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演即將謝幕時，馬戲團中誰都找不到小丑擔(dān)當連康，多處詢問，門口的環(huán)衛(wèi)工人說看到他已先行離開。翟團長感覺事情不妙，趕忙給連康打電話，但電話始終都處在通話狀態(tài)。翟團長暗叫一聲不好，趕忙開車出去尋找，但是他想不到的是，此次尋得的連康，已經(jīng)不在人世，不成人形。
1
這是我半夜第一次趕往市殯儀館，因為我比較害怕鬼魂，所以市殯儀館附近的道路從來都是我的禁地，即使順路也絕不敢獨自前往。接到翟團長電話的時候我很是吃驚，但我并沒有想象中的多么的詫異。或許我早已預(yù)感到，連康終究會走入極端。
我一直認為這是一種錯覺，因為我一直以為連康是一個能給別人帶來了無數(shù)的歡樂，能幫助別人消除困惑的人。突然間回憶起很久以前他說過的一些話，他說，現(xiàn)在的他越來越崇尚死亡，越來越喜歡看有關(guān)于生與死的讀物，他已經(jīng)不敢保證或許有一天他真的就會走入極端。當時我一直以為他在用小丑一貫的伎倆來給我開玩笑，但沒有想到的是，若干月后，他就如他當初所說，選擇了最令世人費解的方式離開了這個世界。
生是奔向死亡的起點，更好的活著是只不過讓死亡這一結(jié)局看上去更加體面。但痛苦萬分，百般煎熬已然把我逼瘋，過程極度痛苦，再體面的結(jié)局又有何用？
對于這樣的結(jié)論，我根本無法反駁！
在殯儀館大廳，我看到了翟團長。他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我靜靜的坐到了他的身邊，不知道該如何安慰。
“或許我早該料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翟團長終于抑制不住，哭出了聲音來。
他顫抖的聲音悲傷至極，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起來。
或者對連康來說，這樣的結(jié)局不失為一種解脫。
2
連康是我高一的同桌，那個時候我們坐在教室的最角落，我一天看手機小說，他一天胡作非為，全然校園惡霸一般。在我們班，我和他算是兩個截然不同的存在。
他善于表現(xiàn)自己，愛出洋相，有一堆的酒肉朋友。而當時的我完全沉默寡言，只有同宿舍的幾人說得上話。我一直認為他的開朗能夠帶動我，所以班級多次調(diào)座位我都和他坐在最后一排。有點時候不知道為何他會躲在桌子底下一個人偷偷的哭，我問他他從來不說，那個時候的我才知道，看是嬉皮笑臉的連康也有悲傷哭泣的時候。但是這樣的哭泣往往隨著下課鈴聲的想起戛然而止，瞬間變得高高興興，與他的酒肉朋友躲廁所去偷偷抽煙。有時候我問他，他是如何自我調(diào)節(jié)的，以至于悲傷歡樂翻書般迅速。他總是笑而不語。
哇，多么強大的自我調(diào)節(jié)力。
高二的時候他選擇了輟學(xué)，他說找了一份馬戲團的工作，擔(dān)任小丑，當我聽到這個消息很為他高興，在我看來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在合適不過了。他說要邀請我去看他的首場現(xiàn)場，我欣然同意，當晚我便去了他所在的馬戲團。他在臺上夸張的表演引得臺下的觀眾哄堂大笑，突然間我仿佛在他歡樂的身上看到了極度悲傷的影子，那是他奔放洋溢的外表下想要極力掩蓋的冰山。不知道為何，他越滑稽的表演越讓我感覺到他心中有所雪藏。那晚，我沒有笑過一次。
他問我是否是他的表演不夠完美。我說不是，而是我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悲傷。他哈哈一笑，說我總是想的太多，他最大的愿望就是給別人帶去歡樂。
但是結(jié)果呢？
那晚，我給翟團長留下了我的電話，告訴他，如果連康有什么意外，請第一時間聯(lián)系我。翟團長沒有會意我的意思，給我做了一個口頭保證之后便一個勁的夸贊連康表演優(yōu)秀至極。
或許我感覺到了連康不愿讓別人感知到了傷感，那晚之后，我們幾乎斷絕了聯(lián)系。
3
突然間回憶起了之前翟團長給我打過三個電話，第一次他問我說連康過去的日常情況，我一一作答。我詢問他連康怎么了？他說沒事，只是覺的他性格有些問題，第二次翟團長打來電話的時候，我在岳陽探訪朋友，他說希望我去看看連康，他實在琢磨不透他究竟如何，只是感覺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委托我漸漸連康。我心頭一震動，匆匆別過岳陽，連夜趕回了太原。
自從連康首演結(jié)束以后，我們第一次碰面。他熱情的招呼我，讓我感覺越發(fā)的不安。我問他從業(yè)感覺如何？
他笑了笑：很好，正如當初所說，能給別人帶來歡樂是我最大的愿望。
可是……
沒有可是！他笑著對我說，我的人生充滿了歡聲笑語，這可能是文藝工作的你不能體會的。我們不談工作，不談理想，此刻我們就是最單純的朋友。
他打斷了我的詢問，再三強調(diào)他的歡樂，我始終看不透他究竟想要什么?；蛟S這就是強顏歡笑吧！
我無奈的給翟團長打去電話，實在看不透他的世界，恕我無力完成你的委托。
半年后，連康主動打電話叫我聚聚，我欣然前往。但這次的閑聊讓我真正對連康的前途干到恐慌。
他說聽說你在研究生死觀？
我只不過在寫關(guān)于這一方面的論文。
那你研究的如何？
不好說，這是一個龐大的問題，太多的學(xué)說充斥其中。
其實不難，生是奔向死亡的起點，更好的活著是只不過讓死亡這一結(jié)局看上去更加體面。
這倒是頭一次聽說呢！
但有時候人活著意識痛苦萬分，百般煎熬把人逼瘋，如果生的過程極度痛苦，再體面的結(jié)局又有何用？
突然間他的話語充斥著死亡的氣息，如同一個生命受盡煎熬，做著最后的控訴。
我說，其實不然，佛教講究的生死輪回，其實是一個因果關(guān)系，講究一個平常心，生的是今日的解脫，死的是昨日的煩惱。
這只是你的解讀。我沒有這方面的信仰，我不相信神鬼學(xué)說。也就根本沒有來世的因果報應(yīng)。宗教之所以繁茂，就是利用了人們對死亡的恐懼。
這可不像之前你？
連康笑了笑：人都是成長的，我倆其實一樣，很少有人愿意談及死亡，更不會有人試圖來研究它。
這晚他一個人喝了很多酒，以及各種喋喋不休。但他說的越多我越覺得他有太多的心事埋藏心底，不愿意被人發(fā)現(xiàn)。
之后我給翟團長發(fā)了一條短信：如果可能，請讓連康不要繼續(xù)當小丑了。
翟團長回我短信：我以前說過，他說這是他說熱愛的，不愿離開。
我不好強求什么，畢竟我不是連康而翟團長也只是一個開馬戲團的商人。
我終究不會明白是什么使得連康走入極端。而之前翟團長給我打第三個電話的原因正是因為連康自殺未遂。
你為什么要這般不負責(zé)任？
如果換做是你，也許你會比我更有辦法！
我從未知道連康的內(nèi)心世界究竟是怎樣一番蕭條！
4
連康的媽媽哭嚎著來到了殯儀館。她始終無法理解平日里乖巧幽默的兒子為何會自尋短見，看著媽媽絕望的樣子，我的淚水也落了下來。
翟團長嘆了口氣：”你知道今天本來是連康的告別演出，我們團還為他準備的豐盛的告別晚宴，誰曾想，這反而成了訣別。“
”告別演出？“我驚訝的問。
”是??！“翟團長說，”上次連康自殺未遂之后，我給他找了很多心理醫(yī)生，最后心理醫(yī)生給的建議都是他已經(jīng)不適合這一職業(yè)。誰能想到，剛剛還努力表演的他會如此想不開……“
”??？“
演出的時間是短暫的，但卻是連康最為快樂的時光。如果沒有小丑供他扮演，或許他一早就消失殆盡了?？鋸埖臍g樂是他唯一的眷戀，一旦謝幕也就徹底隕落了。
翟團長表示會給予連康的母親一些賠償，畢竟連康曾是他最優(yōu)秀的員工。我沒有說什么，因為即使再多的賠償也無法彌補一個母親失去孩子的痛。
陪著連康媽媽料理完后事。連康的表妹留了我的電話號碼，希望我能在老人最悲傷的時候看望一下她。我答應(yīng)了下來。
5
現(xiàn)在，好多事情我已經(jīng)記不清了，但是當我偶爾翻開連康的留言板時，還能看到他表妹記錄的那時候嗯點滴。
你知道嗎？二姨有多想你，你就這么一句話不和我說，就走了，讓我每天都痛苦的折磨著。好想你，好想你，每天看完你躺在那里的照片，才能休息。陪了你快100天了，二姨應(yīng)該放手了，今天就把你那一張照片刪除，希望你在那里能好好的過你的小家庭，康，能不能給二姨拖個夢，你需要什么就說，二姨都快崩潰啦。
有好多話想和你說，都沒機會了，以后想你就在這里和你聊聊。你弟弟昨晚夢見你蘭，叫你哥哥，你都不理弟，氣的哭醒了。
今天去看你了，不知道你在哪里過得好不好呢？昨天每疊一個元寶，我都會說你收到?。〔灰卞X花，哎！
快過俺娃的生日了，你知道嗎？活著要是不幸福，還不如像你來滴躺在那里面，什么都不用去想。二姨今天受傷害了，而且是最大的傷害，心好痛。
今天忙的沒能去看俺娃的，哎！
今天是你的生日，好想你。哎！
為什么？你的照片寫的不再聯(lián)系？？？？
今天遇上你的朋友了，人家么么都好好的，你讓我們從此沒有了快樂！
端午節(jié)日了，你讓我們都沒有了快樂，弟弟今天考試了，不知道應(yīng)你事會不會影響他的成績，唉。
翻來覆去看著照片，一切的一切都變成了回憶？
弟弟考到中了，563分替他祝福吧！讓我們只有悲痛，在無快樂。
一年了，時間過得太快了，我們今天看你去你能看到我們嗎？好想你想你。
生日快樂。
……
一年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我對連康的記憶越發(fā)的模糊。其實在連媽媽最想念兒子的時候他的表妹也曾給我打過電話，但我最終還是違背了約定。
什么是生死？連康認為生是奔向死亡的起點，更好的活著是只不過讓死亡這一結(jié)局看上去更加體面。但痛苦萬分，百般煎熬已然把人逼瘋，過程極度痛苦，再體面的結(jié)局又有何用？當時我沒法反駁，但是隨著連康的離開以及看到他母親的狀態(tài)，讓我對生死這一晦澀的論題有了新的認識。
死很簡單，但死并不是意味著解脫，只不過是把自己的悲傷加倍的轉(zhuǎn)移到了其他與自己息息相關(guān)的人身上，自己沒有了意識，但確實讓他們痛苦萬分悲傷至極?；钪袝r候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更多與自己有所聯(lián)系的人。自然更迭不必多說，飛來橫禍也避免不過，但是自我了斷確實是最不負責(zé)的一種死法?！皟鹤邮亲詺ⅰ暗淖鳛橐桓槪瑫肋h刺痛著父母脆弱的神經(jīng)。
人生三大不幸，即幼年喪父，中年喪夫，老來喪子，其中最悲傷的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了。
金某人
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