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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探

第一百二十章 北營解圍

閨探 念碑 4430 2018-07-10 12:00:00

  飛雁署從屬玄衣衛(wèi),掌執(zhí)侍衛(wèi)巡查,多為皇帝親信,聽憑當今圣上直接調(diào)遣,也是玄衣衛(wèi)之中唯一可供東宮指派的府署。

  戶部尚書溫如玦和飛雁署同行離京向北,想必此行去處貓膩不小——岳無衣分神一瞬,朝著溫如玦揮了揮險些殘廢的胳膊,見兩名守衛(wèi)的飛雁大哥將溫如玦護在身后,穩(wěn)了穩(wěn)心神,轉(zhuǎn)身氣急敗壞悶了那條撿起長刀狠劈向囚車的黑蛇一腳,截下一支直沖他面門而來的蛇影箭簇,反手狠厲的從黑蛇的脖子戳了進去,貫穿到底。

  岳無衣甩開手上的粘膩,瞇著眼,遠遠的望著樹冠之中的弓箭手,收了匕首,搶來黑蛇的長刀,怒吼道:“諸位小心,有弓箭手!”

  隨行押送的親兵捕快在忽而密集的箭雨之下逐漸稀落,飛雁服寡不敵眾,節(jié)節(jié)退至囚車跟前,周身披血,護著這個天殺的囚犯。

  溫如玦手無縛雞之力,可還牽掛著那邊的刀光劍影,不自覺地往囚車的方向邁了幾步,再要抬腿,就被飛雁服果斷地塞回馬車里避險。尚書大人出不去,只好趴在小小的窗口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懇求守在馬車旁巋然不動的飛雁服再派個人前去出手相助幫忙解困。

  飛雁服垂眸執(zhí)禮,“尚書大人,您的安危乃是卑職的職責所在,其余侍衛(wèi)上前支援已是極限,還望大人……稍安勿躁?!?p>  玄衣衛(wèi)的人要么腦子里九九八十一道彎,要么就是剛直無比的一根鐵筋。溫如玦急得在馬車里直跺腳,半晌平復(fù)下來,忽而從蕭殺的冷兵相接之聲中聽聞異樣——他立刻側(cè)耳伏在車身之上,竟聽得壓抑而急促的馬蹄聲轟隆聲響,自遠處奔襲而來。

  溫如玦也不知哪兒來那么大勁,一把推開穩(wěn)坐在車門前守著他的車夫,跳下車往官道遠處一望,臉色驟然一凜,片刻之后方才大喜過望。

  “快!快救人!”

  這一場拼殺,血雨交橫,北營精銳攜飛雁服逼殺圍剿黑衣刺客,其中一名刺客頭目慌不擇路,竟敢飛身去挾持跳下車看熱鬧的溫如玦為質(zhì),刀逼頸側(cè),退了百丈,方才把戶部尚書摔了個屁股墩兒,轉(zhuǎn)身匿于稀疏的雨幕夜色,逃竄無蹤。

  岳無衣隨便纏了纏幾乎皮開肉綻見了骨頭的胳膊,扔下被嚇尿了褲子的趙謙來,徑直奔到腿軟得只能被攙回來的溫如玦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溫大哥,你沒事兒吧?有沒有哪兒傷著了?”

  溫如玦哭笑不得的摸了摸自己被蹭破皮的脖子,沒好氣兒的虛點著那個信誓旦旦說要保護他安危的飛雁服,嘆了口氣。他余光瞥見岳無衣還在沁血的手臂,微微皺了皺眉,正要說教,那廂主動承擔著收拾余孽、搬運尸首的北營將領(lǐng)便快步向他們二人走來。

  他看著岳小將軍滿臉血污渾身是傷,痛心似的蹙起眉間,執(zhí)禮告知此次拼殺的傷亡詳情,勸解岳小將軍先行休息,稍后一切收拾妥當,即可動身趕至北營休整。

  岳無衣這會兒餓得要命,胳膊上的傷害得他失血太多,正頭暈眼花著,一聽有人幫他分憂,趕忙萬分感激地跟這位沈成廷大兄弟抱拳致謝,順便托付了他一個不情之請,“勞煩沈大哥給趙大人找條褲子換換,太……不成體統(tǒng)?!?p>  溫如玦并未插話,臉上稍稍露出一點不合時宜的厭煩,好像仍舊計較著溫家和穆將軍的苦大仇深似的。直等沈成廷轉(zhuǎn)身暫時告辭,他才望著他的背影頓了片刻,把身旁滿臉血污臉皮卻慘白的少年郎拉到他車上坐著,在車里翻騰了半天,遞了一個小小的布包給他。

  岳無衣抽了抽鼻子,直接把遠望遍地尸橫的滿目酸澀抽搭回去,“這這這……福至坊的蛋黃酥!”

  溫如玦還沒來得及點頭,便心驚膽戰(zhàn)地看他就著滿手的臟污品嘗起這賣相甚佳的糕點,無奈地搖了搖頭,“離京之前就算著仲秋這天八成會趕到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地方,特意從福至坊備著的。團餅大家都分了,就剩下這個……正巧你喜歡,都吃了吧?!?p>  岳無衣也沒客氣,感恩戴德的捧著糕點填肚子,末了打了個飽嗝,又蹭了幾口水喝,這才心滿意足地拍拍肚子,臉上也恢復(fù)了些血色。

  少年郎掃了那幾位正在簡單處理傷勢的飛雁服一眼,忽而問道,“誒,溫大哥,你怎么跟飛雁署的人跑到這兒來了?你一個弱不禁風的尚書大人,哪兒禁得起這么折騰?戶部還有用得著你親自出京督辦的事兒?”

  “……”溫如玦覺得少年郎這個“弱不禁風”用得頗為調(diào)侃,可念在他渾身是傷,也便不跟他計較,“……戶部巡吏上報,山東都司私設(shè)數(shù)處鑄錢廠,事關(guān)流通金銀之事,皇上下旨讓我親查,東宮督辦,看樣子動靜不會小。說到頭上,還是咱們這位趙大人的‘豐功偉績’鬧起來的……”

  岳無衣恍然,“這老小子私融私鑄官銀的折子遞到朝廷了?這么快?”

  溫如玦點點頭,無奈笑道,“奏折先行,尤其還有肅王附贈的‘趙知府草菅人命合訂志’,皇上看見氣得胡子都快翹起來了。趙謙來此行回京受審,雖然熬得過今夜,大抵是能活著進京,但進了大牢,怕也是活不長久……”

  岳無衣聞言一怔,沉默了半晌。

  趙謙來一案,說到底只是診治朝廷重癥的虎狼之藥其中一味藥引。

  這廂貪污往來的消息傳到應(yīng)天府,皇帝當即怒拍龍案要東宮徹查此事。懿德太子諸允炡雖寬厚端方,卻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主兒,平素又勤儉,看那些腦滿腸肥的所謂大官兒暗自郁悶了許久,如今得了重令,自然要大肆徹查各地司掌熔鑄金銀的詳細情況。

  徹查的重令下到地方,誰先心虛出錯,誰便會最早被草木皆兵的戶部逮個正著。暨南府正撞在霉頭上,好巧不巧,最近被翻出幾年前下設(shè)寶泉局曾丟過鑄造官銀的模具一案,巡吏直接一陣風似的刮到暨南府,揪住此地賬目紕漏的小辮子不放,一遭扯出了幾處私設(shè)的鑄錢廠——金銀銅從何而來,錢又要到哪兒去,東宮勢必要查個底兒掉,大張旗鼓的殺雞儆猴,抓著暨南府不放。

  岳無衣搓了搓手指,“暨南府知府是……錢紹?”

  溫如玦拍了拍他的肩膀,抬眼示意他玄衣衛(wèi)還在,輕輕搖了搖頭,“這里面牽扯太多,還是待到塵埃落定再說……對了,等會兒稍事休息,我便繼續(xù)往兗州去了,你到了北營,可別跟肅王殿下似的,招惹穆老將軍?!?p>  岳無衣還念著今夜能跟溫如玦多說幾句話,聽他如此急于趕路稍有失落,無可奈何的自作惆悵了半晌,“……我知道。穆老將軍跟溫家勢不兩立——可……”岳無衣忽而一頓,壓低聲音問道,“殿下最初叮囑我時,并未料到你會跟玄衣衛(wèi)的人出現(xiàn)在這兒——他,會不會生疑?”

  溫如玦自然知道岳無衣哼唧的這個“他”是誰。

  玄衣衛(wèi)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即便北營支援并未著鎧甲,可仍能被他們一眼分辨認出其人姓名,尤其還是小有名氣的沈成廷沈副將。他們乃是當今圣上的耳目,此番中都留守司北營破例支援肅王手下的岳將軍,傳到京中便會花樣翻新的演變成各類愛恨情仇,可無論此事是據(jù)實匯報還是添油加醋的吹風,總歸是會將肅王和穆良之間長年累月的堅冰砸了個稀碎。

  一位是曾遭受忌憚的一軍主帥,一位是如今威名北境的肅王,這兩人的關(guān)系好賴,即便當今圣上糾結(jié)著官銀國庫之事無心猜疑,朝中虎視眈眈的幾位也不會毫無揣度。

  溫如玦沒作答,晦暗不明地看著岳無衣,半晌,壓抑的嘆了口氣,“走一步看一步吧……殿下和小珂在廣寧……”

  溫如玦話說一半,正巧沈成廷規(guī)整隊伍,欲要出發(fā)。岳無衣小孩子似的屁股不挪窩,在馬車上賴了一會兒,托腮朝著北營官兵和押送隊伍的傷員里掃了幾眼,忽覺腦子“轟”地炸開,當即飛奔至沈成廷跟前,扯得手臂生疼,疼得他快逼出了淚花,吼道:“去北營送信的侯子呢?!”

  沈?qū)④姳凰麌樀靡患れ`,緩了一陣方才艱難開口,“那位小兄弟他……”

  岳無衣方把那個挨千刀的趙謙來悶在黑布底下,便抬手勾搭著侯子的肩膀,稍稍離得囚車遠了幾步,逐漸落至押解隊伍的末尾,悄無聲息地把肅王殿下?lián)项^寫了大半宿的書信塞到侯子的衣襟里。

  岳無衣看著呆愣愣抽著鼻涕的侯子,一拍他腦袋,“腦子還能用嗎?別著涼腦子不能用,一會兒我說什么再記不住?!?p>  侯子呆呆的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腦子不夠用還是腦袋瓜尚且沒什么事兒。岳無衣不逗他,低聲伏在他耳畔,“等會兒離了隊伍就把這身官皮扒了——騎馬會嗎?”

  侯子這下子來了精神,猛地點頭,“會!我會!”

  “會也不能騎……”岳無衣看著侯子瞬間垮下來的表情忍俊不禁,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一個人往回走,快一些,應(yīng)當能趁著兗州城關(guān)閉城門之前買輛馬車,再折返出城。一定記住,掛上喪燈。還記得路上我教你看的地圖嗎?出了城不要直接往北營駐地的方向上拐,一定要從官道走。北營是穆將軍駐守,巡防極嚴,你只要駕車朝著北營巡邏的崗哨上闖,他們見你車上掛著喪燈,不會對你動粗,而是會以擅闖軍營的罪名暫時扣下你檢查,不要多話,讓他們把你抓回營中,到了之后再找人通報穆將軍傳信,聽見沒有?”

  侯子有點兒愣,突然凝滯的氣氛和岳無衣的一大段話把他砸傻了,“搬救兵?為什么?”

  岳無衣亂七八糟的回想了一陣,拍了拍自己的腦門兒清醒清醒,“你知道押送趙謙來的前一天,廣寧府大牢遭劫之事嗎?”

  “不知道……”侯子搖頭晃腦,忽然一捂嘴,“難道有人要截殺趙大人?”

  看樣子還沒傻透。岳無衣安撫似的呼嚕了一把侯子的后腦勺,“嗯……有這個猜測,以防萬一嘛……不過這一路上不是什么事兒都沒有嗎?你也不用太害怕……”

  侯子登時熱血沸騰了起來,“我不怕!師父,我可以留下來的,一對一我肯定行!”

  “行個屁。你一個人行還是領(lǐng)回來一堆人行?”岳無衣沒好氣兒,又在他后腦勺補了一巴掌,“我還得把你囫圇個兒的帶回去呢,別拿自己當人肉盾牌。萬事小心。”

  侯子略微有些委屈,“可是我還沒見過刺客呢……”

  岳無衣氣急,果斷杵了他一下,“什么好東西是吧?還見刺客。”

  讓侯子去聯(lián)絡(luò)穆將軍送信——岳無衣承認,他其實是藏了點兒私心的。肅王與穆良交惡不是什么稀罕消息,而且還有穆老將軍吐口唾沫一個釘?shù)呐f話在先,北營外設(shè)下埋伏的可能微乎其微……

  倒是出乎岳無衣的意料,侯子竟然陰差陽錯的如了見刺客一面的愿。

  北營駐地。

  岳無衣總算從那個下手沒輕沒重的小軍醫(yī)手底下逃了命,一個人抱著被包成粽子的手臂,坐在挨著大醫(yī)帳的小擂臺上勻氣。

  一遭刺殺,押解官兵死傷慘重,而罪大惡極的趙謙來卻毫發(fā)無傷的崩潰在囚車里。

  岳無衣覺得諷刺,也覺得不值,但就像諸允爅叮囑他的,趙謙來表面上只是一個貪得無厭的文官,可他卻亦是一根牽著朝堂萬千算計的一根蛛絲,不能放他被刺客便宜得一刀斃命,死得那么痛快。

  可親眼見著從廣寧府跟他一路的人死了,岳無衣做不到諸允爅那般毫無破綻的面色如水,平靜無波。

  他看著被北營將士用板車拖回來的尸體,一聲不吭;他聽見醫(yī)帳里一群五大三粗的爺們兒隱忍的哭聲,不打算再進去。

  少年郎也曾在尸山血海里漟路而過,那些過往岳無衣不想提,可午夜夢回總免不了倒吸幾口涼氣——被肅王殿下怒斬其首的那顆東番王子的頭,時至今日還會偶爾面目模糊地在他夢里跳來跳去,一如當年一般嚇得他崩潰大哭,吐得天昏地暗,要死不活。

  他那時還是個半大孩子,怕鬼,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不敢睡,大半夜地鉆到肅王殿下的帳子里,跟同樣神色恍惚了許久的諸允爅面面相覷。

  他勸他,都過來了,也終將都會過去。

  岳無衣皺了皺眉,胸口的一團濁氣總算是能散在濕冷的雨夜里。他攔下方才對他毫不客氣,抱著一堆血污白布的小軍醫(yī),還算客氣的問了一句,“小兄弟,你知道之前來送信的那小子,現(xiàn)在在哪兒嗎?”

  小軍醫(yī)歪頭,疑惑地瞥了他一眼,努嘴指向一頂小帳,在他亂動的粽子胳膊上輕輕拍了一下,見他當即疼得齜牙咧嘴忍不住笑了一下,“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思關(guān)心別人吶……那小子傷得不重,就是刺客扔的破鏢上有毒。他現(xiàn)在在我?guī)煾笌ぷ永锬?,沒瞧見抬著什么人出來,八成是沒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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