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黛回到了定北。五十騎輕出塞北，直取大漠深處，一路上朔風(fēng)暴雪，刀光烈火……苦是苦了些，險也險了些，可這是最帶勁的一段時光。
不對，難道我是在做夢？楊黛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很疼。周遭風(fēng)雪連天，兄弟們在冒雪急行軍，每一個人都她熟悉的，甚至他們眼中燃燒的戰(zhàn)意都絲毫未變，自己手里還捏著凍得石頭一般的軍糧，放到嘴里狠嚼半天才能咬下一塊來，又干又澀還砬嗓子。
她不禁搖頭苦笑，這么“美味”的軍糧當(dāng)真是做夢也吃不到，還真是懷念霫族帳篷里的魚湯?。α?，奧云塔娜妹妹也不知道怎么樣了。
念頭剛一起，楊黛已經(jīng)置身湖邊那個破爛無比的帳篷里。肆虐的寒風(fēng)似乎隨時能把這里掀翻，渾身臟兮兮的奧云塔娜正在低頭熬魚湯，一長串鼻涕就在湯鍋上空驚險的搖晃，隨時會落進(jìn)去化為無形。另一邊方巖手持柴刀庖丁解牛般的砍著木頭，一抬頭看見自己醒了，立刻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無比開心……
無處不在牛羊糞臭味，火苗上魚湯的香味，火堆中木柴的爆裂聲，奧云塔娜純凈無比的眼睛，方巖棱角分明的面孔……就是這種相濡以沫的感覺，多少次午夜夢回。一滴淚水落在手背上，又大又沉，一切都觸手可及，難道這也是在做夢嗎？
可這些明明都是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楊黛明白這不是現(xiàn)世，但也絕對不是夢，夢不可能如此真實！
再次睜開眼睛楊黛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半空，腳下是正在崩裂的圣山，地火和天池之水交會形成的灼熱蒸汽直噴天際，灰塵和火焰籠罩了整個世界。
一塊燃燒的巨石迎面飛來，灼熱的勁風(fēng)撲面而來。危險！心念一動楊黛立刻飛出十余丈外！自己居然能飛了？
地面上一個來不及逃走的牧民在跪地祈禱，絕望的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接受死亡。楊黛俯沖下去一把抓住牧民，將他拽到安全地帶。
牧民先是驚愕然后是狂喜，雙手合十不知喃喃的說著什么，淚水從眼眶里滾滾而下，在滿是灰塵的臉犁出兩道溝渠。
楊黛俯身用指尖沾了一點淚水，冰冷而又濕潤。在細(xì)看牧民的臉，對方臉上的皺紋和皴裂象刀刻一樣，眼神里滿是虔誠和感激，這樣的表情怎么可能是假的？
可是這一切都不合情理！從出塞到帳篷再到圣山，自己似乎可以隨心所欲，那么自己是什么，是神嗎？這個念頭偷偷從心底慢慢萌生，然后變成了一陣狂喜。所有的一切都這么真實，而自己可以隨心所欲，這樣不好嗎？
可是這一切的背后是什么，她有種揮之不去的深深恐懼……自己是怎么來到這里的？對了，是吃了一枚自在之果后睡著了。自己確實是在夢境里，一個真實無比的夢！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自在！
“是的，這就是自在。這樣不好嗎？”羽人女王出現(xiàn)在了面前。
兩個人面對面站在水天之間，無限波光水影環(huán)繞身邊。
“是自在，但不是真實?！睏铟炜粗鴮Ψ?，在這里女王有了完整的身體，如夢似幻的光影中完美的象一尊神祗。
“真實？那我問你，人是什么？”看著楊黛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問什么，女王補(bǔ)充道：“如果你少了一條胳膊或者一條腿，你還是不是你？”
“當(dāng)然是?！睏铟煲汇?，對方什么意思？
“你的心沒了，或作臉變成了另一個人，你還是不是你？”
楊黛想了一下，“還是?！?p> “如果把你的全部記憶和思想放在一個世界，身體放在另一個世界，哪個是你？”
“當(dāng)然有思想的那個是我?！睏铟焖坪趺靼琢伺跸胝f什么。
“既然是真正的你，靈魂又完全自由，可以隨心所欲，這是不是自在？”女王露出了笑容。在這里她是有表情的，似乎是一個正常的人，一個有溫度的人。
楊黛陷入了沉思，最后搖了搖頭：“就算所有的感覺都是真的，這也不過是更深的夢，讓人上癮的夢，讓人不愿醒來的夢?！?p> “你說對了，感覺是真的！那口軍糧是不是難以下咽？那是你的味覺告訴頭腦，你才有感覺！你覺得魚湯香，那是的嗅覺告訴頭腦，你才覺得香！”女王停頓了一下，“還有在帳篷里那個男子，你的心說他關(guān)心你，才覺得溫暖。這些是假的嗎？不，都是真的?！?p> 莊周夢蝶、南柯一夢……小時候看過的神奇故事居然成真了！
“對，莊子夢見自己變成了蝴蝶，非常高興，醒過來后，又發(fā)現(xiàn)自己是莊周。不知是莊周在夢中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在夢中變成了莊周？”女王像是能知道楊黛心中所想。
或許生命就是一個夢，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楊黛面露疑惑之色。
“肉體是有壽命的，但精神不需要，在這里你能永生不死。最關(guān)鍵的是，你是自己的主人，是這個世界的神，所有一切都在你的控制之中！”女王神色平靜，篤定無比的說著一個可以吸引任何人的事實。
“如果我是自己世界的神，那你是怎么出現(xiàn)的，我并沒有要你出現(xiàn)??？而且，我讓你消失就會消失嗎？”楊黛發(fā)現(xiàn)了邏輯漏洞。
女王笑了，“你確實很聰明。不過看破這一點不止是你，其他人都比你聰明的多，也厲害的多?？墒锹斆魅硕紩l(fā)現(xiàn)，永遠(yuǎn)清醒就是永遠(yuǎn)孤獨！永遠(yuǎn)的孤獨是最大的痛苦，沒有任何人能抵抗，所以他們很快會說服自己，放棄清醒、選擇自在。人永遠(yuǎn)都會給自己找借口，越是聰明人越是如此。”
“我母后說過，世人總把真善美掛在嘴邊，卻不知到真才是根本。沒有了真，善可能是偽善，美可能是虛幻……”說到這里楊黛停頓了頓，露出一絲不屑，“沒有了真，你所謂的自在就是發(fā)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