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大同街22號
林似錦覺得非常莫名奇妙。斷了線的電話就這么傻傻的舉著。眼睛圓圓的，看著已經(jīng)移開注意力的李念。
“男朋友？”李念出聲，聽不出情緒。
“哈？”林似錦腦子飛速掠過顧思遠那個跟她一般高的小身板，不免一陣惡寒，自己哪有那么變態(tài)，連忙搖頭，用力的讓李念覺得如果再不制止她，可能下一秒地板上會滾落著她分家的腦袋。
“有事就去吧。”
“我一會兒也有事?！崩钅詈攘丝诰?，補充道。
其實林似錦說不擔心是假的，雖然不過才認識兩個月，但寥寥無幾的幾次對話里林似錦能感受顧思遠這孩子跟同齡的孩子有些不一樣，十四歲的孩子應該干嘛呢，應該像她大姨家的林安正常上著學，偶爾無傷大雅地跟同學去網(wǎng)吧打游戲，或者借著補習的名義一堆小子湊在一起瞎胡鬧；哪怕挨了大姨大姨夫的打，也仍然是不長記性的，撒一撒嬌，想要的新款游戲機，旱冰鞋就都來了。
成天活的熱熱鬧鬧。
但顧思遠不是。或許在少時歷經(jīng)的磨難多少會改變一些性格，誰都想生來占盡天資，卻偏偏屋漏逢時，衣不蔽體，食又不果腹，一如舉目無親的酸澀。
想到這里，一陣心酸夾雜著半分自責悄悄爬上林似錦心頭，眼前一桌美食頓時索然無味。
“那我去看下?！?p> 李念一點頭，林似錦就拿著包走了，她也沒多想。
中城算不上很大的城市，但是經(jīng)濟各方面發(fā)展快速，特別是這些年，老舊的房子翻新，層林的高樓隨處可見，整個城市除了似乎永遠不停歇的飛塵之外，還有的就是’新’，哪里都很新，不僅房子新，馬路新，車站新，連路上的行人都透著一股’新’氣。所以當林似錦打車道大同街22號的時候，不免還是愣了下。
眼前的地方說不上破舊，但很多民樓還是九十年代的風格，白色的墻壁早已發(fā)黃，有些墻面甚至間隔著脫落。三三兩兩在馬路上走著扛個大蛇皮袋的行人，黝黑的臉上夾著塵土分不清汗水也似乎模糊了五官，滿是風霜。
林似錦被風沙瞇了眼。她抬手揉了揉眼睛。
這一天的陽光像是秋老虎要來的前兆，充沛的不像話，林似錦看見惠風和暢，樹影斑駁打在那塊招牌上’大同街22號’，和它的門牌號一樣，大小一串，像是排了序的金魚泡泡。
那是一家很小的餐館，紅色字體的招牌，臨街的大玻璃上是紅色的貼字，不整齊，搖搖晃晃的招攬著生意。如果忽略各處的喧囂，林似錦也不會覺得那么糟糕。
這繁雜的喧囂里有工地機器高速運轉(zhuǎn)的聲音，路邊散落的小販，還有沿街叫賣的跛子，聲音那么多，糊糊的，像是把人都蒙在了籠屜里。
林似錦覺得有些不真實。
那個一眼望到頭的’大同街22號’并沒有顧思遠的身影，她有些擔心，是不是自己來晚了。
‘大同街22號’旁邊是一條青石板的巷子，路口苔蘚青青，顯然少有人走動。林似錦定了定心神，仔細分辨，走得近些，她似乎聽到某種壓抑的悶痛隔著空氣微弱的震動。
那聲音來自那條旁邊的小巷子。林似錦預感到什么，垂在兩側(cè)的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心底一上一下’撲通’個不停。
她走近，這個吵鬧的街道并沒有人在意。
巷子里，哪怕是秋高氣爽的午后，常年的無人跡，加上角落里的潮濕，讓巷子深處晦暗不明，沒有燈光，但林似錦站在巷口遠遠望去，盡頭似乎站著幾個人影，地上還倒著一團黑色不明物體，或許還蜷縮著。
林似錦待看清那團黑影，耳邊似乎還有剛才那聲悶哼，心底就一下子覺得委屈非常，說不上來。
“是誰？”里面的人出聲。
林似錦終于穩(wěn)了穩(wěn)心神，鼓起勇氣往里走，腳下有些踉蹌。
“我是顧思遠的姐姐，我叫林似錦?！绷炙棋\聲音不大，她說道。
“哈，從來不知道這小子還有個姐姐?！闭f著帶頭的人不忘隔著林似錦給了顧思遠一腳。
顧思遠被踹的悶哼一聲，眼光落在深處昏暗不明，他微微仰頭，看到林似錦的下顎線，有些圓潤，他暗自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心里剛才郁結(jié)的滯氣卻一晃而散。
“你們?yōu)槭裁匆蛉??！绷炙棋\問的沒底，帶頭的是個十八九歲的孩子，后面還站著幾個應該跟他一般年紀的孩子，也不知道吃什么長的，個個人高馬大。因為太暗，又加上緊張，林似錦沒有看清這些人的長相。
“為什么，呵，因為顧思遠欠揍?！闭f話的人突然戾氣暴漲，泄憤似的一棍子砸在林似錦身邊的墻壁上，粉塵撲簌，自己也嗆了一鼻子灰。
林似錦突然覺得好笑，看樣子對方也只是個孩子，并不算太壞。她看了眼自己腳邊意識不清的顧思遠，暗自松了口氣，這樣應該可以安全脫身。
到底是些孩子，帶頭的孩子出了糗，后面幾個沒憋住，笑的花枝亂顫，一時之間弄的林似錦有些摸不著頭腦，看了眼地上的顧思遠，他這傷也不像裝的啊。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帶頭的反手一個個抽了腦瓜子，想必那個孩子臉上緋紅一片吧。
林似錦突然就不緊張了，她想著怎么可以快一點結(jié)束這場鬧劇。
“同學，我弟弟脾氣性格不是很好，他還小，不太懂事。這次我替他賠禮道歉行嗎？”
對面的女生看著小小的，聲音也軟軟糯糯毫無殺傷力，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勇氣自己一個人走進這巷子，換了別的姑娘早就一走了之。
想到這里，周寅覺得顧思遠這家伙好命的不行，成天帶著張禍國殃民的臉招搖撞騙，自家親妹子被拐帶的神魂顛倒要死要活之外，還有個像糯米團子一樣的姐姐護著。
莫名地，周寅有些吃味。
“別笑了，走了?！?p> 林似錦回過味來實在覺得好笑，看到對方走遠，憋著笑去扶顧思遠。
顧思遠的胳膊挨了一棍子，眼下被林似錦這么不輕不重地抓著，一下子疼醒了，“咝”，狹長地眼睛隨著疼痛一瞇，看到林似錦竟然在笑，心底沒來由地一股惡氣。
嘴角一挑，“你想疼死我？林似錦”
“啊，你醒了。碰到哪里了嗎對不起?！闭f著“啪”地一下松了手，剛被扶著半躺起來的顧思遠又一下子跌回青石地板上，涼涼的觸感有幾分真實。
顧思遠生氣了。
林似錦跟在他后面，看著他一瘸一拐。
天漸漸黑了，他的背影融化在朝晨暮楚里。林似錦才驚覺剛才自己的行為有多可惡，心里滿是愧疚。
“顧思遠，我們?nèi)メt(yī)院好不好。”林似錦緊著他的步子走了一段，怯怯地出聲。
顧思遠回頭，十米遠的地方，林似錦小心翼翼地問著。她今天穿了件綠色的連衣裙，頭發(fā)像是因為匆忙沒來的及梳起，少有的垂順下來。應著這深秋時節(jié)滿院落的合歡花，紅綠輝映，一雙眸子清澈如水。
顧思遠怔愣著站在街邊。他的背后是這座城市的繁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