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口的少年喝了些小酒,此時正臉頰酡紅,勾著安立康的脖子,扯著嗓子說道。
“安侍郎和梅小姐?什么時候的事?”
席間一片嘩然,探究的目光投向安立康,而主角看似害羞的推了推身上的盧明照,盧明照順勢松開,搡了下安立康道:“多大的人了害羞什么,你和梅小姐青梅竹馬,現(xiàn)在約成婚煙不也是順?biāo)浦勐?!再說了,梅大人不也承諾你只要考上狀元就準(zhǔn)你娶梅小姐嗎?”
原來如此!
眾人大悟,又是一段有情人終成眷屬,一個個開始變著法子祝賀,盧明照也將安立康的茶盞里的茶換成了酒,慫恿著安立康喝下。
赤錦坐在上首,看著這些小輩笑鬧,在一旁小酌獨(dú)自靜好。
余光瞥見了默默離席的梅綰,伸舌勾會唇角的清酒。
好戲開場了。
最終還是由宋冕這個東道主過來穩(wěn)住這些聊到興起忘了前面還坐了尊大佛的年輕人。
“好茶好酒自然要有好詩相配,正好這八仙臺旁便有溪水流經(jīng),不如就借此曲水流觴,也是一種雅致?!彼蚊崮樕蠏熘〉胶锰幍男θ?,溫和看向赤錦,“靳大人可要一起?”
“不了,你們年輕人玩就好?!背噱\掩唇輕咳幾聲,眼角的紅暈更添了幾分張揚(yáng)。
雖是初春,但是溪水寒涼,赤錦又是個嬌貴身子,偏偏不知心疼自己,無衣勸了好久也要來著什么茶會。
“靳大人來了宋某的茶會,卻不來一同賞玩,是宋某沒安排好,望大人莫要怪罪。”
一邊的無衣皺眉,對這丞相嫡子的印象更不好了。
“我家大人應(yīng)邀是給你們丞相府面子,你算……”
有些話不必挑明,無衣已經(jīng)說了她想聽的,赤錦順勢攔下。
“本座只是來坐坐?!?p> 言外之意就是,不想借著什么游戲在這里與他虛與委蛇。
宋冕還是不甘心,隨手拿了杯酒送到赤錦面前,一副愣頭青的模樣道:“靳大人茶都喝了,也不差一杯小酒,大人只管起個頭……”
“宋冕,是叫這個吧?”
一手骨扇輕輕掩唇,赤錦微微瞇起雙眼,語氣染了一分寒涼:“本座是不是朝上太給宋延盛面子了,才給你一種可以隨意挑釁本座的錯覺?”
霎時,一股冷意順著背脊攀上宋冕的腦袋,被迫清醒了幾分。
這時宋冕仿佛才記起來,眼前這位可是只身策反前涼第一臣阿庫姆圖,覆了一國的狠人。他確信,若是再糾纏下去,這個女國師下一秒就能把宋家拉下朝堂。
默默吞了口口水,碰了一鼻子灰的宋冕只能退下。
一時屈辱和百年榮耀他還是分的清的。
“大人……”
“退下吧。”
宋冕被堵了話頭,只得退下,背過身去時,眼中帶了些混濁的情緒。
赤錦也沒有久留,帶著無衣順著小路往山上走去。
此時已是正午,陽光揮走了薄霧照進(jìn)林子——初春的枝葉算不上繁茂,縫隙里透著散落的光??諝庵衅≈?xì)小的塵埃,折射著照在梅綰的面上,像是梔子花上結(jié)了層蛛網(wǎng),說不出由來的美感。
梅綰就這樣踩著卵石與塵埃走來。
【情場官場做的風(fēng)生水起,安侍郎最近應(yīng)當(dāng)是春風(fēng)得意吧?】
【安兄,你和梅大小姐的好事將近,到時候可要記得給我們發(fā)請?zhí)?!?p> 嚓——
梅綰漫不經(jīng)心的踩斷歪一叢剛生了新芽的矮木,她驚奇的發(fā)現(xiàn),這種毀了生機(jī)的舉措竟會給她帶來莫名其妙的快感。
她興許是瘋了,從得知安立康奪得狀元的那一刻。
安立康是自小便留在梅府,他家窮的要死,是梅正鴻看他資質(zhì)不錯,叫他留在梅家做工,也默許了他偷聽他授課。安立康模樣長得端正,長大后也是個小有名氣的美男子,或許是因?yàn)樗@個庶出女兒的身份,在這個處處以身份為準(zhǔn)繩的后院,安立康難的遇見了一個知己。
——
“又被夫人罰了?”
假山后的梅綰愣了一下,慌忙收回了揉著右臂的左手,看向從她身側(cè)探頭的少年。
“我看看?!?p> 安立康不由分說的拉過她的手,撩起袖子,青青紫紫的痕跡能看出落下的東西應(yīng)當(dāng)是有分量得很。
梅綰有些不自在的縮了縮手。
“下次挨打你別用勁繃著,那樣更疼……來,好在我這里還帶著傷藥?!?p> 兩個落魄的孩子哪里能弄來正經(jīng)的藥方,安立康拿出用從飯錢里攢下的幾個銅板同住在小巷的某家丫頭換了家里剩下的偏方藥粉,藥粉磨的算不上精細(xì),落在擦破了皮的手臂上帶了些沙沙的戰(zhàn)栗。
“你經(jīng)常被打?”
“不然呢?”少年漫不經(jīng)心的封好藥瓶,“記住了,你安哥哥那些話可都是經(jīng)驗(yàn)之談?!?p> 梅綰偏頭看著安立康,想不明白這么乖的少年竟然能被梅夫人挑出錯來:“你不怨她嗎?只是因?yàn)榭床豁樠郏瓦@樣對你。”
“怨啊,每次被打都盼著她早些死,不過過后就不怨了,是我沒本事?!卑擦⒖堤婷肪U放下袖子,粗糙的布料蹭過鋪了藥的傷口,若有若無的刺痛讓梅綰無法深想這話的含義,忽然,發(fā)上多了份帶著溫度的重量,“等我長大了,一定不讓你挨打。”
梅綰懵懂點(diǎn)頭。
兩年過后,梅鈺和她都成了沒娘的孩子。
——
“你也喝醉了嗎?”
沿聲望去,白袍公子穿過枝上投下的一縷縷光,帶著一股酒香向她走來。
這世上不會有比他再好的男子了吧?
梅綰這么想著,帶著酒香的人在她身前幾尺停住,似乎沒有發(fā)覺她的失禮,帶著一點(diǎn)溫柔的笑意道:“看來是醉了?!?p> 糊里糊涂的點(diǎn)完頭,梅綰才發(fā)覺安立康問的什么:“我沒有醉,也沒有喝酒,只是嘗了杯君山茶?!?p> 安立康表情有些怪異,但還是裝模作樣地“哦”了一聲,微微傾身,半垂眼簾盯著梅綰頭頂?shù)陌l(fā)旋:“真乖——不過看剛才你的反應(yīng),可不像沒有喝酒的樣子,湊近一點(diǎn)才發(fā)現(xiàn)真的是茶香,那你為什么會有那種微醺的模樣?”
男人壞心眼的湊到梅綰耳邊,男性獨(dú)有的磁性嗓音在梅綰耳邊炸開:“難道,讓你醉的不是茶也不是酒,而是,我?”
“啪”的一聲,梅綰腦子里好像有什么炸開,那是梔子花開的聲音,原本只在耳尖點(diǎn)綴的嬌羞色彩,一下子泛到整張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