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不問何處是南墻
墨華來不及他想，隨著引路小仙去天機(jī)營報道后，便回了風(fēng)蘭谷。
谷中八卦者依舊，為了避開那些無卦不八的仙家同僚，墨華特地從昆侖頂繞路從后谷口回了風(fēng)蘭。
墨依還打趣道：“平日里我們風(fēng)蘭可是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地方，也沒見過幾次這么大陣仗。經(jīng)小妹這么一折騰，倒是給我們折騰出些名氣來。如今又得了神藥治小妹這傷，真是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p> 聞言，墨華不禁的搖頭嘆息。墨依見兄長一副愁眉不展的形容，又問道：“大哥可是遇見了何事？此次路過昆侖頂，可有見著凝碧姨娘？”
墨華搖了搖頭，道：“沒有，鳳主應(yīng)是不在昆侖。只是此次上九重天，天帝命我百年后統(tǒng)領(lǐng)十萬天兵，卻是棘手。不過，如今小妹之事最為緊迫，他日我再于你細(xì)說?！?p> 墨依點(diǎn)點(diǎn)頭應(yīng)道：“好。”
助墨翎服了丹藥后，內(nèi)丹果然緩緩凝結(jié)，以如此速度，不出五日，內(nèi)丹便會完好如初。只是沒想到尋常仙家四五日就能好起來的病癥，墨翎這脆弱的小身板拖到了第十日才漸漸醒轉(zhuǎn)。
“翎兒，感覺如何？”
墨翎幽幽醒來，發(fā)覺自己躺在一片柔軟之上，身邊站著的是大哥二姐，還有她最親最親的阿娘。他們一臉擔(dān)憂的望著，望得她淚水盈滿了眼眶。
“阿娘?！?p> 一聲阿娘聽得眾人滿是心疼，他們不知這些年墨翎過得如何，但見她滿身的傷痕和她背上那道瑤池玉露都治不好的疤，便可想象她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
墨翎娘輕輕抱住她，摸著她細(xì)軟烏黑的長發(fā)，任她的眼淚沾滿了衣襟，阿娘不停地哽咽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墨依同墨華退出門外，她想了又想，終究是忍不住問道：“大哥，小妹究竟是遇見了什么，為什么會遭受這么嚴(yán)重的天罰？”
“那是天道之刑，小妹她用了上古禁術(shù)?！?p> “上古禁術(shù)？小妹為何會那種東西？”
“你看這個?！?p> 說罷，墨華拿出一枚雕紋古樸的銀戒，以神力注入，沒想到古銀戒指中飛出一條小青蛇跌落在地上。
“這是？”墨依不解。
“這是一個凡人的靈魂，估摸著三妹是使用了禁術(shù)將凡人已逝去的靈魂強(qiáng)行召回，放入了這條瀕死的小青蛇體內(nèi)，一直靠吸食三妹的神力存活。只不過，三妹并不知曉這條小蛇本身有兩百年的修為，它將凡人的靈魂融入了自己的內(nèi)丹，自己便帶著凡人的氣息存活了下來。若不是那天仙氣動蕩，這只青蛇被彈了出來，我也不曉得居然有只畜生在吸三妹的神力?！?p> 聞言，小青蛇瑟瑟發(fā)抖，剛要飛身逃走，卻被墨華祭出的困龍鼎罩住。
墨依喝道：“大膽小妖，還不快快現(xiàn)身?！?p> 只見青蛇小身板一震，霎時間癱軟了下去，一動不動。
墨華噗嗤笑道：“二妹，你這架勢什么時候?qū)W的，她不就在這里，還快快現(xiàn)身，你讓她一條還沒化出人形的小蛇，如何現(xiàn)身？”
“我，我這不是這么多年游歷見著的嘛，對付沒來路的小妖十分好使，也省得我與他們費(fèi)多余的功夫?！?p> 墨華一個人扶著門前的桃樹笑道抽筋，墨依側(cè)過臉去不搭理他。只聽墨翎叫他二人，墨華才消停了一會兒。
墨華走到塌前，不料墨翎淚眼婆娑的拉著他的衣袖，啜泣道：“大哥，小白呢？小白在哪里？”
墨華眉頭微蹙，旋即又拍拍她的肩膀安撫道：“我救你回來時并未見到他人?！?p> “他還昏迷著，我不能將他一個人躺在鳧嶼山上，沒有我照顧他，他會死的?！闭f著，墨翎就掙扎這要下床，墨華一個定身咒將她定在了原地。
“三妹，你安心休養(yǎng)，天上一日，人間一年，你臥榻十日，地上已有十年。若是人間之物，你現(xiàn)在去也已經(jīng)晚了。不過他是只鸞鳥，并非凡物，十年也餓不死的，說不定早已醒來飛走了?！?p> 墨翎身形一震，水汪汪的大眼珠子就這么望著墨華，望得他有些不知所措。墨華解開她身上的定身咒，墨翎沒力氣的癱軟在榻上，只是淡淡道：“大哥，放過那條青蛇吧，那個凡人救過我，不論怎樣，也不要加害于它。”
見墨華輕輕點(diǎn)頭，墨翎才沉沉睡去。
不過，墨翎也不是個省油的燈，待阿娘熄燈離開后，墨翎偷偷放了被罩在困龍鼎中的小青蛇，又用兩片肥妹的野牛肉誘惑走了大哥的坐騎訛獸，然后打了個小包袱，屁顛屁顛的爬上訛獸的背，帶著小青蛇飛去了人界。
“公子，你就這么放三小姐去人界??？也不怕再出個什么危險?！?p> “你以為我愿意？森冉啊，你不懂，三妹自小古靈精怪，她是不撞南墻不回頭的性子。若是讓她一個人亂跑，我們還不如放她去，然后暗中跟著。”
“是，還是公子英明，屬下明白。”
“哎，一切照舊吧?！?p> 此時，夜風(fēng)清涼，男子長發(fā)如墨色的綢緞在星海中蕩漾。他默默的嘆口氣，望著墨翎飛走的方向，久久不曾離開。
自天地成型以來，也只有昆侖山脈和滄瀾海有連通天人兩界的界門，昆侖頂由鳳主凝碧守著，又設(shè)下了強(qiáng)大的仙障。除非有天帝或凝碧的手諭，任何仙家也無法進(jìn)入人界。當(dāng)然，人族也無法找到界門。
為了避開昆侖頂設(shè)下的禁制，墨翎駕著訛獸從滄瀾海上飛過。此行極為兇險，平靜無波的海面下暗潮涌動。眼見就要飛到水天相交之處，突然天上飄來幾簇烏云，在他們頭頂上嘩啦啦的下起了大雨。訛獸的翅膀越來越重，仿佛掛著千斤重的鐵塊兒，壓得它無法前行。
只見它貼在水面，羽翼猛的抖動幾下，墨翎一個沒抓穩(wěn)，便被甩了出去，直直落在水面。
誰料海天交界之處竟真如傳聞一般，滄瀾海連通人界的一端是個巨大的瀑布，墨翎和訛獸被水流撕扯，暗流毫不留情的將他們一同掀翻墜了下去。
待墨翎清醒過來，所處之地已是人界。除了渾身是水，她也沒受到什么損傷。只是訛獸的翅膀脫了臼，不停地用一顆圓咕隆咚的大腦袋蹭著墨翎，委屈巴巴都快要掉下淚來。
墨翎吃力地攀上訛獸的背，替它接上了翅膀，看它一副興奮的形容，墨翎嗤嗤笑道：“你也是個猛禽類的，怎么比只鴿子還嬌滴。這一副小家子模樣小心被大哥瞧見不要你了，哪天換頭更威猛的。”
說罷，訛獸立馬恢復(fù)生龍活虎，振臂長嘯一聲，便馱著墨翎往鳧嶼山飛去。不過，墨翎趕到鳧嶼山后，便趕訛獸回了天界，它翼骨受傷需要仙氣調(diào)養(yǎng)。
鳧嶼山早已荒廢，天界不過轉(zhuǎn)瞬，人間已是十年。
此時春日正濃，桃樹瘦小的樹枝上掛著幾顆青色的小桃子，小青蛇從她袖中探出頭來，嗅著空氣中甜甜的味道。
屋內(nèi)空空蕩蕩，蛛網(wǎng)密布，榻上已結(jié)了一層厚厚的灰。四處沒有野獸的痕跡，想來小白早已不在，他去了哪里，現(xiàn)在可還安好？
墨翎一人默默的走在沐云城的街道上，不知不覺的走上了驀回齋的二樓。墻面是新刷的紅木漆，座椅板凳也被全部換新，小二哥是陌生面孔，唯有戲臺子上新嗓舊唱，還唱著那個女將軍的愛恨情仇。
“客官，您想來點(diǎn)兒什么？”店小二熱情的上前招呼，墨翎坐在靠窗一側(cè)，點(diǎn)了兩盤涼菜，一盤糕點(diǎn)，外加一份翡翠餃子。
驀回齋的上菜速度還是一往如既的快，墨翎見店小二心情十分不錯，嘴里哼著戲臺子上正唱的曲兒，便問道：“小二哥何事如此高興？”
“姑娘，您有所不知，這沐云城近日要有大喜事，而且和城主府有關(guān)，我們驀回齋自然上上下下都是高興的?！?p> “哦，是何等喜事，能否說來聽聽？”
墨翎說罷，旁邊鄰桌的幾個男子也打趣兒道：“就是，說來聽聽，我們怎么就沒聽說有何喜事?！?p> 店小二拿著抹布趕走了正要在墨翎桌旁坐下的男子，想來也是驀回齋的?？?。店小二俯下身來悄聲說道：“姑娘，這事現(xiàn)在還沒傳開，城主府下月嫁女，而且還是雙喜臨門。”
“嫁女？可是嫁的城主府的陳大小姐。”
店小二微訝道：“姑娘好生聰明，莫非姑娘認(rèn)識城主府的人？”
墨翎抿了一口新上的茶水，淺淺笑道：“不曾認(rèn)識，只是沐云城的陳大小姐一雙巧手名聞天下，對其略有耳聞?！?p> 店小二哈哈一笑，道：“我就說嘛，看姑娘面相頂多十一二歲，怎得與這城主府的人相識。不過，陳大小姐也忒是可憐，二十又三才訂了親，又因身體拖了兩年，如今才得以出閣。”
墨翎沉默片刻，緩緩問道：“那不知是哪家公子娶了這城主府的掌上明珠，小二哥可是曉得？”
“曉得，自然是曉得，不過那位公子不是沐云城的世家，是鄰城妙華府的公子，叫什么龍熵。”
墨翎一愣，蒼白的玉手一下一下地摩挲著瓷杯邊緣。
店小二瞧見墨翎心不在焉的模樣，有些不明所以?？腿藵u漸多了，他一臉笑容的轉(zhuǎn)身迎去，仿佛從不感慨這似水流年留不住，星移斗轉(zhuǎn)兩相無。
墨翎呆呆的望著桌上的那盤翡翠餃子，仿佛還是十年前的景象，那時的天空格外的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