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州,地處南方,與北方的裕州,遙相呼應,乃大夏經(jīng)濟最為發(fā)達的兩個州。
跟裕州依靠國都古白發(fā)展起來的不同,達州的發(fā)展完全是因為得天獨厚的地理位置和一馬平川的平原環(huán)境,稱為大夏的魚米之鄉(xiāng)。
但再富裕的地方也有窮人,再繁華的地方也有骯臟。
達州東部靠近海邊的地方,因衡水河的一條支流在此地流過,人們依河而居,慢慢形成一個村子。
村子里大部分人姓趙,故也稱趙家村,全村有五百多戶人家,完完全全的一個大村子。
村東頭有個獨立的小院,遠離村子而獨立存在,顯得格格不入。
與大部分村戶不同的是,這家小院的外圍是用上好的紅磚砌成二米左右的圍墻,進入小院是一條由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右邊是圍著的雞窩,左手邊是一顆梨樹,梨樹下放置著一個磨盤,時值深秋,葉子有些發(fā)黃,碩大的梨子壓彎了枝頭,梨樹很大,幾根枝杈伸出院子,不同的是上面別說梨子了,連葉子都很稀疏。
小院正門進來是三間磚瓦房,看得出蓋的有些年頭了,但是當初用料考究,并沒有出現(xiàn)頹敗之色。
屋子的正間是一個堂屋,應該是平時待客之所,一個正方形的花梨木做成的桌子,兩側各放了一把材質相同木料制成的椅子。
比較特別且顯眼的是桌子上放置了一個香案和兩個牌位,書寫的是
“夫杜遠志之西去蓮座”
“母李桂香之西去蓮座”
此時,在堂屋的左側房間內,一個年輕的女孩緩緩的抬起睜開了眼睛。
女孩躺在床上,年紀不大,鵝蛋臉蛋,一雙杏眼,眼仁深邃,看著會不自覺的被帶進去,睫毛很長,皮膚不算白皙,呈小麥色,小巧的鼻子,嘴唇有些發(fā)白,微微干裂,一頭長發(fā)披散著壓在身下,身上蓋著一床淡紅色碎花被子,可能是剛蘇醒過來,眼神看著有點茫。
我這是在哪里?
我不是死了么?
女孩的眼珠轉了轉,盯著床榻上面的粗布帳子,一時回不過神來。
“君子,你醒了,這次可嚇死嬸子了,以后可不許想不開,有什么事啊就跟嬸子說,咱們鄰里鄰居的,沒什么過不去的坎兒,餓了吧,想吃什么?嬸子給你做去,你這都昏迷好幾天了。”
一個突兀的聲音,在耳邊乍響,杜麗轉過頭,就見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穿著古代服飾的女子,在其旁邊,嘴巴不停的張張合合,但是她一句話都沒聽懂,迷蒙的雙眼更加困惑了。
“這是哪里?你是誰?”
杜麗開口想問,但是嗓子干裂的疼痛,壓制著聲音,女人只瞅著杜麗張了張嘴。
“君子,你想說啥?是餓了吧,這幾天沒吃東西,我給你弄點粥去,等著啊?!?p> 大嬸抿了抿鬢角的碎發(fā),眼睛里透射出濃濃的關心。
杜麗沒說話,輕輕點點頭,雖然不知道大嬸要做什么,但是那種接納你的溫和情緒,還是能感受到的。
閉上眼睛,又迷糊了過去,這次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是一個叫杜君的女孩,一生走過的路,而她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女孩的喜怒哀樂,悲歡離合。
直到看著這個女孩懸梁上吊,空氣中飄來最后一句話,“你來了,就替我活著吧”。
這是神馬意思?讓姐替你活著,那誰替姐活著?
好歹也得求求我吧,就這么輕飄飄的一句話給姐打發(fā)了,當姐是要飯的??!??!?。?p> ..........
杜麗嘟囔了好一陣兒,才無奈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
她穿越了,還是穿越在一個被強暴后自盡的村姑身上,這也太悲催了吧!
這個自盡的姑娘,名字叫杜君,跟杜麗的名字一字之差,其生平卻完全不同。
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苦湯子里泡大的,太苦了有木有,咦,好像是兩句話,算了,忽略不計……
杜君是趙家村土生土長的原住民,但不一樣的是,這不是她的原名,她的原名叫趙君,不是杜遠志和李桂香的親生女兒,而是從村里別的人家過繼來的,說過繼,跟買來的也差不多。
她原來的家在村西頭,祖父趙仁禮,娶了隔壁王家村的王氏,生了六個孩子,除掉一個沒站住外,活下來的還有三男兩女。
杜君是長子趙樹貴的大女兒,母親鄭秀娥,職業(yè)種地,倆人連著生了三個丫頭,在這重男輕女的古代,就是俗稱的“絕戶”。
所以王氏非常不待見大兒子一家,在杜君五歲那年,被祖母以二十兩銀子過繼給李桂香,并寫下了過繼文書,確認以后生老病死各不相干。
父親趙樹貴是個愚孝的,只會悶頭干活,祖母說什么就是什么,這輩子就沒敢反駁過。
母親倒是不舍女兒過繼,十月懷胎,但沒辦法,沒兒子的女人沒底氣,在祖母挑撥和父親的拳腳下,這個可憐的女人,只能趴在床上,看著五歲的趙君一步步離開。
杜君這個名字是到了杜家后養(yǎng)母給改的姓。
杜家只有夫婦二人,實際上只有一人,當家男人杜遠志,很多年前隨大軍出征后,音信皆無。
剩下唯一的媳婦李桂香,一直在杜家堅守著,癡等著,堅信相公一定會回來。
可是一年,二年......直到十四年過去了,李桂香等著,盼著,熬白了青絲,皺紋爬滿了臉龐,萬般無奈之下,才在其兄長的建議下過繼個孩子。
等老了的那天,也有個人給自己摔盆哭靈。
就這樣湊了家里的所有銀子,再借了點,由村里的里正作為見證,過繼了趙君這小丫頭。
其實本意更想要個男孩的,但里正說的很清楚,男孩只能過繼給本族的。
那個時候,杜君小小的一只,瘦的厲害,五歲孩子,還沒有正常四歲孩子壯實,大大的眼睛,淚汪汪的,李桂香一時心軟,就這么定下了。
趙家的日子就沒吃過飽飯,還要照顧兩個妹妹,幫忙做家務,再加上祖母的刻薄,父親的冷漠,整個人怯怯的。
到了杜家,見到李母第一句就是,“我...我會好好干活,我吃的不多。”
沒有生過孩子的李桂香,一把抱住,眼淚唰的一下就流了下來,至此母女倆相依為命,在一個破土坯房里生活了三年,直到一個冬日,杜遠志帶著一身的傷回來,這個家才變得完整。
原來當年,杜遠志的軍隊在北方跟金國交戰(zhàn),仗敗后,受傷的他被俘,作為奴隸勞役了十多年,慢慢地,看管的人放松了,這才找機會偷跑回來。
十七年!
人生有多少個十七年!
夫婦二人抱頭痛哭,流下的每一滴眼淚都摻雜著十七年的掛念、絕望和喜悅。
“桂香,苦了你了,我杜遠志發(fā)誓,以后再也不讓你受苦!”杜父對娘子鄭重承諾。
“我不苦,你回來了,什么都過去了,現(xiàn)在有你,還有女兒,我知足,知足,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李母抹了把眼淚,笑的一臉幸福,是啊,十七年都過來了,還能有什么苦難,能打倒這個堅強的女人么?
杜父用這些年的積蓄,買了三十畝上好的田地,把自家的屋子推到蓋了新的,院墻也圍了起來,屋子后面又圍了一大片菜地。
但是因過度勞役,杜父一身的傷痛,尤其是兩條腿,陰天下雨根本不能動,也就是嚴重的風濕,還有腰傷,干不了多少體力活。
加上李氏要照顧相公,杜君才八九歲,所以這三十畝地都佃出去,讓旁人來耕種,一年下來也就給些口糧,李氏平時再養(yǎng)點雞,后院的大菜地也夠,賣點雞蛋,換個針頭線腦,一家三口平平淡淡的過了六年。
杜君十四歲那年開春,和同村的徐家長子徐利鵬訂了婚約,待十五歲冬天出嫁,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fā)展。
不料,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
杜君定親不就,杜父在整理雞棚時許是站起來急了些,人迷糊了一下就摔了,而這次再也沒站起來。
兩個月的工夫,人就沒了,隨后李氏悲傷過度也跟著相公去了,這個家就剩下杜君,一個不到十五歲的女娃。
吃藥喪葬也掏空了這個家的家底,賤賣了二十畝地后,還剩了十畝水田,因為當時種著稻子就沒賣,欠著里正五兩銀子,等稻子下來后賣了錢再還。
杜君的個性,在杜麗眼里那就是木訥,養(yǎng)父母過世之后,又是孝期,整個人更是很少跟外人接觸。
五歲之前在親祖母手下,挨打受罵,過繼之后,到杜父回來前,比在祖母手里能好過一些,但那個時候家里也不富裕,只能算能吃飽,吃好就甭想了。
杜父回來后,才是這姑娘最幸福的六年,能吃飽穿暖,逢年過節(jié)還能穿個新衣服,加上繡個手帕,打個絡子,李氏也不跟她計較,還攢了點私房錢。
未婚夫的家境,在這個村里算不錯的,也因此遭到一些小姑娘的嫉妒,尤其是里正家大孫女趙彩兒,比杜君還小一歲,仗著祖父和在衙門里做事的二叔,經(jīng)常去書院找徐利鵬。
村里人都拿這個事當笑話講,可嬌慣的趙彩兒依舊我行我素,混不當回事
杜君除了個性木訥,不愛和人打交以外,其他的地方還真的挺好。
人長的比較高,膚白貌美大長腿,嗯,這個有點夸張,只占了一樣,大長腿,皮膚光滑細嫩,外表文文靜靜的,算是典型的江南女子。
干活利索,任勞任怨,不占人便宜,也不亂嚼舌根。
而且有一個秘密,杜君力氣特別大。
杜父生前沒事就帶著閨女,去屋子后面耍一會兒,拿他的話來講,這身武藝得找個傳承的。
杜君在武藝方面,的確有點天賦,一套軍棍耍的虎虎生風。
但作為李氏來講,女兒耍槍弄棍的,還不如一手好刺繡呢,杜君大了以后,更多時間放在刺繡上,所以女兒會武這個情況,外人基本上不知道。
還有個優(yōu)點是孝順,除了杜家父母外,對自己的親父母也同樣。
攢的私房錢,大部分都貼補給親生父母,買點好吃的自己也不舍的吃,都留著給自己的兩個妹妹。
而親爹趙樹貴在杜君過繼八年后,得償所愿生了一個兒子,這個被親娘喊了十多年絕戶的人,腰板才算挺起來。
杜家父母離世二年后,杜君十六了,出落的越來越水靈,雙親過世,守孝三年,為了明年的嫁妝豐厚點,每天不停歇的做些繡活。
偶爾想起那個村里人見人夸的未婚夫,都會羞紅了臉。
春末縣試,未婚夫徐利鵬考上了秀才。
“十七歲,秀才,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這些字眼,讓徐家人心態(tài)慢慢起了變化,覺得杜君配不上自己家的兒子了,但是因為這個提出退婚,又怕被人戳脊梁骨。
正左右為難之際,一隊官兵進村,杜君的命運被徹底更改。
趙家村所在位置距離海邊也就二百多里地,人口兩三千人,屬于大村落。
有海就有海盜,但是海盜也知道,這個村子人太多不好下手。
海盜登陸搶劫,有幾個特點,一是時間多數(shù)在秋季,糧食豐收了,海盜過來搶一把,搶糧食也搶女人。
二是速度快,搶完就撤,不拖泥帶水。
三是登陸地點不定,沒有規(guī)律可尋找。
很多時候,官兵只能被動埋伏著,但能抓到海盜,完全看運氣。
現(xiàn)在正值深秋,今天來的一隊官兵有二十多人,帶著抓來的四十多個海盜,天色已晚,打算在村里借住一晚再走。
帶隊的是縣衙里的一個姓田的里胥,其所管轄范圍就有趙家村。
平時也經(jīng)常和里正趙佳才打交道,為人有點貪杯好色,一臉的猥瑣表情,直接拉住趙佳才,低聲說道:“趙叔,這次剿匪立了大功,今晚給兄弟們接風,多準備點好酒好菜,我跟你說,這批人都是從裕州那邊來的,來頭大著呢,伺候好了,以后有你的好處,這也是我家二哥的意思?!?p> 趙佳才的二兒子,在縣衙做著檢校一職,最近主簿請辭,很多人都盯著那個位置呢。
“那這幫人都什么來頭?”
“說了你也不知道,你看這幫人里面帶頭的那個沒?”
田里胥指了指人群中,一個身材高大,一身盔甲的二十多歲男子。
“這個我聽說是昭武校尉,正六品,比縣令還高一級,姓何,一會就稱何大人就行,但是……”說到這里,田里胥又看了趙佳才一眼,欲言又止。
“何大人身邊那個少年,來頭更大,我只知道何大人稱他為小世子,不知道是哪個府上的,今天趙叔好好伺候著,說不定我二哥,這次能不能換個位置就看這次的招待?!?p> “何大人比周縣令官都大,那這個世子不是更厲害,田兄弟,給老哥指點指點”,隨著話音,一個荷包悄悄的塞進田里胥的手中。
捏了捏荷包,嗯,五兩銀子到手。
實際上他就是一跑腿的,他哪知道人家要啥啊,但是拿人手短,主意還要要出的。
“趙叔啊,你們這里最拿手的東西就是海貨,找兩個好廚娘做一桌子,別吝嗇,有啥好的上啥,人家還不一定能看的上呢,還有啊,這幫官爺已經(jīng)在海邊趴了半個多月了,洗個熱水澡舒坦一下,再找倆個小娘子陪著喝個酒,不定那個被看上了,也是她們的造化?!?p> 田里胥這主意一出,趙佳才眼睛瞬間亮了,大孫女今年十五,還沒聘人家,如果和那個世子……
那么二兒子的主簿位置還不穩(wěn)妥的,或者彩兒去了世子府上,做不了妻,做個小妾也行啊……
看著倆人嘀咕半天,其實就幾句話的事。
趙佳才上前對何大人作揖道:“為了百姓擒獲如此多海盜,何大人和各位勞苦功高,小老兒在此,替趙家村老少,感謝何大人的大恩大德?!?p> “里正客氣,這次能交差,一是有些運氣,更重要的是......”說著指了指旁邊的少年
“依靠我們這位肖世子的神機妙算,統(tǒng)領全局才是,哈哈”
趙佳才這才把目光看向旁邊站立的少年,十七八的年紀,膚色白皙,發(fā)髻挽在頭頂,淡淡的冷漠氣質有些疏離感,冷礪桀驁的眼神,細長的丹鳳眼,高挺的鼻梁下是一雙噙著驕傲的薄唇,配合著一身青竹色隱含銀色的條紋,包裹著纖細而又不失陽剛的身子,那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傲慢模樣,在人群中特別顯著。
“還是英雄出少年阿,來來來,咱里面請,一會兒讓村民燒好熱水,官爺們都辛苦了,洗個熱水澡,晚上給各位官爺接風。”
趙佳才一邊說著,一邊引導小世子和何大人進屋里休息,然后吩咐人準備晚上的吃食,給官爺找地方洗澡。
酒席在里正家里舉行,正堂里一桌,上位有小世子和何大人,又找了幾個德高望重的老人作陪。
在前廳給其他的官兵,擺了四桌,由大兒子趙銳和田里胥作陪。
官兵那邊的事情,杜君是不曉得的。
她此時正在里正家的廚房,做著拿手菜是脆皮黃魚卷,也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
擺盤后拿上去后,杜君和其他一起幫忙的婦人收拾好廚房,就準備回去了。
這時候,厘正娘子趙孫氏喊大家去前面領賞錢。
一聽還有錢拿,幾個人還是很高興的,杜君也不例外,隨著幾個人一起進入大堂,也沒有抬頭,就聽到厘正的聲音。
“這幾個就是做菜的廚娘,今晚的菜能進了大人的口,那就是對她們最大的獎賞了”
“這有幾塊銀子,里長看著賞吧”,一道年輕的聲音響起。
隨后杜君看到趙彩兒拿著一個墨綠色的荷包,掏出幾塊銀角子。
“謝謝各位大人”,接到銀子的媳婦子紛紛說道。
本以為能有十幾文錢就不錯了,沒想到比想象的多太多了。
“那也別光說啊,來來,你們幾個上來,敬兩位大人一杯”
幾個女人相互看了一下,點了點頭,拿起酒杯就給兩位大人敬了杯。
畢竟里正發(fā)話了,還是在大庭廣眾之下,應該沒事。
敬完酒后,女人們相互搭伴回家,當下酒的度數(shù)不高,媳婦子一般都能喝點酒。
但杜君她未婚,又是第一次喝酒,到家后就醉的人事不醒。
夜半時分,發(fā)現(xiàn)身上好像躺了一個人,但她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迷迷糊糊中失去了女人的貞操。
第二天醒來,頭還是突突的疼,一抬手,就發(fā)現(xiàn)衣服被扔在地上,身上各種抓咬的痕跡,即使再遲鈍,也明白發(fā)生了什么,整個人渾渾噩噩,狀如瘋癲,穿好衣服后,直接就在東屋上吊了。
幸好被隔壁串門來的劉嬸發(fā)現(xiàn)異樣,被救了下來,只是昏迷不醒,若不是胸口還殘留著點點體溫,還真以為人真的去了。
能引起上吊的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劉嬸也不敢擅自做主找大夫,一旦消息走漏,不定后面還有什么事情發(fā)生呢,只能祈禱杜君福大命大,度過這一關。
沒想到杜君躺了兩天以后,還是撒手人寰,但是便宜了杜麗這縷異界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