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名旦之死
焚香祝禱誦道藏，鎮(zhèn)尸錢壓雙手及口舌。
化人爐里熊熊烈火，焚盡往事前塵。
畫中人男生女相，穿一身淺藍戲服，水袖揮舞間媚態(tài)十足。
經(jīng)卷浮現(xiàn)其生平倒影：
小元班名旦楚玲，據(jù)說祖上曾是權(quán)貴，但沒落至今已為庶民。
因此淪落江湖，幼時被大元戲班的老班主看中，收為徒弟悉心培育。
與他一起的，還有如今的大元班名旦殷十三。
二人從小到大同吃同睡，楚玲又患有心口疼的先天病、再得老班主培養(yǎng)成小旦，心理漸漸就像個女孩。
他跟殷十三日久生情，直到五年前老班主病故，才出了岔子。
大元戲班名震清河，老班主膝下兩個兒子，分家后將偌大的戲班也一分為二。
即：小元班、大元班。
楚玲和殷十三也作為財產(chǎn)劃分，殷十三成了大元班的臺柱子，楚玲卻留在小元班。
因都是當紅小旦，整日里忙碌也沒機會見到。
雖同在一城，人卻漸漸遠了。
變化出在七天前。
七天前小元班，水牌子掛的‘蕊珠記’。
楚玲在臺上，剛唱到‘人間只道風情好，哪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拋’一句。
這一句唱詞用腔婉轉(zhuǎn)曲折，哀哀切切最動人心。
正等戲臺下喊完好，就見醉漢闖臺、硬生生把楚玲給扛起來了。
那醉漢嘴里還醉醺醺地咕噥著：“小娘子隨我走、老子開豬肉鋪，在這清河郡八家聯(lián)號，保你吃不了、用不盡......”
虧得小元班班主反應(yīng)及時，喊四個武生過來幫忙，聯(lián)手將這醉漢‘請’下臺去。
饒是如此，楚玲也受了驚嚇、誘發(fā)了心口疼的舊病。
此后幾天病情逐步加重，直到三天前殷十三聞訊趕到，楚玲才在他懷里咽了氣。
......
放過倒影，渡鬼經(jīng)緩緩卷起。
三途川上泛舟客，六道投生有價錢。
渡鬼經(jīng)評定楚玲：人間道九等人。
對應(yīng)獎勵名曰：戲骨。
是楚玲在戲曲一道上的全部天賦、以及畢生經(jīng)驗。
憑此模仿人神態(tài)氣質(zhì)、甚至言談舉止都能惟妙惟肖、以假亂真。
，
蘇醒過來，秦渡默然良久。
他直到這時才明白，為何被嫁禍、失手殺死楊順子的是屠戶，而不是別人。
那是殷十三設(shè)局中局，借殺死楊順子的機會，替楚玲報仇。
因為那一日醉酒窗臺的莽漢，正是后來失手殺死楊順子的屠戶。
而令秦渡更加不解的，則是楚玲臨死之前、殷十三在他耳畔說的話：“玲弟，你且睡一會兒。
待大業(yè)一成，為兄就有法子替你起死回生......”
而現(xiàn)在的情況，卻是殷十三將已死的楚玲扮作自己，用死尸替自己詐死。
“難道世上真有起死回生、重塑肉身的辦法？”
秦渡不得而知。
但可以確定的是，得渡鬼經(jīng)超度之后，哪怕殷十三真有辦法，他也找不到楚玲了......
“這正是江湖漂泊，真真愁煞有情人。唉！苦哇——”
吟一句念白，秦渡正為楚玲嘆息，一旁卻路過化人場管事。
聽得腔調(diào)，化人場管事笑道：“喲，七爺還喜歡唱兩句？
可惜這兩天小元班鬧家務(wù)，大元班的頭牌殷十三又暴死。
不然，咱爺們倒可以一起聽戲去?！?p> “得嘞爺們，有你這話，我可記著了啊?！?p> 秦渡笑呵呵答應(yīng)，隨后又似無意道：“小元班鬧家務(wù)？出什么事了？”
“嗨，我也不清楚，就知道小元班的班主跳河了。”
管事的一擺手，露出一副惋惜神情：“前幾天，小元班那名旦楚玲不死了么？
從那天開始，小元班生意就不好，我估計是因為這，都是錢逼的唄?！?p> 他說完又跟秦渡招呼一聲，繼續(xù)巡視化人場去了。
秦渡伸手摸鼻梁，剛摸就一愣。
心說我得趕緊弄點錢把眼鏡買了，這沒有眼鏡可太別扭了......
隨后又想小元班的事兒，不用說，十有八九又是殷十三暗中所為。
后續(xù)如何發(fā)展，現(xiàn)在也看不出來，繼續(xù)靜觀其變吧。
燒完楚玲，又把宋郊下葬。
宋郊的一生經(jīng)歷沒什么稀奇，為人又陰沉孤僻，極少與人來往。
僅有一點特殊經(jīng)歷，就是入刑獄寺當仵作那年，晚上遇到死人復(fù)活、開口說話。
對方自稱‘恩主’，表示如果宋郊愿意效忠，就賜他一門神通。
您琢磨，那深更半夜死人坐起來發(fā)號施令，擱一般膽兒小的早就嚇死過去了。
宋郊也嚇了一跳，但所幸反應(yīng)極快，發(fā)誓效忠后得恩主賜下一門‘走陰術(shù)’。
等恩主走了、死尸重新躺下，宋郊還順便去換了一條新褲子。
至于秦渡兩次遭遇，遇到的人確實是宋郊。
第一次殷十三傳話，叫宋郊先用陰氣迷住楊順子、再悄悄躲進人群踹屠戶。
第二次是昨晚在義莊，整體經(jīng)過確實跟秦渡的判斷一樣，是引蛇出洞的計策。
只不過宋郊沒想到，他從一開始就是計劃里安排著、要順手除掉的一份子......
而義莊里的三具尸體，其中一個是真正的殷十三、另一個是化妝成殷十三的楚玲尸體。
剩下一個，宋郊都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來的......
渡鬼經(jīng)評定宋郊：畜生道一等人。
獎勵走陰術(shù)，能以肉身遁入幽冥世界，但代價極大。
每次走陰都會遭陰氣侵襲，而且萬一出了岔子，一個不慎就要永遠留在幽冥世界。
哪怕僥幸逃出，也難免被兩界隔膜切中、斷胳膊斷腿都是常見情況。
例如秦渡第一次遇到宋郊，以煞蛇吞噬宋郊留下定位陽世的坐標、導(dǎo)致宋郊不得不匆匆遁出幽冥世界。
那次，宋郊就受了影響，遭兩界隔膜切斷了手臂。
這走陰術(shù)風險太大，先扔箱底吃灰去吧。
，
“到這里為止，南城兇案的最大嫌疑人就基本可以確定了。
十有八九是殷十三奉恩主命令、一手經(jīng)營策劃?！?p> 秦渡松了一口氣，準備等入夜后再次出竅夜游、將殷十三緝捕歸案、送到衙門里去。
至于那個恩主......
說實話，秦渡現(xiàn)在有點怕了。
對方來歷神秘、手段又詭異莫測。
其麾下成員，僅一個殷十三就令自己焦頭爛額。
自己只是無意中牽扯進南城兇案，現(xiàn)在洗脫嫌疑，至少短期之內(nèi)沒必要繼續(xù)跟對方抗衡。
活著不好么？
勾欄院不香么？
秦渡想著想著，忽地黑了臉色。
確實不香，丁字三號院腥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