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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明紀事

第三十三章 敵匿身側(cè),難以安臥

永明紀事 水罙 2437 2018-01-17 08:18:11

  可盡管心中有如此想法,沈行謹卻不敢表露半分,只得正色道:“此事何須父親多言?向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且仕途艱險,我等以身犯險,自有險惡之時。又怎能將罪歸于三兄?

  慎之只恨奸臣掌權(quán),構(gòu)陷忠君愛民之士,致使有德之士難得其位,難展其才。諸如三兄之輩遠逐偏遠之地,父親當有定國安邦之能,卻困于一隅。”

  “雖則時不予人?!鄙蛎髁x聞言便道,“但若奮起擊之,未嘗不可有一席之地。此事為父自會盡力為之。”

  沈行謹?shù)兔碱h首。

  “今日時候已不早,先下去歇息吧?!鄙蛎髁x又囑咐道。

  沈行謹便行禮退下。

  夜已漸深,風從半開的槅扇里吹進來,使得書案上的燈火不停地跳躍,映著沈明義略顯老態(tài)的面容,更顯深沉。

  在眾人眼里,沈家之所以沒落至此,他沈明義變成一介知縣,均是因太康政變。他為保沈行書之命,對方奔走才換來這樣的結(jié)果。其實不然。

  雖則沈行書是余家之婿,但終是余家外人。

  所謂罪不及出嫁女,沈行書不過是外婿,上書附議而已,又非牽扯謀逆之事,至多降等貶謫,何至于喪命?

  只是政變期間,恰好還發(fā)生一事,致使他不得不上書請罪,以求退出太常寺少卿此等中樞之位。為的就是不受牽扯。

  這些年,他并非沒有復(fù)起之時,不過隱忍不發(fā)而已。

  他要外人都以為他們沈家因政變而沒落,甚至無法起復(fù)?;蛘咦屇前抵邢率值娜艘詾樗蛎髁x并不知曉其中隱秘,只恨三子行事不妥當才使他退出中樞。

  太康十九年清明陵寢遣祭之時,寢中帝及正后衣冠有誤。但因當時情況緊急,無法多加處置。沈明義作為太常寺屬官隨行,此事雖非經(jīng)他之手,但必會追究他責。

  因此連同當時的太常寺卿竭力將此事遮掩一二。

  然,讓他始料未及的是,此事竟是針對他而來的。雖則他極力遮掩,卻仍有人知曉此事,甚至欲集齊罪證,將此事之責推及于他。再著都察院御史以此彈劾。

  他無意中知曉后,立即修書一封告知與他交好的時任山東道監(jiān)察御史的郭川,令他次日朝會時彈劾他教子無方。

  而他亦在次日朝會之上上書請罪,因教子無方,致使沈行書犯下滔天大罪。故請自降品階。

  他知曉若是他離開太常寺,人員必然發(fā)生變動,太常寺內(nèi)與之相關(guān)的文件卷宗亦會調(diào)至吏部進行勘合。

  一旦勘合,便是紕漏百出,甚至有可能遺失部分文件,且吏部不花數(shù)月必不會歸還太常寺。而此等卷宗雖不屬機密,卻也非輕易可得。

  若他仍為太常寺少卿,此事被人奏至今上跟前。輕者削職為民,重者禍及家族。畢竟祭祀之事可大可小,全憑今上裁決。

  但所謂在其位謀其政,不在其位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他早已離開太常寺,就算對方握有把柄,亦難發(fā)揮最大作用。

  果不其然,今上聞郭川言養(yǎng)子不教,故罷黜他太常寺少卿之職,貶為大興縣知縣。祭祀之事亦不了了之。但時至今日,他也無法知曉對方真正的身份。

  那日他去工部值房尋同僚敘話,經(jīng)過戶部夾道轉(zhuǎn)角處時遇到有人談話。

  但因天色尚暗,又刻意壓低聲音,所言亦隱晦不明,因此并不清楚兩人是何身份。

  且戶部那邊毗鄰多個衙門值房,根本無法確定屬哪個衙門。

  當初,他因無破解之法,才只得破釜沉舟,上書請罪。以此求得退出中樞,外放地方。斷絕對方欲行之事來保全沈家。

  這些年他亦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從不冒頭,只求穩(wěn)妥,就是怕重蹈覆轍。

  但自那以后,對方便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按理說如今沈家沒落,他們便該乘勝追擊才對??墒聦嵅⒎侨绱?。

  因此他連對方是想他仕途無望還是想沈家不再發(fā)達都不甚清楚,所求為何亦不明了。

  敵匿身側(cè),難以安臥。

  所以只要對方一日不現(xiàn)身,他便一日不可放松警惕,更不可認為如今的沈家安然無恙。

  正因如此,哪怕這些年家中對沈行書當年所行之事一直是怨念頗深,他也只是極力安撫,并不能說太多。

  只是今日沈行謹心有不甘,他亦看在眼里,不免懷疑自己所為正確與否。傳承家學,踵事增華原是本分,他如此茍且偷生,任家族沒落實屬不孝之道。

  ……

  那日將孟家的事安排之后,沈昭便去正院向沈行書請安。彼時,沈行書正在庭中梧桐樹下?lián)崆佟?p>  日已西斜,晚風習習,天邊只余幾縷霞光照耀。襯著不甚亮堂的天光,以及悠揚的琴音,沈行書的身影竟顯出了幾分出塵之感。

  并沒有絲毫落魄或者抑郁之色。沈昭松了口氣,想著她父親并不是那等脆弱之人。

  只是瞧著他閉目撫琴的模樣,心里忽然又覺得她父親已無心于庶物。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自從上次讓謝響回話之后,已過了數(shù)日。直到今日才傳來消息,對方約沈昭在竹里館見面,其后再詳談事宜。

  竹里館在歸善縣是有名的茶館,多是文人墨客聚集于此。卻不想那人一介商戶竟也選在這種地方。莫非現(xiàn)如今便是一介商戶也要附庸風雅?

  思及此處,沈昭心中略感無語。

  次日一早,她借向沈余氏請安之余,言明自己需要去一趟田莊,做買賣一事還是不敢讓沈余氏知曉。

  之后就由羅會趕著騾車往竹里館駛?cè)?。謝響早就在那邊等著沈昭。見她下車,便恭敬地領(lǐng)著她進去。

  竹里館不愧是文人墨客喜歡的地方。入內(nèi)之后并非尋常大廳,而是如同家中院落一般,院子連著院子,白墻黛瓦,中間小道鋪以青石板,又建有九曲回廊。

  其間角落亦有瘦竹幾枝,枯梅幾樹,芭蕉幾顆,頑石幾塊。偶爾還有悠悠琴音夾著茶香飄來,當真庭院深深深幾許,曲徑通幽處又別有洞天。

  沈昭被人領(lǐng)著七拐八拐才停在了一處小院落前,上頭寫著竹園二字。

  推門而入,映入眼簾的便是青青翠竹,幾乎種滿了整個庭院,其間只余兩條青石小道供人行走。

  沈昭頓時愣了片刻。

  這滿院的青竹到真是應(yīng)了竹園二字。只是對于文人墨客的意趣她實在有點無法理解,這滿園的竹子真的有那么好看嗎?

  還不如直接整個竹林,那樣格局會比如今這樣大得多,看起來也更舒坦。沈昭在心里默默翻個白眼,然后跟著穿過竹林走進主屋。

  屋內(nèi)的書香雅意自是不輸外頭。墻上掛著水墨丹青,爐內(nèi)焚著淡煙清香。

  一人著素衣青衫跪坐于窗前,身前放著低矮的小幾,上頭擺著一盤下了一半的棋盤。

  顯然在她來之前,這人一直在與自己手談。因為這人側(cè)著身子對著她,所以她并不能瞧清他的面容。

  只能通過他清俊的側(cè)臉瞧出這應(yīng)該是一個弱冠之年的年輕人。

  許是聽到了動靜,那人偏過頭來朝她輕輕一笑,帶著幾分柔和,“閣下來了?”

  看到那張臉,原本打算回禮的沈昭頓時愣住了。如果不是因為她此刻還帶著帷帽,對方一定可以瞧出她現(xiàn)在的神情無異于目瞪口呆。

  這人竟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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