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秦朔剛落地，倫敦就開始下雨，秦朔覺得這片雨云大概是認準了他，秦朔走到哪兒下到哪兒。秦朔在學校這邊呆了半個月，雨就飄飄灑灑斷斷續(xù)續(xù)地下了半個月。

　　學校這邊就近給秦朔安排了家酒店，很一般的地方，勉強能住，只是下雨下得久了，床上衣柜就都是潮氣，又濕又冷，秦朔在北方長大在北方生活，真的適應不了這種濕冷的感覺。

　　好在項目方在秦朔被凍出什么毛病之前就結束了調查，派了人告訴秦朔可以自行安排了。

　　秦朔得到消息，徹徹底底地松了一口氣，嘴邊急出來的燎泡也終于有了一點下去的趨勢。只是這到這邊這么長時間里，嘴角起泡心里又著急，酒店周邊的外賣除了披薩就沒有別的東西，秦朔吃不好也睡不好，半個月瘦了六七斤。

　　秦朔收拾著行李，覺得自己現(xiàn)在腦子里沒別的，就想伊人做的那碗打鹵面。

　　秦朔是真的做不出來伊人的那個味兒。

　　秦朔想起來，咽了咽口水，又有點兒慘兮兮地想，這次伊人好像是真的生氣了……也不知道回去了，伊人還愿不愿意見他。

　　興沖沖地用電池的最后一點電量定了最早的機票，秦朔趁著去機場前的一點時間，洗漱刮胡子，努力把自己收拾出個人模樣來。

　　正在充電的手機一響，秦朔這才想起來這半個月的消息還沒來得及看。

　　秦朔上飛機之前是給伊人打過電話的，只是一直沒打通，只好留了條消息，也不知道伊人看見了沒。

　　秦朔是期待著伊人能回復點兒什么的。

　　就比如，不好意思啊半夜室友有急事突然被叫走，類似這種。

　　……雖然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最近的通信記錄都是被調查人員查看過的，所有消息都是已讀狀態(tài)。秦朔翻了翻，就看到了伊人發(fā)來的那幾條消息。

　　客客氣氣，分毫不僭越。

　　秦朔一腔的熱情和滿心的希冀，涼了個底透。

　　其實那天早上，起床看見伊人放在床頭柜上的戒指的時候，秦朔就已經明白了伊人的意思……秦朔明白，只是不想承認罷了。

　　秦朔知道自己之前故意冷著伊人有點兒幼稚了，但細想，又覺得伊人不至于因為這點兒事就鬧分手。

　　秦朔不明白分手是為什么。

　　伊人不是那么幼稚的人，不會拿分手說著玩兒，更不會拿這么決絕的分手當做鬧脾氣。

　　秦朔坐在床腳，隨手拿了毛巾擦干凈下巴上的剃須泡沫。

　　秦朔低著頭想，自己回去好像也沒什么勁了。

　　她又不會見我……剛剛看見何源的消息，三月也被寄養(yǎng)在何源那兒等自己去領了。

　　秦朔坐了半晌，嗤笑一聲。

　　生氣，又不明白。

　　可她怎么就能舍得跟自己分手呢？怎么就能舍得那樣扭頭就走呢？

　　秦朔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節(jié)有哪里出了問題。

　　秦朔覺得，如果伊人不是真心不喜歡了，是不會就這么輕易撒手的。

　　伊人不是這樣的人，不會拿別人的真心在手里拋著玩兒，然后等玩膩了就扔一邊。

　　……可秦朔偏偏就忘了還有一種情況是，就因為真心地喜歡，才會這么心甘情愿地輕易撒手。

　　秦朔只覺得心口疼得連肝兒都發(fā)顫，生氣一半，難過一半。

　　不行，還是得回去。

　　秦朔覺得，要是不弄明白了，自己死都覺得冤屈。

　　上了飛機，秦朔又開始翻來覆去地想伊人那天晚上說的那幾句。

　　我心里只有你一個……我配不上你，你太好了……但我覺得已經無所謂了。

　　秦朔隱隱約約覺得這也許就是答案，可細想又不太對。

　　這不像是我的伊人會說出來的話……可她又確實這么說了。

　　這里頭到底怎么了？伊人那個腦袋瓜子里到底都裝了點兒什么？

　　她覺得她配不上自己，就干脆放棄？

　　那她覺得誰能配的上自己？王璐？

　　可自己跟王璐那點兒事伊人都明白的啊，秦朔覺得自己在伊人面前還是值得這一點信任的。

　　秦朔又想，難不成還是因為項目這邊的那個學生？

　　秦朔想，照片的沖擊力大概是要比自己空口白話要大一點的。

　　那大概就是這樣了。

　　可她怎么就能不信我呢？秦朔不甘心。難道自己的解釋，果然比不上一盆外人的臟水么？

　　秦朔有點兒心寒。

　　這些不過都是猜測，在沒有落實之前，都沒意義的。

　　秦朔想，那要是想問個清楚，就還是得找跟伊人親近的。

　　安年安歲。

　　安歲沒想到還能接到秦朔的電話，安歲看見屏幕上的聯(lián)系人，猶豫了好久才接起來。

　　伊人說的是，已經都結束了，干干凈凈沒有牽扯。

　　安歲想了幾種可能，秦朔打來電話是因為什么事，但當秦朔真的來問伊人近況的時候，安歲知道事情可能沒伊人說的那么簡單。

　　“她最近挺好的，研究生考試就這幾天了，我們都盡量不去打擾她。您有什么事？”

　　秦朔停頓了好久才嘆了口氣，聲音有點啞。

　　“伊人跟我分手，你們應該是知道了……我不想分手的，我也不知道到底哪兒出了問題。我前兩周被扣在國外了，沒跟伊人聯(lián)系上，之前問她什么想法她也沒說。最近要考試我也沒敢打擾她，但我真的，真的，急得沒辦法了，不然不會來打擾你們的?！?p>　　安歲應了一聲。

　　“伊人到底怎么跟你們說的？”

　　安歲實話實說：“聽她的意思是，你跟王璐在一塊兒了。她那天去找你送什么東西來著？然后看見你跟王璐在一塊兒，大概是就這么以為了吧。不過我聽到消息也覺得挺突然的?！卑材觐D了頓：“那丫頭想得多，我們也很少知道她都想了點兒什么。你既然也沒明白，那我就猜你跟王璐沒什么吧。不過我跟安年都覺得，伊人這樣的，可能不大適合你？”

　　秦朔愣了愣，氣笑了：“為什么？”

　　“伊人也沒什么志氣，沒什么野心，從小就過得不容易，我們也不想讓她再這么熬心了。哪怕以后沒人陪她過，只要她高興，一個人我們也支持?！?p>　　安年停了半天也沒聽見對面的動靜。

　　“秦老師你還在嗎？”

　　秦朔那邊嗯了一聲又沒了聲音，過了片刻，安年才聽見秦朔更喑啞的聲音。

　　“你跟安年，無論是吵架還是碰見什么別的問題，想過分手么？”

　　安歲不知道他問的這句什么意思，又聽他說。

　　“我沒想過，什么情況我都沒這么想過。我從沒敢想，沒有伊人的一天，是什么樣……我對伊人的感情，不比你對安年的差?！?p>　　秦朔說：“你明白嗎？我愛她啊?！?p>　　安歲被這一句塞的啞口無言。

　　安歲聽得出，秦朔說的是實話。

　　安歲知道，伊人說的那些，也是都是她真實的想法。

　　那這里邊大概是有什么誤會吧？

　　安歲想，算了，他們小兩口的問題，他們自己去解決吧。一點兒誤會都鬧不明白，以后也用不著湊一塊兒過了。

　　安歲說：“你要是心里真的有她，那我就點你一句?！?p>　　“她生活技能滿點，那怎么你一走她就往下掉肉？她這么會照顧別人的人，怎么不會照顧自己？是她心里沒你？還是她覺得你心里沒她？”

　　“她一直都很沒安全感，你要是喜歡，就上點兒心?！?p>　　“她禁不住再折騰了?！?p>　　。

　　秦朔把三月接了回來。

　　三月是認得他的，盡管聞了好久，才用頭蹭了蹭秦朔的手。

　　何源免不了問了一句伊人跟他是怎么了，秦朔這會兒心里想通了，腦子也就上線了，想了想：“把人給惹急了，沒哄好，就被甩了唄。不過沒事，過兩天就哄回來了?！?p>　　何源瞪大了眼睛反應了半晌：“我靠你被甩的？！”

　　秦朔抱著三月順毛，眼都不帶抬地點了點頭。

　　“我的天吶，有生之年啊，你也有被甩的一天啊?！焙卧聪肓讼?，停頓了片刻，猛地就笑出了聲：“哈哈哈哈……”

　　三月被嚇了一跳，拱起身子支著飛機耳瞪大了眼盯著何源。

　　秦朔也沒生氣，等著何源笑完才出聲。

　　“你要是還那我當兄弟，就幫我在她那兒說幾句好話，我以前也沒求過誰，這次算我求你了?！?p>　　秦朔這么嚴肅正經的樣子，何源在私下里很少見，也大概知道是什么情況了，收了笑，很認真地點了點頭應了下來。

　　秦朔很耐心地等著研究生考試結束，等著過了圣誕節(jié)，又等著過元旦。

　　她需要好好休息一段，秦朔這么想。

　　秦朔放她去休息，不拿兩人間的這點兒事煩她，但畢業(yè)論文的事沒商量。秦朔怎么可能會讓伊人跟別的老師，而且現(xiàn)在都分配地差不多了，不出意外地話，大概也沒有哪個老師有這個閑工夫再帶一個。

　　秦朔元旦夜里一個人翻來覆去地看著伊人的那幾條消息，越看火越大，也沒管會不會打擾伊人的休息，語氣生硬地編輯了條消息給人發(fā)過去。發(fā)完也火也沒下去，盯著手機等伊人的回復，可等到天亮也沒等到消息，秦朔就更生氣了，關了手機不再看，兩眼一閉開始補覺。

　　伊人還不知道自己差點就讓秦朔跟河豚一樣氣成個球。

　　伊人不是不想回秦朔的消息，是根本就沒手回秦朔的消息。

　　算了，不放就不放吧，只要自己寫得沒毛病就不用怕王璐玩兒什么花招。

　　伊人抱著馬桶吐得昏天黑地，腦子里還不忘了想這茬。

　　伊人把胃里的東西吐干凈，被廁所窗戶縫里刮進來的風吹了個哆嗦，才恍惚想起來原來是換季了。

　　伊人一換季就一定要生場小病的，要么感冒要么發(fā)燒。

　　伊人站在洗手池前吐干凈嘴里的酸苦味道，抽了牙刷擠上牙膏開始刷牙，想，那這次大概是腸胃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