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如同晴天霹靂一般,震得在場之人全身發(fā)麻。不同于之前朱燦以音波懾人,這讓人如遭雷電般的話語,卻偏偏感覺不到分毫的內(nèi)勁。不以真氣御音,卻能震懾全場,這使得一眾武林高手更生出恐懼之感。
無論是李唐之士,或是奪劍之人,還是觀戰(zhàn)之眾,皆四下搜尋著這個聲音。爭斗并未因此而停止,然殺伐爭奪的動作,卻因這變故而變得有所阻滯。在數(shù)百人的注目下,兩男一女自山道處向高壇不疾不徐地走來。
為首之人身長八尺,身形頎長,肩窄腰細(xì)。一身及地的絲質(zhì)白袍不染一粒塵埃,腰間墜一枚雕刻著兇獸窮奇模樣的無暇透水白。他的頭發(fā)呈棕褐色,長長的褐發(fā)披散在身后,直至腳踝。肌膚如寒冬中覆蓋蒼茫大地的皚皚白雪,尖細(xì)瘦削的臉龐上,一雙細(xì)長的丹鳳眼,眼眸漆黑得好似最深最冷的夜,直挺的鼻子下,淡紫色的雙唇竟比絕代佳人的一點殷紅更小巧輕薄。他好看得不似凡人,讓人只瞧一眼便生出一種不敢靠近的妖異疏遠(yuǎn)之感。
那為首之人郭旭揚從未見過,然當(dāng)他看到跟在那人身后的另外兩人之時,他大吃一驚!那兩人分明就是兩度交手的女子白清陌,以及,原本應(yīng)該是一具死尸的——凌玄肅!
“凌玄肅絕無生還之機!即便那時他咬舌自戕未成,然‘逆?非攻’此招已讓他筋脈盡斷,他又怎能如此完好無損地站立行走?”郭旭揚心中疑惑萬分,他死死地盯著漸行漸近的凌玄肅。
一個月之前,凌玄肅被郭旭揚使出的“逆?非攻”劍招所重傷,全身上下由外至內(nèi),幾乎沒有一寸不被劍氣所碾壓。當(dāng)時他整張臉面已是血肉模糊,可如今卻無任何受傷的痕跡。他重傷之后已然自盡生亡,然此刻卻出現(xiàn)在此處。在郭旭揚看來,今日的凌玄肅與那日的凌玄肅并沒有太多不同,除了那雙眼睛。同樣是那雙無光的雙目,然之前的“無光”,是因為凌玄肅的冷漠,而此時,卻是盲滯、空洞與死氣,那不是一個“活人”該有的一雙眼睛。
郭旭揚在紛爭殺戮的江湖中滾打多年,他除了對血腥味很熟悉之外,對失去生命的尸骸亦不陌生。他可以很肯定地告訴自己:此時的凌玄肅絕對是一具行尸走肉!郭旭揚曾經(jīng)見識過“御尸術(shù)”,然凌玄肅此時的特征與被“御尸術(shù)”操控的、行動僵硬的腐尸卻差別迥異。凌玄肅更像是一個“活著的死人”,或者說是“死過的活人”!
郭旭揚背脊一涼,他立即想到白清陌及凌玄肅二人多次提及的“師父”?!半y道……這對師兄妹的師父,竟是那為首的褐發(fā)男子?”
郭旭揚有些難以置信。那為首之人年輕俊美,看起來像是一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白清陌應(yīng)當(dāng)也是二十一二歲,卻多次尊稱她的師父為“老人家”。就算“老人家”這三個字只是一個敬稱,然年齡相仿的兩人,卻是師徒關(guān)系么?莫不是那首領(lǐng)是絕世天才,又或者是他駐顏有術(shù)?
因郭旭揚與凌玄肅及白清陌均有過接觸,故而他確定適才那句震撼眾人的聲音,是那首領(lǐng)所說的。郭旭揚無法在那人身上感覺到一絲氣息波動,此種情況只有兩種人能夠做到:一種是根本不會武功的人,而另一種人則是武功已臻出神入化之境,才能將內(nèi)力駕馭得如呼吸一般順暢自然。顯然,那首領(lǐng)定是屬于第二種情況。
“你等是何人?竟敢擅闖此處!我大唐的勇士何在?”李世民逼退四名敵眾之后,劍指那三人,喝問。山道處設(shè)了許多關(guān)卡,更派出五百名強兵勁卒守關(guān)。此時賞劍大會已經(jīng)結(jié)束,那三人是怎么上得山來的?其目的何在?李世民只希望盡快護(hù)劍退走,他實在不想再生什么事端了。
“你們唐王府的人都死光了!”白清陌搶道。
“不可能!”雖然眼看著白清陌三人已至山頂,然李世民仍不愿意承認(rèn)這個事實。鎮(zhèn)守山道的皆為唐王府的精英,怎會被三個來歷不明的人擊至全軍覆沒?五百人若全部死于山林之中,為何山頂竟聽不到一聲呼救之聲,也聞不到一絲血腥氣味?
“不信么?沒所謂?!蹦鞘最I(lǐng)面無表情地向黃伊榕伸出左手,“盒里的龍瀛劍,給我看看?!?p>
雖然上來了三個奇怪的家伙,然對黃伊榕刀劍相向的奪劍之眾卻并未減少。黃伊榕將短刀舞得密不透風(fēng),余光卻一直未離開這上山的三人。她雖聽到了那為首之人的說話,然卻并不作答。她絕不可能將這柄“假龍瀛劍”拿給外人“近看”。
“不聽話么?那我只好讓你們都去死了?!蹦鞘最I(lǐng)的右手緩緩抬起。
“等等!”郭旭揚大喝一聲,快步走出了觀劍席。
在場眾人皆是一方英豪,其中不乏武功高強之輩。然郭旭揚與凌玄肅交過手,知其厲害,且那首領(lǐng)的武功深不可測,他們?nèi)巳粝雽錾系乃腥巳繗⑺老氡夭惶赡?,但?shù)百強者死傷過半怕是難免之事。郭旭揚不忍心看到賞劍大會演變成屠戮血域,更何況背負(fù)龍瀛的黃伊榕,會成為首當(dāng)其沖的目標(biāo)。相較之下,他已顧不得再掩藏身份,他必須阻止那三人!
“你終于現(xiàn)身了么,郭旭揚?!蹦鞘最I(lǐng)又緩緩地放下了抬起的右手,向郭旭揚望去。山風(fēng)吹動著他棕褐色的發(fā)絲,他的情緒如凝結(jié)成冰的湖面,毫無波動。仿佛他早就得知郭旭揚會出現(xiàn),又似乎郭旭揚是否出現(xiàn),對于他而言都沒有任何影響。
“什么?!他就是郭旭揚?”
“怎么可能?這公子哥兒?”
“他難道易了容?”
……
群雄頓時騷動一片,眾人議論紛紛,均向那易容后的郭旭揚投去目光。
蒼夜的表情有些怪異,她萬料不到郭旭揚就坐在她的身旁。唐王府的賞劍大會是因她而召開的,在她的要求之下,唐王府給她安排了最靠前、最正中的觀劍席。而與“龍瀛劍”有著千絲萬縷關(guān)系的郭旭揚,居然也悄無聲息地坐在了一個絕佳的賞劍之位。這唐王府與郭旭揚的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么藥?
郭旭揚的舉動,另黃伊榕也極為吃驚。她太了解郭旭揚的性情,是以大會之前已叮囑過對方:“會上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情,他都不要出手,她自己能夠妥善解決?!比羰枪駬P當(dāng)眾現(xiàn)身,則無疑是默認(rèn)了唐王府的龍瀛劍絕對不假,這有違郭旭揚的初衷。
“那兩名男子莫非真的有誅殺眾人之能?”黃伊榕心道。她與白清陌算是“舊相識”,知其能力有限,不足為慮,然凌玄肅及那首領(lǐng),她卻未曾見過。她深信郭旭揚的判斷與作法,因而她的警惕防備之心更多了幾分。
被那首領(lǐng)一語道破,郭旭揚百思不得其解,“他是如何識破我的?”他一直默不作聲地坐在賞劍的人群之中,氣息已全部收斂,在外人看來,應(yīng)當(dāng)是一個完全不懂武功的“楊公子”才對。
然此時已不是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郭旭揚走到了那首領(lǐng)的對面,兩人面對面的站立著。他在自己的臉上搓抹幾下,一張豬肚皮和著一堆粉末毛發(fā)“簌簌”地掉落在地上,露出他原來那張臉。
郭旭揚的臉?biāo)频兜癜憷饨欠置?,天庭飽滿,眉飛如劍。他那雙深邃的眸子仿若夜空中璀璨的星辰,高挺的鼻梁凸顯出英氣與剛毅,微微上揚的唇角卻又帶著幾許柔和。郭旭揚今日亦穿著一身純白的圓領(lǐng)袍,這兩名俊逸非常的白衣男子迎風(fēng)對立,卻是兩種相悖的美。不同于那首領(lǐng)連遠(yuǎn)遠(yuǎn)觀望都讓人覺得膽寒的邪魅孤絕之美,郭旭揚的身上散發(fā)出的是英武與隨和。郭旭揚已比尋常男子高出許多,然那首領(lǐng)竟比他還高出小半個頭。
“閣下是誰?”郭旭揚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首領(lǐng)問道。
“我叫,隗貍?!?p>
**隗(wěi)貍這個名字我好喜歡,雖然讀著很拗口,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