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斯普雷特伯爵的離任和新校長的抵達,布里埃納軍校也逐漸在維倫等人的主持下恢復了往日的秩序,變得風平浪靜。
盡管期末考試已在一門門地按計劃如期進行,維倫卻清晰地意識到,布里埃納的風波遠遠還未消停。
這一切進展得太順利了,維倫心想,順利得有些不太合常理。在他看來,自己之所以能夠抓住斯普雷特伯爵的把柄輕易翻盤,完完全全是因為站在他背后的女王操之過急地派來軍隊,這樣一來,維倫就擁有了正義的名義,從而引導了輿論潮流。
但是,女王如此急躁行事,究竟是為了什么?難道是她認為那群未諳世事的學生足以威脅她的統(tǒng)治,抑或這只不過是她悄悄設下的陷阱?
維倫不得而知。不管怎樣,他總覺得事情要比他所想象得復雜得多。
此時他正站在城堡頂樓的露臺上,沐浴著魅影星無形的光澤,目光則注視著諾亞廣場中央那把依舊插在石中的寶劍。
現(xiàn)在還不是取出它的時候,他告訴自己,不過這一天將會很快就到來。
與此同時,遠在萊庇提亞王宮的后花園之中,年輕的王儲正獨自坐在綠蔭叢中的長椅上,沒有焦點的雙眼望著深暗的天際,仿佛魂魄早已不在軀殼之中。
在他的膝蓋上放著一個厚實的木匣子,涂在上邊的黑色油漆脫落了不少,看上去顯然有了些年頭。諾亞·蘭開斯特雖然神色恍惚,一雙手卻緊緊抱著這個木匣子,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會被人搶走一般。
突然之間,仿佛察覺到什么動靜似的,諾亞的眼神突然凝聚在了前方纏著的藤蔓的柵欄之上,“嗖”地一下,就把抱著的木匣子藏到了自己背后。
隨后,茂盛的藤蔓之中走出來了一個人,一個最不該出現(xiàn)在這王宮庭院中的人。
諾亞不禁往后靠了靠,試圖把身后的匣子遮擋得更嚴實一點。
“伍德先生,”他望著那人開口道,“你怎么來了?”
來人是曾經圍追堵截過維托·布亞諾的胖子哈里森·伍德,米爾·伍德家的那位親戚。別看他體形臃腫,翻柵欄的動作卻輕盈如燕,顯然這種事情已做過成百上千次了。
“殿下,”胖子在他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隨后嬉皮笑臉地說道,“您不是說,如有重要事情,隨時都可以來找您?”
諾亞的臉色突然冷了下來:“你們也太不謹慎了;萬一我母親發(fā)現(xiàn),咱們就等著一起完蛋吧!”
胖子卻仿佛對他眉宇間的慍怒不以為意,依舊笑呵呵地說:“殿下,您可別忘了,我們伍德家可從來不打沒準備的仗。美麗動人的女王陛下根本不會有來盯著我們的閑情逸致,年輕的加布里爾正陪著她,在那寬敞舒適的臥房里做著人間最快樂的事情。若非如此,我怎敢擅自闖入王宮的禁地呢?”
諾亞搖搖頭,想起了最近與母親形影不離的那個英俊的侍從官,不由得默默地嘆了口氣。亞莉珊德拉女王身邊總是會跟著各式各樣的男人,但這些男人中卻沒有一個是他的父親。
“好吧,”他不再在這個問題上與胖子爭執(zhí),“說說你所謂的要事是什么吧!”
聽到他的話,胖子忽然收斂了臉上的笑容,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道:
“王儲殿下,最近這段時間,您去過真理之塔嗎?”
真理之塔!
當這個詞在諾亞的耳邊響起之時,他突然有了陌生的感覺——他多久沒有聽到過有人提起這個地方了?
他依舊記得自己小時候和祖父母一齊待在王宮的露臺上,望著眾多的信鴿從頭頂飛過,于廣闊的蒼穹中留下了雪白的剪影。只可惜,這般壯麗的景色,在母親登上王位之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然此時,他并不知道哈里森·伍德突然提起真理之塔又有什么用意。
“當然沒有,”諾亞回答道,“我母親的禁令,我可不能公然違反。”
“規(guī)矩是用來打破的,手洗干凈就是用來弄臟的,”胖子以誘惑的語氣說道,“如果王儲殿下真是這般墨守成規(guī),那我們也沒有合作的必要了?!?p> 這句話驟然戳到了諾亞的軟肋。他知道新黨在離開了女王的支持之后,既可以選擇諾亞三世,也可以選擇諾亞四世——但諾亞自己一旦脫離了最后這根稻草,就將會變得孤立無援。
但他還想跟對方再談談條件。
“真理之塔已被我母親緊緊鎖上,“諾亞很認真地說道,“鑰匙在她那兒,沒有人能夠拿得到。”
“但我相信王儲殿下您一定有解決的辦法,”胖子很有信心地說道,“不然,您還肯坐在這兒跟我討價還價嗎?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
諾亞突然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壓制自己住自己加速的心跳。在他背后,陳舊的木匣子似乎變得格外滾燙。
這是一次機會,他告訴自己,如果成功,將一步登天,如果失敗,將萬劫不復。
“那么你們能夠給我什么,值得我去為這件事情冒險?”
“我雖然不能保證整個新黨都支持你,”胖子雙手揣在兜里說,“但是我很確信,整個伍德家族,包括我堂哥,還有年輕的加布里爾,都會站在你的身后?!?p> 伍德家族有多少能耐,諾亞自然清楚得很——但是,他真的要為了這些潛在的支持者再一次與女王徹底撕破臉嗎?
他忽然想到了內政大臣坎伯蘭的背叛,以及被送上法庭的昆廷·薩拜因。
不得不承認,在政治這場復雜的游戲中,諾亞一直都孤立無援。
“成交?!?p> 鄭重地說出這兩個字后,諾亞注視著哈里森·伍德恭敬地告退,接著在藤蔓的包圍之下翻過柵欄,離開了王宮的庭院。
隨后,諾亞再次把陳舊的木匣子放到自己膝上,一面專注地看著它,一面將其緩緩地打開。
在黑色天鵝絨的軟墊上,一把古銅色的鑰匙靜靜地躺著。
他拾起了鑰匙,然后閉上了眼睛。
他面前的空間驟然裂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