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赤發(fā)男子,而不是老者。可老者就是那么顯眼,佝僂著身軀站在人群中,矮小枯瘦??芍苓吥且粋€賽一個的高壯,一個比一個魁梧的身影,竟是絲毫擋不住他的華彩。
韓梟抬起頭,瞇起了眼,兩條濃密的黑眉豎起,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一語不發(fā),藏于袖中的左手暗自掐訣。原本籠罩一方的魂霧頓時齊齊向他靠攏,在劇烈翻滾收縮后,化作了兩尊丈高戰(zhàn)魂,一左一右的侍立在他身后。
韓梟這才拱手輕笑。招呼道:“武道友不請自來,稀客稀客!不過,這里終歸是我天魂宗的地盤,出手破我布置,不知道友究竟意欲如何?”
“老夫來此只為一件細碎瑣事,多有得罪,還望韓道友海涵!”老者抬起頭,慈眉善目的輕笑著。一陣風吹過,衣袍便隨風晃動,如同掛在一架,其下支撐著的并非是血肉身軀。握在手中的龍頭拐杖亦是一陣顫抖。
“哦?那還請道友稍等片刻?!表n梟扯起嘴角,不置可否的笑了一聲。話雖毫不客氣,但暗中的雙手,卻是驟然握緊。已是做好了出手的準備。
大敵!
此次親自前來,韓梟原本臨時起意,一場鬧劇,本是能隨手鎮(zhèn)壓的小事。誰曾想,事件的背后,居然隱藏著這樣一條大魚。
久在天光城,同為副城守的武云罡的大名,他當然知道。只不過自己出身天魂宗,武云罡附屬懸劍門罷了。
懸劍門所轄與天魂宗又是不同,大劫之后,天魂宗以迅雷之速,掃平了轄地內(nèi)幾乎所有的修仙宗門。而懸劍門轄地內(nèi),各勢宗門未經(jīng)創(chuàng)傷,依舊多如牛毛。有如九靈門,蒼云書院這樣的小勢力,亦有龐然如蒼寒道宗這等有元嬰坐鎮(zhèn)的大宗大派。
武云罡便是蒼寒道宗的長老,客居懸劍門天光城城守一職。
論職位,兩人持平。論修為,韓梟只能自愧不如。
韓梟不禁有些嫉妒,自己才剛到結(jié)丹后期,而武云罡種種表象,分明已經(jīng)洗經(jīng)伐髓,開始鑄肌煉肉。只待氣血補充,便可破結(jié)丹而入成嬰!
有武云罡出面,這場賭戰(zhàn)恐怕再難進行。
韓梟心知肚明,果然武云罡連連擺手,笑道:“不可不可,暫緩不得!”
那怕武云罡臉上笑容不減,瞇緊的眼神卻銳利逼人。不等韓梟答話,他已經(jīng)轉(zhuǎn)過了頭。
“啟帆!”
已經(jīng)落于武云罡身后的赤發(fā)男子,再度走出。三十出頭的模樣,濃眉,狹眼,鼻尖微勾。他神情肅然,一雙眸子時不時掃向四周。細細看去,那樣貌與武云罡竟隱隱有著幾分相仿
武啟帆先是抱拳行禮,身軀微躬倒是挑不出絲毫毛病。只是語氣中,透著藏不住的冷淡與漠然。
“還請前輩知悉,此二人為弟子下屬。今不知犯了何錯,竟惹動前輩出手。若有多有冒犯,弟子定當加以嚴懲,給個交代?!?p> 武啟帆表現(xiàn)還算沉穩(wěn)有度,不算施禮。不過這番油滑說辭可謂避重就輕,對別人或許有效。韓梟這種混跡天光城多年的老油條,早聽的耳朵生繭,根本懶得理會。
“衛(wèi)誓……”
既然是小輩出面,他當然犯不上親自作答。
衛(wèi)誓點頭站出,此時周圍圍觀的早就散開,讓他可以直面武啟帆。
聽得這一番言辭,衛(wèi)誓已知此事無法善了?!澳愕膶傧略诙窇?zhàn)場,曾言口出狂言,污蔑我宗城區(qū)護衛(wèi)。另外心懷鬼胎,逼迫我與他們一戰(zhàn),疑似有人暗中指使。另外……”
“哦?你說這些又如何見得?恐怕只是你憑空臆想,扭曲黑白!”
“九靈門,蒼云書院俱在煉劍平原,為懸劍門統(tǒng)轄。如今來我天魂宗斗戰(zhàn)場進行比斗,舍近求遠,這又如何解釋!”
“兩人早先便在仙珍樓,如今賭戰(zhàn),自然是要在這里進行!”
“藍河谷盛產(chǎn)藍晶,可添作煉器寶材,亦可輔助修煉。僅派兩名煉氣弟子進行賭戰(zhàn),決定歸屬。此等輕率之事,便是我等大宗都做不出來!”
“藍河谷為我賞賜而下,兩人賭斗有什么不對?倒是你所說,無憑無據(jù)有如何能夠證明”武啟帆瞇著眼睛,輕笑道:“你的證據(jù)呢?”
“你蒼寒道宗出現(xiàn)在這里,不就是證據(jù)么?”衛(wèi)誓怒極反笑:“依你所見!是不是只要留不下話柄,找足了借口,便是他人出言不遜,你蒼寒道宗也能自欺欺人的撇在一邊?”
“放肆!”
衛(wèi)誓話未說完,一聲怒斥,已直沖云霄。
武云罡手中龍頭拐杖驟然猛的柱在地上,一股冰寒順著斗戰(zhàn)場板急速蔓延著。令人牙酸的崩裂聲不覺于耳,滿地散開的極致寒冷,在鋪上一層冰霜的同時,亦將場地上那足以承受筑基攻擊的地板凍到開裂。
韓梟不怒反笑,修為高是一回事,敢不敢反抗又是一回事。真要動手的話,他韓梟反倒樂意至極!
“怎么?老狗惱羞成怒了?!此處豈能讓你撒野!”
說話間,韓梟黑袍一揮,袍中魂霧噴涌,同樣貼著地面如箭向前。大片魂霧凝實而多變,很快便與那蔓延的冰寒撞在一起。兩者相互消融碰撞,源源不斷的力量向上升騰,好似在前方筑起一道高墻。
圍觀眾人離得雖遠,依舊不斷退避。這等寒冷,就算有修為在身也難以承受。而衛(wèi)誓三人則被韓梟驅(qū)使戰(zhàn)魂保護,那逸散的寒氣并不能影響到他們絲毫。
衛(wèi)誓再度站出,一臉冰寒卻獵獵燃燒著怒火。微微含著頭,收斂的目光死盯在武啟帆身上。低沉的聲音毫無掩飾的在斗戰(zhàn)場回蕩,一清二楚,殺意彌漫。
“宗門聲譽不容冒犯,天魂宗內(nèi)門弟子衛(wèi)誓發(fā)起正名戰(zhàn),還望韓長老主持!”
正名戰(zhàn),顧名思義正是當修士受到污蔑,用戰(zhàn)斗來為自己正名,已恢復清白的戰(zhàn)斗。雖為正名戰(zhàn),卻與死斗無異!分勝負,亦分生死!
“不可!”韓梟連忙傳音,武啟帆雖未外方修為,以他的眼力怎會看不出武啟帆的修為?
衛(wèi)誓卻置若罔聞,緩步走出。漆黑的瞳孔燃燒起來,變成了一種令人心悸的顏色……血紅!
“弟子猶記呂長老教誨,既然要來尋死,那便讓他求仁得仁!武啟帆,你可敢與我一戰(zhàn)!”
“我……”武啟帆臉上的欣喜一閃而過,隨之猶豫起來。衛(wèi)誓太沉著,太冷靜了,冷靜到讓他心生怯意。
在天光城比斗時,他正在現(xiàn)場。他親眼看到衛(wèi)誓身上冒出的主魂,當下了懸劍門宗主韓承北的營救,讓簡凌徹底消失的畫面。
這陰影如同夢靨,讓他本能的閉上了口。衛(wèi)誓的主魂,各宗皆有疑竇,從何而來,如何施展,誰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至于衛(wèi)誓能否施展?哪有什么確定答案。
正名戰(zhàn)可是死斗,衛(wèi)誓不怕死,但他武啟帆怕!
申平之望向武啟帆,凄然一笑,徹底絕望。原來,所謂的不能施展根本就是誆騙他們,自己的性命在武啟帆眼中,怕是連一條狗都不如!
衛(wèi)誓一席話,讓正在施法對抗的兩人再沒了心情。武云罡收力,韓梟的魂霧同樣退了回來。武云罡望著武起航,韓梟則看向衛(wèi)誓。
“難道真要讓兩家傷了和氣不成?韓道友,依老夫之間,不如你我主持,由兩人切磋一番便好!”收回目光,武云罡轉(zhuǎn)而看向韓梟,目光中不無警告。似乎若是韓梟否決,他就會傾力出手一樣。
武云罡的威脅,韓梟并不在乎,他更在乎衛(wèi)誓的生死。
“可!”
一字吐出,緊張的氣氛頓時一松。韓梟抬起頭,冷聲道:“只是,斗戰(zhàn)場變成這幅模樣,武道友可不好讓我交代!”
“戰(zhàn)罷,我蒼寒道宗自會賠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