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就來找你。”陸明低聲對想象中的文嘉說,然后立刻閉了嘴。這聲音的不熟悉感簡直是鋪天蓋地,雖然其實很是磁性好聽。
他心里其實早已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可怕設(shè)想,但是全身心都不愿意承認。那太荒唐了。
現(xiàn)在必須做點什么,于是他無視小男生的攙扶,翻身從床上下來,繞過一屋子陳舊的木家具,大步出了門。
門外是個小院,一片狼藉,原本擺放整齊的陶土花盆東倒西歪,杜鵑海棠之類的花朵吹了一地,四處散落著瓦片木塊。大門關(guān)著,但是院墻已經(jīng)搖搖欲墜。他一腳踩在一個水坑里,差點絆一跤,晃了一下。
他猛然低頭,看向水坑里的人影。一個完全陌生的影子占據(jù)著自己的位置。天空在對他露出詭異的笑容。
那個影子的身材和自己之前很像,但是那張臉……平心而論確實有種自己之前沒有過的瀟灑氣質(zhì)……就是不是自己。
他心里那個可怕的想法越來越清晰:這不是夢,真的不是。
我在哪!我是誰??!
這次他忽然產(chǎn)生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自己的大腦在回答自己的問題:
這里就是王都啊。
我也是陸明。我是大名鼎鼎的陸家的公子。那小男生叫來寶,就是個小廝。他很忠心的。
文嘉在哪?
文嘉是誰,我不認識。我倒是認識一大批會唱歌跳舞的姑娘。
如此,有問必答。他莫名其妙地有一種打游戲時探索地圖的感覺,大腦空白的地方只要被意識觸及一下,便自動浮現(xiàn)出來內(nèi)容。嶄新的記憶洪水一樣沖進意識,搞得他一陣暈眩。
他大略想了想,發(fā)現(xiàn)這個頭腦里的記憶竟然絕大多數(shù)都是閑逛喝酒打架斗毆玩鳥斗蛐蛐,最近的一個記憶,則是今天早上暴風驟雨沒法出門,因此他躲在屋里擺弄著一個新認識的叫碧桃的姑娘送自己的繡花絲帕重溫美好回憶,沒想到房頂忽然被一陣妖風掀翻,掉下來的一塊挺沉的木頭正好砸在了他的腦袋上。
至于……工作?沒有的事。賺錢?想都沒想過。
他感到一陣天旋地轉(zhuǎn),一半是頭痛,一半是震驚。要不是來寶沖上來扶住,他絕對會當場一頭栽進水坑。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弄回床上的。來寶在耳朵邊絮絮叨叨:“少爺,您先躺著,修屋頂?shù)氖虑槟葎e急,我先給您在耳房里搭個床鋪,很快就好!”
所以……我真的不知為何就進入了另外一個人的世界里面?!
陸明瞪著天花板上的破洞,努力探索著這個同樣叫陸明的人的記憶。他忽然意識到這真是一件最奇怪不過的事情。
原來的那個人……那個叫做陸明的人……他去哪里了?
陸明打了個冷顫。
他瞪著天花板,對著虛空默想:兄弟,對不住,但是我也不知道這是怎么一回事,原本只是在操作復(fù)制機器,把你擠出去確實不是有意,如果你在看著我,我……
他不敢想了。
他感覺那著名的三大哲學問題更沒法子回答了。
但是他從來沒有如此敏銳地感知到自己的身體以及身處的環(huán)境。
從外面的聲音可以判斷,這個世界剛剛經(jīng)歷了一場百年難遇的颶風。自己身處的這間房子已經(jīng)被吹得破爛不堪,房頂開裂,瓦片掛在天花板的洞上,柱子上有幾條明顯的大裂紋。要不是這張柱子很高的床撐住了房頂一角,估計屋頂整個都會塌下來。
他正琢磨,忽然頭頂?shù)亩纯谔匠鲆恢恍↑S貓的腦袋,一雙眼睛亮亮地瞪著他。陸明也注視著那小貓的眼睛,覺得那雙眼睛里有種難以言喻的清亮狡黠。
剛剛經(jīng)歷一次顛覆世界觀的穿越時空,陸明忽然覺得發(fā)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都是很正常的,他看著小貓,好像在看戲一樣。
小貓忽然移開了目光,跑開,看不見了。
想必是野貓,陸明胡亂想,不知這一場大風雨,它們能不能承受得了。貓只需考慮吃飯和下一代,不需要琢磨這么復(fù)雜燒腦的問題,不知是它們的幸福還是不幸。
忽然聽到一陣細微的動靜。他只看了窗外一眼,所有的哲學問題都被拋到了腦后,動物本能占領(lǐng)了所有的意識,一個打挺跳了起來。
從破爛的窗戶看出去,幾個穿著利落的人影從院墻上猴子一樣滑了下來,腰間還掛著亮閃閃的武器,不知是菜刀還是鐮刀,但是能肯定的是它們的用途絕對不是切菜收割。
光天化日之下闖入民宅,瘋狂的世界。
他伸手去掏自己的手機就想報警。
可只掏到了一個噴噴香的繡花袋子,不知道是哪個姑娘送的。
這間房屋的門離院門直線距離也就二十米。他沖向門口,推開門,猛退了幾步。
這次看清了,不是菜刀也不是鐮刀。根本就是個管制刀具,寒光閃閃,開門的一瞬間,就橫在了他脖子上。那冰冰涼涼的膚感讓他更加確認了這個世界的真實性。
陸明很快鎮(zhèn)定下來,閉緊嘴巴,盯著刀和持刀人的眼睛,小心翼翼跟著他出了屋門,在院子里停住了。
那人做了個手勢,剛剛滑下來的幾個人影動作利索地分頭鉆進了臥室耳房,連廚房都沒放過,傳來噼里啪啦翻箱倒柜的聲音。
陸明想起了那破臥室里的梁柱,輕輕咳了一聲。
持刀的人一瞪眼:“老實點!”
“那個,大哥!”陸明淡定道,“你們不就是想找點錢么,我告訴你們在哪兒??拷〈暗拇仓旅媸菈K青磚,挪開之后下面藏著的就是我所有的寶貝,錢隨意拿走,放我們兩個活路就行?!?p> 持刀人一臉狐疑:“老子憑什么信你的?”
陸明嘆口氣:“我現(xiàn)在這個狀況撒謊會有好下場么?”
持刀人歪了歪嘴。
片刻后,幾個在廚房耳房四處搜羅東西的人集合過來,把找到的東西往地上一堆,然后一窩蜂涌進了臥室。
陸明又嘆了口氣,他覺得這個世界上的人真是單純可愛得很。
“五……四……三……”他一邊聽著里面的人喊著口號挪床柱,一邊默默地倒計時。
噼里啪啦。稀里嘩啦。隨著一陣木頭折斷的聲音混合著驚叫,屋頂整個塌了下去。
陸明沖旁邊嚇傻的來寶大喊一聲:“搞定他!”一邊閃身躲開刀身,一把捏住持刀人的手腕狠狠一折,刀身落地叮當一聲。來寶反應(yīng)過來,跑上來把刀踢到一邊,看著兩人廝打在一塊,想幫忙急的抓耳撓腮,卻插不進去,空看著兩個人在院子里扭打摔跤塵土飛揚,連忙轉(zhuǎn)身沖向大門,放開嗓子喊:“有強盜??!”
看來這個陸明打架也可以啊,陸明心想,雖然笨重,但是關(guān)于打架的肌肉記憶非常清晰明確。他記得的那一丁點散打技巧,用在這個人的身上,幾乎能夠立刻融會貫通,動作靈活得簡直不像自己。他感覺自己原有一分的戰(zhàn)力,用這個身體發(fā)揮出來便成了十分。
只是這個家伙也不是好惹的,陸明恨恨想,閃躲太快了,出拳打空好幾次不說,差點被揪住破綻反擊……這樣下去自己絕對占不到便宜,來寶還幫不上忙。
“啊!”雖然只略一分神,陸明就感覺一個拳頭狠狠地砸在了自己胸前。不痛,但是他本能地喊了一聲,然后便被面前一陣似曾相識的小太陽一樣的光芒蒙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