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飯,夜色已經降臨在揚州城。
殘留的夕陽余暉映紅西邊的朝霞,東邊早已月上枝頭。
這揚州的天,真怪。
啞女想著。
陸離行動不便,馬車不便穿梭,老二請掌柜的雇了軟轎。
趁著夜色未暗,一頂小轎穿梭在滿是人流的大街上。
陸離放下帷幔,曾經熟悉景物在眼前流逝。
她仿佛又看到了一個咿咿呀呀學語的孩童圍著母親嬉鬧。
仿佛看到一個假小子為了吃一個蘋果被人追著滿街跑。
終究是回不去了啊。
…………
揚州的一處私宅的門被啪啪的敲的直響。
“誰呀?!遍T房不耐煩的放下碗筷,這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穩(wěn)。
由于是正月里,不是什么大災大難的。一般人不愿上醫(yī)館討晦氣。
這日頭剛西沉的兆示,老爺早早就交代了鋪子里,自己溜回家。
從醫(yī)者,一年山百六十五天,有哪天是安穩(wěn)的。一碰上壞天氣,傷號就更多了。向這種正月里追到人家私宅里來的倒是少見。
“誰呀?!遍T房隔著木板門問道。
“求醫(yī)的,找王大夫,勞煩小哥開下門。”
老三耐著性子道。
這大夫的家可夠偏的。醫(yī)館在城中,這家卻安在城西。
陸離四周張望了一下,小四合院子,木板門,尋常的家護。這小胡同左拐又拐的,哪有一方名醫(yī)的的氣派。
莫不是找錯地方了。陸離心想。
“你找錯地方了,王大夫家在城東,這里沒有什么王大夫?!遍T房大聲說道。
里面?zhèn)鱽砑毤毸魉鞯淖呗仿暎f話聲。
老二拿出店小二寫的地址,對著門牌再次核對。
西胡同口第三戶。沒錯呀。這字他還是認識的。
“小哥,勞煩您通……”老二壓著性子說道。
“沒有,沒有,你們快走,大春節(jié)的,跑人家家里找大夫,找晦氣是不?!崩锩娴娜肆R罵咧咧的道。
老二話沒說完,被堵個滿嘴。
好,為了小姐,他們忍。
難不成店小二詐他們?這南人,塞了銀子的,還使詐,汏不講信用了。
“我們回醫(yī)館看看。說不準,真的是我們弄錯了。小哥,打擾了?!标戨x坐在軟轎上,對著門里道。
一行人只得回頭去醫(yī)館。
“走了?”一個年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聽著外頭的聲響,不確定的詢問正趴在門上的小廝。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傳來。
“走了,老爺?!币粋€媚眼如絲,氣如云的女子依偎這男子說道。
新春,說冷不冷,說熱不熱,似這般露著半截脖子在外邊的還是少見,哪里有半分良家子的樣子。
“嚇死老爺我了。”那中年男子正是陸離他們尋找的王大夫。
此時正一副劫后余生的樣子。
“老爺,您說說您,您怕什么呢,那母老虎還敢打上門不成?!蹦桥庸粗牟弊?,整個人掛在他身上,氣輕輕的吐在他的脖子上,弄得王大夫一陣心癢癢。
門房低下頭,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已見怪不怪。
老三落在最后,習武之人本就聽力過人。一絲不落的聽在耳力。
他奶奶的,盡然敢騙大爺。
“小姐,二哥等等?!痹捯粑绰?,一個翻身進了院子。
穩(wěn)穩(wěn)落地站在了王大夫的跟前。
“王大仁!”宅子的大門被一腳踹開。
突然被壯漢攔住去路,冷不丁的一聲女子的暴喝聲,嚇得王大夫一個踉蹌,原本抱在手里的女子,順勢跌落在地。
“夫人饒命,夫人饒命?!蓖醮蠓驊暪虻乖诘兀]著眼朝著門口求饒?!安桓伊耍麓卧僖膊桓伊??!?p> 陸離等人被嚇住了,這是哪一出?也沒說要他性命,難不成是老三嚇到人家了。
那女子短暫失神后反應過不對。推推王大夫。
“老爺,老爺?!?p> “你干什么,夫人哪,這都跟我沒關系啊,都是她勾引我的啊?!蓖醮蠓蚩薜囊话驯翘橐话蜒蹨I的,唯恐自己哭的不夠凄慘。
“老爺!”那女子見他越說越不靠譜,氣急了,大聲道。
王大夫驚訝。抬頭,這哪里是什么夫人,這明明就是一個小姑娘。
這都怪自家的母老虎留下的陰影太重了,哎,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咳咳。”王大夫起身,輕聲咳嗽,企圖化解尷尬。
“你們找我所為何事?”王大夫試探道。
“我家小姐得了腿疾,你給看看?!崩隙?。
哦,看病啊。看病好。
王大夫從來沒有覺得看病這兩個字如此可愛過。
“紫煙啊,給老爺把茶上來?!?p> “哼,不敢,怕勾引老爺。”紫煙拉好衣服,帶著丫頭頭也不回的走了。
這這這,這真是太不像話了,竟然敢晾著老爺。
王大夫悻悻然摸了摸鼻子。好尷尬啊好尷尬。
轉頭看見那幾個罪魁禍首還施施然站在門口,不由一陣火大。
“干嘛。不是看病嗎?杵著門口還要我去請嗎?”
噌。
老三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
“干什么?”王大夫冷靜下來。
“你們要干什么,我要去報官?!遍T房喊著。
老二堵住門房去路。
“你退下。”王大夫道。門房退到院子里面。
“你給我客氣點。”老三道。
“呵,誰對誰客氣點兒?”王大夫一步步朝老三逼近,老三怕傷到他,只得一步步后退。
“你沖到我家,對我拔刀,還要我對你客氣點兒?你是不是搞錯了?”王大夫指著老三鼻子道,“我告訴你,我不會醫(yī),就算你殺了我也沒用。來,朝這兒來,朝這用力?!?p> 王大夫朝著自己的脖子道,“大血管在這,一刀下去,我就完事了。來。”
王大夫說著去握住老三拿刀的手朝自己身上拉。
“王大夫消消火。”陸離道。示意轎子夫把她抬到院子里放下。
院子里的情況自然落在轎夫眼里,一絲異樣都沒有,陸離心下了然。
老三聽到陸離的話,把刀放下。
“瞧把你能耐的?!蓖醮蠓蚩粗隙屠先?。
老三郁悶,這打潑的老夫還真是少見。
“現(xiàn)在打擾王大夫是我們不對,只是我們也是形勢所迫。還請王大夫不要見怪。”陸離道。
“沒看出來?!蓖醮蠓蚶淅涞?。
陸離一陣臉紅。繼而又道,“醫(yī)者父母心,想必王大夫也是不忍病人受苦的吧?!?p> “得得得,你別給我戴高帽,我不吃這套。”王大夫罷罷手,想給他戴高帽,沒門兒。
“哦?那不知道王小姐是不是喜歡戴高帽?!标戨x若無其事的說道。
王小姐是誰,老二老三一陣疑惑。
一句看似尋常的一句話讓王大夫坐立不安,背著手在院子里繞圈。
“行行行,過來吧?!蓖醮蠓蛲讌f(xié)道。
這個帶著錐帽的小姑娘明顯是有備而來啊。早說不就完事了,繞這么一大圈。閑的。
王大夫原名叫李大富。
大趙和大楚開戰(zhàn)那年,跟著流民一起流落揚州城。餓倒在王老大夫家門口。后跟隨王老大夫學醫(yī),娶了他的獨女,改姓王。就此在揚州城扎根,將王氏骨科發(fā)揚光大。
許是王家恩情太重,許是王氏太過潑辣,王大夫既花心又懼內。
常常背著王氏沾花惹草,陸離年幼時沒少看王小姐帶人捉夫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