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另一個自己

　　周五和周六的上網時間是最期待的，就連撥號上網“嘟嘟嘟”的等待，都是甜蜜的音符。

　　QQ好友上線“咚咚咚”的敲門聲，多年后想起來，仍能喚醒記憶中的激動。

　　每一次，子杭都是等待廣軒來跟自己打招呼。廣軒并不知道，每一次子杭淡淡地回復“好巧啊，你也剛上線??？”，電腦那邊其實是剛結束完興趣班，飛奔回家氣喘吁吁就登錄QQ的子杭。長大后的子杭也不喜歡當時的自己，既矯情又裝逼。

　　子杭陸陸續(xù)續(xù)從廣軒初中同學那里聽到初中廣軒的事跡，慢慢一個更加鮮活的廣軒躍然眼前。小升初成績優(yōu)秀，毫無懸念的尖子生。后來迷上打游戲，成績一落千丈。自習課總跑去打籃球，班級打掃衛(wèi)生也不干，不穿校服不戴校章。還有談及年級風云人物夏雪，他們總是微微一笑。特別是廣軒初中的班長，講起自己在教室門口攔住抱著籃球的廣軒，要求廣軒一定要盡到值日生義務時，廣軒一把揮開班長的手，班長那個氣憤的神情把子杭逗笑了。

　　子杭同時也覺得自己很可笑，這不是初中生眼里的“問題同學”么？自己以前做班干的時候，是有多厭惡這樣的同學，恨不得立即馬上改造他們。今天怎么卻喜歡這樣的人，難道就因為他長得帥？好像……就是這樣子的。子杭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雙重標準，如果以前那些調皮搗蛋的男生都帥氣的話，子杭會不會全部放過他們？天哪，如果廣軒從那些人那里聽到自己這些彪悍的歷史，會不會對自己印象很差。畢竟自己一直在廣軒面前維護著恬靜優(yōu)雅的形象。

　　那時候韓劇剛進入中國，男主角都是帥氣又溫柔體貼，滿足很多少女的幻想。但那段時間，韓國流行虐戀和悲劇，所有的熱播青春偶像劇，都不得圓滿的結局。子杭也喜歡看韓劇，少女稚嫩又敏感的心，也隨之憂郁起來。特別害怕自己對廣軒的感情，最終也是這樣無疾而終。

　　“咚咚咚”，廣軒上線了。子杭趕緊收起其他胡思亂想，嚴陣以待。其實沒有什么重要的話題，都是這周在學校發(fā)生的七七八八的事情。廣軒總是抱怨讀書很無聊，不如打游戲來得有趣。哥當年，那是名列前茅。但后來就是覺得太無趣了，懶得寫作業(yè)，打游戲真的很好玩你知道嗎。打一整天都不會累。那CS，得講眼力、講配合、講反應靈敏，不是隨隨便便可以玩的。廣軒幾乎每個周末都要炫耀自己游戲世界的戰(zhàn)績。

　　子杭心想，他看起來就是個非常聰明的學生，如果愿意努力，成績也一定非常好。跟那些只會每天勤學苦練的書呆子真不一樣！子杭總是會自己給他找各種各樣的借口，以讓自己相信自己還是沒有看錯人的。

　　有時候子杭覺得自己每周都在等待廣軒的召喚，等待他QQ上的打招呼，等待他的回復，等待他說太晚了，下線了。然后子杭在靜靜的夜里，把聊天記錄翻來覆去地讀，看看自己是否錯過某句話，是否有某句話回答得不夠好。子杭覺得自己好虛假，這個是真實的自己嗎？廣軒會喜歡上自己扮演的另一個版本的傅子杭嗎？明明這不是真實的自己，為什么自己總是扮演善解人意，扮演知書達理，因為要塑造才女的形象嗎？

　　張愛玲說“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她心里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說的不就是自己。那個傲氣的子杭哪里去了。那個從小到大面對男生的討好都無動于衷的子杭哪里去了？

　　似乎每個學校的高一新生都會有一場籃球比賽。講到籃球比賽，廣軒異常興奮，那是他的主場。有哪個16歲的少女，不喜歡看一群身高在180以上帥氣的男生在籃球場上拼殺？16歲的男生，在籃球場上苦苦練習各種投籃姿勢，一定要帥氣、灑脫，難道不是為了場下女生的尖叫聲和歡呼聲？籃球賽確實是青春荷爾蒙的最好載體。

　　子杭和婉鈺，依然每天課間在走廊看著各個班級的男生在籃球場上練習，東一句西一句聊著。子杭的眼睛永遠只盯著一個人。但婉鈺會跟子杭說，你看2班那個男生三分球投得多好。“嗯”。你看5班那個男生看起來有185吧？“嗯，應該有”。嗯，婉鈺果然比較博愛。

　　籃球賽的消息一出，可把廣軒激動壞了。那段時間，廣軒與子杭的QQ聊天記錄里，滿屏是籃球技巧、籃球戰(zhàn)術、以及廣軒各種耍帥的投籃照片。子杭覺得，相對于題海戰(zhàn)術，這仿佛才是青春應有的樣子。

　　終于到了籃球賽開始的日子，廣軒班級的每一個場次，子杭都記得牢牢的。高一畢竟離高考太遙遠了，那段時間，放學也不急著回家。最后一堂課下課，男生開始換球服在籃球場熱身，女生早早選好座位繞場一周坐著，人太多，大家只能坐在籃球場白線以外的空地。子杭羨慕那些懂球的女生，他們會評論哪一個是好球，哪一個男生進攻更好，哪一個男生防守更好；她們懂得誰違規(guī)了、誰打手了、誰走步了?？墒菍τ谧雍级裕總€動作都來得太快了，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結束了。為什么我只會看看書、畫個畫，其他都不會？子杭又自卑了。

　　籃球場上震耳欲聾的吶喊聲，宣揚著肆意的青春。以前初中好像不曾有這樣的日子。

　　小小的學校里，大家安安靜靜學習，為中考沖刺。在學校打掃衛(wèi)生，出出黑板報，好像就是全部的初中生活了。原來高中是這么精彩，原來有廣軒的高中是這么美好！

　　“啊！”女生的尖叫把子杭拉回過神來，就在她神游的瞬間，一個球砸向了坐在籃球架下的她，而廣軒沖了過來，用手一勾，一記漂亮的救球。這一切，是后來婉鈺眨巴眨巴那水靈靈的大眼睛告訴她的。當然，廣軒救球太急，還踩了子杭一腳。一只42碼的大腳踩上來的酸爽……但子杭顧不上疼，看到廣軒回過頭說一句，小心點，把你砸傻了?！八洝保疋暯o了一個大白眼。廣軒那群從初中就在一起的兄弟們，都轉頭看過來。子杭臉上熱熱的，覺得自己在全場丟了一次大臉。

　　子杭用手搓搓臉，害怕被同學看穿另一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