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世間安得雙全法
眼淚不爭氣地滑落,當她面臨黑夜毒蟲的恐懼時也不曾流下的眼淚,卻在此時盡數(shù)涌了出來。她努力抑制著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抱起她的那一刻,她覺得那樣熟悉,那樣安穩(wěn)。
最最重要的是,他還活著。隔著單薄的破舊衣裳,她清晰地感覺到了他手掌傳來的溫熱,這樣的溫熱讓她越陷越深,不舍離開。
她自己也不知道,當知道謝北舜欺騙她、殺了謝寧圓和謝懷楠,還意欲圖謀北越江山,取而代之。
這一切無不傷害到她所有親人的性命,那一刻她半帶試探半帶演戲地問他:“就不能停手嗎?”
他卻說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便意味著下一個要死的就是她的父王母后,這讓謝寧一如何不驚不懼不恨?
他曾經(jīng)處處真心待她,將她捧在手心,讓她以為自己得到了他的愛,得到了整個天堂??扇缃袼p易將天堂覆滅,轉(zhuǎn)而成了地獄里吃人的魔鬼,殺了她最愛的妹妹和弟弟。
所以在最后一絲希望都破滅后,她承認,她狗急跳墻,就如同戰(zhàn)國時候燕國太子丹一樣單純而又愚蠢地以為,殺了秦王嬴政便能阻止燕國滅亡,她也以為殺了謝北舜便能阻止一切。
他們一樣錯得徹底,荊軻刺殺秦王加速了燕國的滅亡,而她的刺殺不也加劇了悲劇的程度嗎?
若不是她刺傷謝北舜,越清影又怎會方寸大亂?鐘離慕又怎會趁虛而入?謝懷宣,謝懷宣又怎會因此命喪當場?
謝懷宣,想到他,她心里仿佛被剜了一塊巨大的洞,呼呼地透著冷風。雖然在眾多皇親貴族之間她與謝懷宣最不對頭,實則最是親密。
其他人與她因為身份的緣故總是隔著一層,便是那時的鐘離慕也總是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雖引她喜歡,卻總是不易靠近,更遑論交心。
連皇后都說,她和謝懷宣之間互相看誰都不順眼,卻又互相放不開。即便是冤家,也是一種緣分,且是不同尋常的緣分,因為尋常人誰愿意和你一直糾結(jié)不斷?
最終,卻因為她的一時沖動,導致她失去了謝懷宣這個緣分。
她的刺殺行為更是讓自己陷入無間地獄,她不明白,為什么她要殺他?為什么把簪子刺進去之后她覺得心如刀絞,為什么謝北舜要再一次不顧性命地把她護在懷里?
她已經(jīng)不再有用了,他自當舍棄才是,為何還要拿命來相護?
當他生死未卜,她的心亂了,亂得幾乎要炸裂開來,她想救父皇母后,想為妹妹弟弟報仇,卻又貪戀他的溫柔,奢求他的心慈手軟。這一切怎么可能同時滿足?可是她一個都不愿意選擇。
她沒想到,她再次見到了他,就在這無垠的黑夜中,她再次跌入他溫暖的懷抱,此刻,便是被凍得全身僵硬她也渾然不覺了。
什么鐘離慕,什么謝北舜,真真假假,不過是一個名字和一張臉,人卻永遠是兩個人,她又如何分不清?那句“愛錯了人”始終不過一句氣話。
她緊緊咬住嘴唇,不敢將頭靠近他的肩膀,她不知道,這樣的幸福還能停留多久。
或許天亮以后,一切恩怨情仇又要重新席卷上來,再一次把他推遠。
他不說話,她亦不言語。他們不知道這是默契,只當是兩人之間尚未解開的結(jié)。
只是,即便如此,這樣的相對無言終究要被打破,連同那一瞬的溫暖錯覺也在一夜之間碎落一地,隨風消散。
謝越臣就這樣出現(xiàn)在謝北舜的房間門口,坐在輪椅上,身后依舊是黑白無常。
月色清輝此刻也散發(fā)著透骨的寒冷,草叢的陰影里,無論是蟄伏的還是未曾蟄伏的,此刻都沒了聲音。
世界安靜得出奇,寒風的聲音在幽靜荒涼的夜色中忽然變得那么明目張膽。
謝北舜仍舊抱著謝寧一沒有松開,謝寧一想抬頭看謝北舜的反應,卻因為謝北舜是背著月光站立,只能瞧見以一片陰影幽暗,仿佛是月光在謝寧一的胸口投下的一片陰影一般。
她不由得開始覺得心里一空,說不出的恐慌,因為事情發(fā)展的方向她沒有絲毫的預知,亦無從猜測。
謝越臣定定地看著兩人,半晌不語。
謝寧一恍然覺得,這樣的場景莫名的熟悉,幾番尋思后她大吃一驚,這樣看似不置一詞的沉默,實則如同一條暗中觀察的毒蛇。
它無需行動,只需要緊緊盯著你便已經(jīng)讓你覺得不寒而栗。
她小時候躲在父皇的御書房玩時,看到父皇便是如此對待某些罪臣的。
謝越臣和父皇一樣,他們便是這樣一條毒蛇,兇狠,卻有謀略。
便是楚幽冥也嚇得躲到謝北舜身后,小聲嘀咕道:“師父好可怕?!?p> 謝越臣目光陰鷙,終于開口:“舜兒,為師上次的話你可曾記???”
說這話時他的語速不緊不慢,仿佛只是平日無關(guān)緊要的閑聊一般。謝寧一卻敏銳地察覺到,絕非如此。
她的心緊緊揪在了一起,謝越臣上次對謝北舜到底說了什么?她也想知道。忽然間她覺得,等待這個答案的過程仿佛是在等一份判決書,她在等待的,是判決結(jié)果。
終于謝北舜開口了,聲音里卻盡是冷漠,還帶著些許的玩世不恭:“記得,徒兒自然記得。”
謝寧一有些震驚,謝北舜何曾說話如此輕佻?他不是嚴肅便是溫柔,或者還有些許不老實的壞心思,當然這只限于同他在一起的時候。
“既如此,你現(xiàn)在是在做什么?”謝越臣狀似不經(jīng)意地一眼掃過他懷中的謝寧一,謝寧一忍不住往謝北舜懷里一縮,卻發(fā)現(xiàn),不知何時,謝北舜的懷抱也變冷了。
頭頂傳來謝北舜的聲音,帶著隱約的嘲諷:“讓師父擔心了,徒兒從未想過護她,我的耐心早已經(jīng)被她給耗盡了……”。
謝寧一心中一震,他說,他的耐心已經(jīng)耗盡了?
“曾經(jīng)有多愛,如今就有多恨?!?p> 謝北舜此言一出,不僅謝寧一,便是謝越臣也不由的心中一動。
謝寧一心中久久回蕩著這句話,無法接受,他在說,恨?憑什么?明明是他先殺了她的親人,她不過是復仇,他憑什么要恨她?
謝越臣的腦海中卻因為這句話浮現(xiàn)一個女子的身影,面容卻已經(jīng)模糊。
這么多年,他從未停息過恨她,饒是如此,到底經(jīng)不起歲月侵蝕,那個讓他恨得骨頭都在發(fā)疼的女人,他竟然已經(jīng)記不清她的容顏了。
曾經(jīng)他真心愛她,不顧一切想和她在一起,即便用手段把她弄到手,卻得不到她的心。
她始終忘不了她曾經(jīng)的未婚夫,他身死罹難之日,她卻棄她而去轉(zhuǎn)投他人懷抱,甚至為那人生下孩子。
這讓他恨她恨到了骨血里,他這么多年的辛苦,有一半是被對她濃濃的恨意支撐下來的。
他閉了閉雙眼,時隔多年,陸采桑,我依然那么恨你,而且愈來愈恨。
“可是,徒兒不甘心讓她死得那么痛快,她總要給我一些補償,我也要她要嘗嘗被折磨的滋味兒?!敝x北舜的聲音再度響起,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聽得出來,那是一種多么熟悉的恨??!
謝寧一全身徹底緊繃起來,此時的謝北舜比任何時候都要陌生。
“所以”,謝北舜說到這里頓住,終于低頭瞥了一眼懷中的謝寧一,而后仿佛立誓一般一字一句道:“她謝寧一從現(xiàn)在起,是我謝北舜的奴才,最低賤的奴才,低賤得,只配供我玩樂的奴才!”他說得那樣用力,那樣殘忍。
謝寧一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想從這股決絕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卻無濟于事,根本什么也看不清。
忽然,謝北舜便抱著她大跨步走上臺階,布風帶起來的衣擺繞過庭前雜草,雜草也沉默不語。
夜,愈發(fā)安靜。
“砰”的一聲,房門被踢開,破舊的門因為來不及散去的余力兒來會晃蕩了好幾下,停留在中途,門是半掩著的。
謝越臣依舊在門口,靜靜地坐在那里,凜冽的眸中再也不見絲毫波瀾。
不過走進房間幾步,謝北舜便不耐煩地一把將謝寧一扔在地上,地上雖有毯子,卻依舊摔得謝寧一脊背發(fā)疼。
謝寧一還未坐起來,卻已經(jīng)被謝北舜覆上來的身體狠狠壓住。
“撕拉”一聲,衣服被毫不留情地扯碎,仿佛寂靜的夜也是這般被無情撕開,不再寂靜。
“謝北舜!你要做什么!”謝寧一終是察覺到謝北舜的不對勁兒,心底的恐懼一點一點積聚、發(fā)酵。
因了寒夜的沉寂,謝寧一的驚呼多了一絲哀凄。
門外的楚幽冥驚嚇得全身發(fā)抖,他聽著里面?zhèn)鱽淼穆曇?,嘴唇一抖,眼淚嘩嘩便流了下來:“師父!師父!阿舜為什么要打那個女人?阿舜變壞了……嗚嗚……”。
他拽住謝越臣的手,哭聲沙啞:“師父你去阻止他好不好?冥兒不要阿舜常壞,冥兒不要!”
然而,無論他如何拉扯,謝越臣連同他身后的黑白無常都巋然不動。終于被楚幽冥弄得不耐煩,謝越臣冷斥道:“夠了!這是她該得的!你馬上滾回去睡覺!”
楚幽冥嚇得全身一縮,停止了哭聲,抬起袖子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終是亦步亦趨地走了。
謝北舜如同一只發(fā)了瘋的猛獸,身體緊緊壓住她,一手制住她掙扎的手臂,另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撕扯著她的衣服,低頭,在她的脖子和鎖骨上肆無忌憚地啃咬。
冬夜寒冷,冷得刺骨,謝寧一露在外面的皮膚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驚叫:“謝北舜你住手!住手!住手……”
她的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哭腔,他怎么會這么對她?他從來不會這樣。
門外的人還沒有走,她知道;門沒有關(guān),她也知道。
而他,就故意,這樣在別人面前,凌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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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燈獨歸
終于來到了狗血的……黃……暴……情節(jié)?這個套路,我喜歡??(ˊωˋ*)?? 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倉央嘉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