拎著酒提著刀閑閑的跟在幾個孩子后面，出了城門。
入目，天地一片白茫茫，無遮無攔，無邊無際。
過水河果然結(jié)冰，昔日千帆點點的過水河上不見帆船，但在過水河一路延展的寬闊河面上，卻見簇簇人群，星星點點，有的在溜冰，有的在鑿冰捕魚，一片冰雪世界中，唯獨此處，歡聲笑語，朝氣蓬勃。
那幾個孩子一見，頓時覺得來晚了，大呼小叫著，呼啦啦亟不可待的跑下岸去。
下了過水橋，拐上田間小道，一走一陷。
顧閑云也不在意，拄著雁翎刀，吭哧吭哧走。
走不多時，就見過水河岸邊，一條烏篷船靠在那兒，一個身披蓑衣的老頭窩在船頭，手執(zhí)魚竿，正在釣魚，魚漂靜靜浮在破開冰的水面上。
天地蒼茫，船如芥子，人如芝麻。
孤舟蓑笠，獨釣寒江。
“糟老頭子！嘛呢！傻不傻??！這天釣屁魚啊！”
顧閑云站在岸上，居高臨下，大喊。
一片蕭瑟肅殺頓時消失無蹤。
“你喊個屁??！本來有個魚要咬鉤了，被你一嗓子嚇跑了！”
老頭把魚竿摔在船上，猛的起身，雪花索索落下，嗓門更大，“每次你小子來，準(zhǔn)沒好事！”
“哈哈，你喊的比我還大聲呢！還來怪我！”顧閑云哈哈大笑，渾不在意老頭發(fā)怒。
“老頭子樂意，你管得著嗎！”老頭叼上大煙桿子，點上，吸了一口，瞇著眼，“小子，拎這么多酒，干嘛去？提親?。 ?p> “對啊，你有閨女嗎？你要有，這可就是聘禮了！”顧閑云嬉笑道。
“想娶我閨女！哈哈，難嘍！老漢無兒無女，我看你還是打光棍吧。”
老頭吧嗒吧嗒的抽著煙，瞥了眼岸上的顧閑云，“再說，我要有閨女，也不會招你做女婿，瞅你這小子整天吊兒郎當(dāng)，跟著你享不了福。”
“我呸！”顧閑云瞪眼，“你這老頭太不會說話，你這不是咒我嗎！本來還打算給你一壺酒，算是昨天那條魚的回禮?，F(xiàn)在，嘿嘿，去您的吧！”
“噯，別啊！”聽顧閑云這樣一說，老頭拿下嘴里煙桿，連忙攔著要走的顧閑云，急道，“我怎么會咒你呢！昨天給你一條魚，就是想讓你多補補，身體補的倍棒，將來娶媳婦就不用愁了?！?p> “這還像句人話。”顧閑云露出勝利的笑容，下了河岸，把一壺?zé)蹲舆f給老老頭，“給！燙燙再喝！天冷喝涼酒傷胃！”
“曉得了，走你的吧?！崩项^接過燒刀子，拔掉酒塞，聞了下，瞧也不瞧顧閑云。
“嘿，這老頭！比樊叔還嗜酒如命！”看老頭那一臉享受，顧閑云好笑的道。
他拎著兩壺酒，走上河岸，冒雪繼續(xù)趕路。
在一路單調(diào)枯燥的咯吱咯吱聲中，顧閑云到了樹木屋頂皆白的大宋莊，往日里大街小巷三三兩兩聚堆嘮嗑的老鄉(xiāng)都窩在家里，整個村子靜謐無聲。
先把另一壺?zé)蹲铀偷剿未鬆敿?，宋大爺和大娘高興的挽留他再吃口飯，他婉拒，來到韓云平家。
“師父，瞅啥呢？”
一開門，見韓云平搬個小馬扎坐在堂屋門口望天，顧閑云不禁走到韓云平旁邊，蹲下，也抬頭望天。
一片灰蒙蒙，還有無盡的飄雪。
“啥也沒有??！”看了一會，一無所獲，他道。
“我看啥時候停雪。”韓云平嘆口氣，“雖說潤雪兆豐年，但下雪就不能砍柴，家里就沒收入了?！?p> 韓云平收回望天的目光，一轉(zhuǎn)，看到顧閑云手中拎著的杏花白，復(fù)笑道，“杏花白。呵，賞雪飲酒，也算雅趣。”
“昨天我可是把柴都劈完了，師父你今天不砍柴，那我可沒柴劈。”
顧閑云把杏花白遞給韓云平，又找來兩個酒杯，笑呵呵討好，“剛好沒事干，今天陪您喝酒賞雪！師徒一起對飲賞雪。更是雅事?！?p> 說完，他還老夫子一般，搖頭晃腦，“恩，有趣！有趣！”
“爹爹，小二想偷懶?！表n英白告狀。
“我哪有！你小丫頭片子，不懂別說話。我這不是沒事干嘛?！鳖欓e云扭頭反駁。
“不劈柴，也有事干！”韓云平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看著疑問的顧閑云，他笑道，“我觀你還算勤奮，玄霆心訣日日在練，體內(nèi)魂氣充盈，今日剛好，傳你一招‘四方云動’”
“四方云動?！?p> 念著這四個字，雖然外面大雪紛揚，可顧閑云的心卻一點一點的熱了起來。
魂術(shù)士和普通人的區(qū)別，就在于魂術(shù)士能利用魂氣施展魂術(shù)，展現(xiàn)大威能。
而普通人，則只能憑借力氣，施展一些劈砍技擊之術(shù)。
就比如上次遇到的瘦竹竿，那人的第一擊劈砍雖然凌厲，但有跡可循，身為普通人的顧閑云還能硬接。
但如果，當(dāng)初瘦竹竿第一擊施展的就是外放的刀氣，那顧閑云的小命當(dāng)時就得撂那兒了，因為他根本化解不了。
所以魂術(shù)士和普通人是兩個層次，而魂術(shù)士和技擊之術(shù)，也是兩個概念。
之前韓云平為了讓他夯實基礎(chǔ)，一直讓他練習(xí)馬步劈柴，別說魂術(shù)了，連正兒八經(jīng)的刀法都沒有傳授過。
其后，雖然傳授了玄霆心訣，但那是用來修煉魂氣的心訣，不是魂術(shù)。
而這可是他第一次真正的接觸到魂術(shù)，不由的他不心熱激動。
“四方云動，一刀出，動四方。”韓云平說著話，拿過顧閑云手中的雁翎刀，微微向下一挫。
無聲無息中就聽到極細(xì)微的嗤的一聲。
顧閑云抬眼一看，院子里平平整整、松松軟軟的積雪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割痕，露出下面的黃土。
割痕以韓云平手中的刀為起點，分布也最為密集，然后向外呈扇形伸展，鋪滿整個院子。
“此魂術(shù)練到極致，釋放多少刀氣，刀氣攻擊的方向，都要隨心所欲，才算大成。聽我?guī)煾刚f，本門祖師施展四方云動，一刀，山林皆削平?！?p> 韓云平把雁翎刀遞回到一臉興奮和震驚的顧閑云手中，笑道，“別高興太早，此術(shù)想大成，就和劈柴一樣，有的你練。”
“不就是苦點累點勤快點嗎？我不怕這個，師父你看我劈柴哪次偷過懶?！鳖欓e云不在意道。
“那好，我先和你說說此術(shù)的施展方法，你先試試，揣摩揣摩?！?p> 韓云平笑了笑，抿口酒，才道，“先讓魂氣按照玄霆心訣運轉(zhuǎn)一周天，最后調(diào)動到手臂處，切記，調(diào)動到手臂處時，魂氣要旋轉(zhuǎn)運行?！?p> “旋轉(zhuǎn)？怎么旋轉(zhuǎn)？”顧閑云茫然。
“按照玄霆心訣修煉魂力這么久，就是為了培養(yǎng)你控制魂氣的嫻熟度，你試著用識念操控魂氣，應(yīng)該沒什么問題?！?p> 顧閑云按照韓云平所說，默默控制著魂氣運行，等它們運行到手臂經(jīng)脈處時，小心的試著讓它們旋轉(zhuǎn)起來。
這一試，發(fā)現(xiàn)魂氣隨識念而動，頓時讓他心生欣喜，欣喜之余又暗暗松了口氣。
一直觀察著顧閑云的韓云平見顧閑云神情放松下來，便明白他已經(jīng)順利操控魂氣旋轉(zhuǎn)起來，這才接著道，“再接下來，就是讓旋轉(zhuǎn)的魂氣傳到雁翎刀，通過雁翎刀擴散出來?！?p> “好嘞。我以為多難呢，就這么簡單！”
信心大增的顧閑云笑呵呵道，手握雁翎刀，學(xué)韓云平的樣子，往下一挫，“給我出！”
無聲無息。
這次是真的無聲無息。
雪紛紛揚揚，院子里，雪面上密密麻麻的割痕已被雪花重新覆蓋，變得模糊，除此之外，一無所有。
“小二，你說大話的毛病，什么時候能改掉。”看顧閑云吃癟，韓英白嗤嗤笑著說道。
瞪了眼樂不可支的韓英白，顧閑云轉(zhuǎn)頭，一臉摸不著頭腦問，“師父，這咋回事，你行，為啥我不行？”
“四方云動，魂氣從刀上擴散，是通過震動。我剛剛手腕下挫，是震動刀身，讓魂氣迸發(fā)變?yōu)榱鑵柕牡稓狻Ｄ愠醮涡蘖?xí)，還不夠熟練，先讓刀和別的物體碰撞，通過碰撞的力道，讓魂氣迸發(fā)就好?！?p> 韓云平笑著指點，“你試試把刀與地面碰撞。”
“行。我試試。”
顧閑云運行魂氣，按照玄霆心訣運轉(zhuǎn)一周天，旋轉(zhuǎn)在手臂經(jīng)脈中運行，導(dǎo)入雁翎刀，刀揮下。
嗤！
嘭！
汪！
“哈哈，成了！”
一條割痕從刀尖跨過院子直到大門。
顧閑云這條從刀尖迸發(fā)的刀氣造成的割痕，在雪面上的痕跡，又粗又深，一直延伸到大門門面。
看著似乎比韓云平的威力還要大，其實這正暴露了他對外放出去刀氣操控的失控。
“怎么樣，師父？還行吧！”指著這條割痕，顧閑云喜不自勝。
“湊合。操控力弱，只有一道刀氣。等你能同時外放四道刀氣，而且可以隨意操控刀氣的方向和力度時，再高興?！表n云平淡定的波冷水。
他端著酒杯的手一指大門，又道，“你這一刀失控壞了我家大門，別忘了修?！?p> “呵，不就同時四道刀氣嗎，小意思?！敝懒耸┱狗椒?，顧閑云心里有底，自信滿滿的道。
他頓了下，看著被刀氣震蕩的還在晃悠的門，有點發(fā)愁，“至于門，能不能等雪停了再說?！?p> “咦？”說著話，他突然站起身，出了堂屋，穿過院子，打開大門。
“小二，你不會要跑吧！”韓英白笑道。
“跑什么跑。你看這是啥？”
顧閑云讓開身子，就見門外一只羸弱的小黑狗瑟瑟發(fā)抖的站在門口。
“這誰家小狗啊！”
韓英白驚奇，跑出來，和顧閑云一起看著這小黑狗。
小黑狗也歪頭，雙眼水汪汪看著他倆。
“一只野狗。在仙源，幾個臭小子要吃狗肉，被我攔下了，沒想到它竟然一路跟到這。”
顧閑云也一臉驚奇，對韓英白解釋了一下這狗的來歷。
韓英白嘻嘻一笑，說，“你倆真有緣?！?p> 她蹲下身子，探出手，試著摸了摸小黑狗的頭，小黑狗沒有反抗，也沒有表現(xiàn)出特別的親昵，“還挺可憐的。大黑可比它幸福多了。咦，大黑呢？”
她回頭一瞅，只見大黑窩在堂屋門口，頭蜷縮在肚皮處，正酣睡呢。
“這懶狗！”
堂屋里坐著飲酒的韓云平聽到顧閑云的一番話，端詳了黑狗一眼，淡淡道，“既和你有緣，你就養(yǎng)著吧。”
“?。俊?p> 顧閑云犯難，“我連自己還養(yǎng)不活呢，還養(yǎng)活它！”
“養(yǎng)著唄，小野狗多可憐?！表n英白倒是意動，攛掇著，“剛好我有一條大黑，你也養(yǎng)一條，摁……就叫二黑?！?p> “什么二黑？怎么和我重名！”顧閑云頓時怒了，“你故意的吧?！?p> 韓英白哈哈一笑，兩頰酒窩深深，“不叫二黑，那叫三黑?！?p> 她指了下堂屋蜷縮的大黑，“大黑子?！?p> 又指了下顧閑云，“小二子。”
再指了指面前的小黑狗，“三黑子?！?p> 最后道，“你們以后就是三兄弟了?！?p> “一邊玩去！什么亂七八糟?！鳖櫺《@的特糟心，有點嫌棄的看了眼瑟瑟縮縮的小黑狗，一邊往堂屋走，一邊扭頭道，“三黑子，你能聽懂人話不？能聽懂就跟我進來。”
“狗怎么能聽懂人話，小二你又傻……”
韓英白取笑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正式更名為三黑子的小野狗邁著小短腿，蹬蹬蹬攆上了顧小二。
雪地上留下一串狗的腳印。
“噯，這狗通人性，真聰明?！表n英白關(guān)上門，跟在后面奇道，“我逗它玩玩?！?p> “隨便逗。”
顧閑云無所謂的說了句，然后握著雁翎刀，開始練習(xí)四方云動。
韓先生自斟自飲，瞅瞅逗三黑子逗的笑嘻嘻的韓英白，看看練習(xí)四方云動的顧閑云，不時指點一下發(fā)力的方法。
大黑就蜷縮著窩在韓云平腳邊，對新到來的三黑子恍若未見，偶爾抬頭瞅一眼，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明意味哼唧，埋頭繼續(xù)酣睡。
雪，越下越大，紛紛揚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