露出驚容,結(jié)結(jié)巴巴,有些不敢相信道:“你說誰回來了?”
“四殿下回來了,就在府門外!”
朱常瀛本來蒼白的臉,聽到這個消息,臉色恢復(fù)了一絲血色,激動道:“快!伺候本王穿衣!”
朱志明在護衛(wèi)的帶領(lǐng)下,穿過長長的院落,來到朱常瀛的小院內(nèi)。離得近了,他心中越發(fā)緊張,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衫,邁步進入了房間。
此時天色已近傍晚,一縷夕陽射進屋內(nèi),使得屋內(nèi)光線明亮。房間十分寬大,朱志明先進入的是外間,目光所及,房間墻壁上掛滿了名家字畫,正中間擺放著一張八仙桌,牙板上雕刻著精美的祥云圖案,桌上放著一個香爐,里面燃放著沉香,能看到絲絲青煙飄逸而出,騰空上升,散發(fā)著淡淡的幽香,只是在門口就能聞到。
八仙桌北面有一架屏風,金絲縷邊,上面繡著山水畫,看上去大氣磅礴。屏風后面便是朱常瀛的床榻。
朱常瀛聽到外面?zhèn)鱽韯屿o,聲音略帶顫抖,道:“是四哥兒嗎?”
聽到聲音,朱志明只是匆匆看了一眼,便急急加快腳步,穿過屏風進入里間屋。
盡管外面有著香爐燃燒著沉香,朱志明一進去還是聞到了摻雜著濃濃藥味的氣味。
朱常瀛半坐在床榻上,在鄭沖伺候下穿著衣服,徒然見到從外面走進來的朱志明,眼睛一亮,高興道:“好!好!真是四哥兒!”
朱志明看到床上中年人,長發(fā)散披著,還未來得及扎起來,鬢邊已有白發(fā),額上也已有皺紋,眼窩陷落的很深,面色蒼白,一臉病態(tài),身形削瘦,看上去猶如風燭殘年的老人,只是此刻臉上一副欣喜的笑容,眼神中充滿了關(guān)切。
也不知是血脈相連的原因,還是朱常瀛的眼神讓朱志明想起了自己的爺爺,眼淚不知不覺就流了下來,上前叩首行禮道:“兒臣叩見父王!兒臣不孝,讓父王擔心了!”
一聲“父王”理所當然的叫了出來。
朱常瀛顧不得穿衣服,在鄭沖攙扶下,快步走到朱志明跟前,雙手發(fā)顫,欣喜道:“四哥兒快快起來!讓父王好好瞧瞧!”
朱志明站起身來,朱常瀛抬起頭盯著朱志明,伸出一雙干枯的雙手撫摸著他的面龐。
本來朱常瀛的身材也比較高大的,可是一場大病,身子現(xiàn)在只能佝僂著,無法站直,朱志明雙腿彎曲,略微下蹲,好讓朱常瀛能舒服些。
朱常瀛察覺到朱志明小小的舉動,心中越發(fā)欣慰,道:“平安回來就好,父王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朱常瀛看著神情略顯疲憊的朱志明,不禁老淚橫流。他膝下四子,兩子早夭,如今已快將近五十歲,到知天命的年紀了。這幾月沒有朱志明的消息,他曾一度以為朱志明已遭不測,要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沒想到祖宗保佑,朱志明竟然平安歸來了。
朱常瀛呼吸有些急促,臉色越發(fā)潮紅,朱志明看出不妥,關(guān)心道:“父王,兒臣這不是完整無缺嗎?您千萬不要激動,兒臣扶您回床上休息?!?p> 朱志明攙扶著朱常瀛回到床上,朱常瀛坐下后,臉上潮紅退去,雙眼灼灼盯著朱志明道:“四哥兒這幾月受苦了!”
“兒臣不苦,父王卻是蒼老了許多,兒臣讓父王擔心了。”朱志明安慰道。
朱常瀛只覺得朱志明變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唯唯諾諾,在他面前不敢看自己,眼神中充滿了自信,話語中透露著關(guān)心,這場大難真是讓朱志明變了個人。
朱常瀛心情稍微平復(fù)些后,問道:“四哥兒這些日子怎么過來的?”
朱志明不想朱常瀛擔心,笑道:“與父王失散之后,兒臣不幸陷落在永州,幸好我大明還有不少忠臣義士,得他們相救,托他們照料,這幾月倒也安然無恙。前些日子朝廷收復(fù)永州,兒臣脫困后就匆匆來梧州,與父王團聚了?!?p> 朱志明輕描淡寫將他的經(jīng)歷訴說了一遍,朱常瀛有些狐疑道:“真的如此簡單?”
“兒臣怎敢欺瞞父王,要不您看,兒臣上下可有受傷?”朱志明肯定道。
朱常瀛見朱志明除了臉色稍顯疲憊,確實健健康康,放心不少。
這時,外面再次傳來的一陣嘈雜聲,聽動靜,人數(shù)還不少,腳步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