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嫤默了片刻,低沉道:“外面似有刺客,王爺準(zhǔn)備如何?”
他似是這才回神,目光下意識朝葉嫤落來,卻待瞳中剛剛映上葉嫤的模樣,便已微微而笑,興味的問:“愛妃覺得呢?”說著,神色微動,“不若,愛妃出去替本王引開刺客吧?!?p> 他問得隨意,似也全然篤定葉嫤不敢出去一般,面上也染上了幾分戲謔。
卻是這話一出,葉嫤便已認(rèn)真而回,“也可?!?p> 外面的打斗雖為激烈,但打斗之聲也非太近,想來那些刺客還被平樂王府的家衛(wèi)纏在一樓,未曾上得二樓來,是以,此番出門去,該是并無太大危險,另外,芷墨還獨自在隔壁的客房里,憑她那膽小的性子,這時定是嚇得六神無主,她自然也得過去看看。
再者,那些刺客的目標(biāo),是平樂王。她若一直與平樂王待在一屋,極其危險,難免被刺客誤傷,是以此番無論如何,都得離開平樂王的屋子,置身事外,免得,被那些刺客一道滅口。
思緒至此,葉嫤滿心通明。
只是平樂王卻未料到葉嫤會回得這般干脆,猝不及防怔住,面上戲謔之色也稍稍而掩,落在葉嫤面上的目光也陡然大沉了下來,里面刀鋒冷芒,層層起伏,竟是極為難得的生了幾分戾氣。
他雙眼稍稍一瞇,“愛妃這回不怕死了?外面可是刀劍無眼,愛妃不怕被傷著?又或者,愛妃深覺與本王呆在一起極是危險,有意趁機(jī)逃走?”
葉嫤暗自鎮(zhèn)定,垂頭恭敬的朝平樂王一拜,緩道:“王爺誤會了。妾身只是要以王爺?shù)陌参橹?,是以愿意為了王爺出去冒險?!?p> 她回得一本正經(jīng)。
平樂王雙眼越發(fā)的瞇了瞇,目光仔細(xì)在葉嫤面上掃視,一時之間,未言話。
葉嫤靜立片刻,低道:“事態(tài)緊急,王爺若無其它之事,妾身便出門去了?!?p> 卻是這話一出,平樂王已將目光從她面上挪開,突然便勾唇而笑,漫不經(jīng)心的道:“愛妃倒是擅長做戲,差一點,本王就險些被愛妃給迷惑過去了呢,還以為愛妃當(dāng)真心緊本王呢?!?p> 葉嫤眼角一挑。
“刺客之人,自當(dāng)有蘇晏與王府家衛(wèi)收拾,本王啊,怎舍得愛妃出去冒險?!彼创叫π?,“愛妃快些過來,蛋羹涼了可就不好吃了,來,本王喂你。”
葉嫤眉頭稍稍而皺,沉默片刻,終是回他身邊再度坐定。
他似無事人一般笑得興味,抬手舀了蛋羹便親自朝她嘴邊遞來,葉嫤吃也不好不吃也不好,正待思量,他已是用勺子強行撬開她的唇瓣與牙關(guān),將那勺蛋羹徹底倒在了她嘴里。
葉嫤擔(dān)憂蛋羹當(dāng)真有毒,不曾吞下,她可不愿與平樂王雙雙中毒,同甘共苦。
奈何平樂王正笑盈盈的凝她,那雙彎彎的眼里略帶脅迫,有意是要逼著她強行咽下,她心思一轉(zhuǎn),故作咳嗽一聲,隨即抬袖擦嘴,順勢將蛋羹吐在了袖袍上。
這幾個動作,她做得極其快速且自然,縱是平樂王眼尖,也未能發(fā)覺異常。
平樂王略微滿意的笑了笑,將勺子放下,修長的指尖漫不經(jīng)心的敲擊桌面,慢騰騰的道:“本王這人啊,向來吃軟不吃硬,也最是喜歡溫柔順從的女人。愛妃如今滿身棱角,雖有個性,本王留你,也不過是新鮮罷了,但若愛妃一直都棱角突出,鋒芒畢露,本王容易膩,到時候殺了愛妃可就不好了。”
葉嫤心口一沉。
又開始威脅她了?
只可惜,她葉嫤并非嬌柔之女,自從在許明淵那里栽了一回,如今已是斷情絕愛,學(xué)不會什么溫柔了,但若平樂王來硬的,她葉嫤,自然也得好生還招。
“王爺與妾身之約,王爺可還記得?”她神色微動,低沉而問,自然而然扯出了這話題。
“愛妃說的是那一年之約啊?本王自是記得。只是,本王性情不定,雖喜金銀,自然也喜傷人。本王的名聲,愛妃又不是沒聽過,呵?!?p> 葉嫤深眼將他掃視一眼,終究無心再言話。
只因這平樂王言行僅虛于表面,無心拿出真心來與她聊話,甚至連那一年之約都說得這般云淡風(fēng)輕,如此一來,所有的閑談,都不過是他在戲謔威脅于她罷了,對她并無任何好處,且這廝口中言道過的承諾,也不能,太過當(dāng)真了。
葉嫤斂神收心,終是選擇沉默。
平樂王卻不打算放過她,再度喚她試菜。
他是渾然未將與她之間的約定放于心上,更也是未將她的性命放在眼里,他如今所做所為,無疑是想利用她的性命來試探許明淵。
也不知他為何要這般執(zhí)著!
葉嫤安然靜坐,不愿落套,無聲反抗。
待得片刻之際,門外不遠(yuǎn)處的打斗聲竟是全然消停,隨即不久,蘇晏與家衛(wèi)押著兩名刺客活口入了門來。
那兩名刺客,皆是滿身黑衣,臉上沾了血跡,但雙眼則是死灰成片,亦如死士般毫無波瀾。
平樂王稍稍坐直了身子,慢悠悠的朝他們問:“是太子派你們來的,還是,太子身邊的那條走狗派你們來的?”
他脫口之言也無半分的客氣。
兩名黑衣人卻不說話,雙雙對視一眼,目光一狠,竟是突然嘴角溢血,陡然斃命。
蘇晏面色大沉,朝兩名刺客查探一番,抬眸凝重的朝平樂王望來,“是死士!雙雙服毒自殺了?!?p> 平樂王眼角一挑,面上漫出幾分無奈,嘆息一聲,“這可怎么辦呢?本王不殺伯仁,伯仁因本王而死,本王這暴虐弒殺的名頭,可又坐實了呢!太子與許明淵就是瞧不慣本王長相好,有意針對,唉,誰怪本王生得好看呢?!?p> 說著,目光朝葉嫤落來,意味深長的問:“愛妃,你說是吧?”
葉嫤聽得眼角都開始發(fā)抽,只道是這廝裝模作樣的戲份飚得倒是足,雖是心有冷諷,卻并未在面上表露,僅垂頭下來,低道:“王爺說得是?!?p> “那愛妃以為,本王該如何洗清本王的惡名呢?”平樂王又問。
葉嫤一時之間不知他這話究竟何意,卻也仍是心生戒備,待得默了片刻,僅道:“王爺不必洗。清者自清,對王爺好的人,始終會對王爺好,不會被名聲所誤,但若對王爺心有淡漠,毫無關(guān)切,才會被聲名所擾,認(rèn)為王爺是傳言之中的那個人?!?p> “愛妃這話倒是好聽?!?p> “妾身肺腑之言?!?p> “愛妃當(dāng)真是傾慕本王,當(dāng)真是會對本王好的人?”他又問。
這話入耳,葉嫤一時語塞。
待得片刻后,起身跪地,極其恭敬鄭重的道:“妾身,是王爺?shù)呐?。?p> 也僅是,嫁給他的女人罷了,而非真正的傾慕,甚至對他好。她葉嫤早已斷情絕愛,且這平樂王也不是庸者,只是對她的心思了如指掌,是以,她自然不能在他面前說謊,但也不能將話說得太過疏離。
則是這話一出,平樂王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深了幾許,仔細(xì)凝視。
葉嫤一直跪著,故作鎮(zhèn)定。
半晌之后,平樂王終是出聲道:“愛妃是個聰明人,知曉說好聽的話。只是,愛妃若想真正的好生活著,便只得努力,好生的,自行努力。畢竟,愛妃終究不是本王心上之人,容不得本王對你,破例。”
這話無疑是話中有話,葉嫤聽得滿心陳雜,不住的將他這話放于腦中層層思考,卻待想通之后,滿心震撼,渾身都抑制不住的層層發(fā)涼。
平樂王卻未再多言,更也不再讓她試菜,而是將她揮退出屋。
待得她徹底離去,蘇晏才將屋門掩好,折身過來,猶豫片刻,低道:“王爺對王妃,如何打算的?”
平樂王抬眸朝蘇晏望來,漫不經(jīng)心的道:“今夜刺客來襲,那女人,要棄了本王離開?!闭f著,眼中陡然有冷光掃過,“那女人啊,也如她一樣,將本王,視為了累贅。”
蘇晏瞳孔皺縮,面色隱隱發(fā)白,心有嘆息,未料葉嫤會觸到平樂王心頭的雷區(qū),脫口之言也突然顯得小心翼翼,“王妃許是,只是想努力的活著。但在下以為,王爺若將王妃留在身邊,日后定有大用,且王爺與她之間還有一年之期,不如……”
“怎么,看上她了?”平樂王突然出聲。
蘇晏一怔,到嘴的話驀地噎住。
“本王啊,也是要留她的,只可惜,是命運留不得她。今夜的酒無毒,桌上的菜你也提前查過了,無毒,那人最是喜歡用毒,如今則突然棄了毒,改用死士來襲,就論這點,你我要安然迅速的抵達(dá)汴京,便只有……拋出葉嫤這枚棋。這都是她的命,怪不得本王心狠,本王本也打算利用她來賺取銀子,只可惜,事態(tài)特殊,必得忍痛割愛的棄了她的呢。但若她撐過此劫,本王,會好好犒賞她?!?p> 蘇晏嘆息一聲,“王妃那般努力,也僅是,想活著?!?p> 平樂王輕笑一聲,“蘇晏,你何時竟也開始仁慈了?”
蘇晏神色一變,再度嘆息,“在下并非仁慈,僅是覺得,這么久了,王爺也該真正的從那件事里走出來了。且王妃性情特殊,在下以為,王妃比那人更適合王爺?!?p> 客棧打斗之后,四方沉寂,掌柜的與小二以及所有的房客太過害怕,一直躲在屋中瑟瑟發(fā)抖,不敢出來,更不敢發(fā)出半點聲響。
葉嫤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屋中的,只是待入屋之后,芷墨便從床底爬了出來,驚慌失措的守著她哭,“小姐,方才外面殺人了!”
葉嫤靜靜的坐在圓凳,目光沉得不能再沉。
“小姐,你怎么了?”芷墨強行按捺心神,嘶啞著嗓子問。
葉嫤這才回神過來,抬手入袖摸了摸袖中的匕首,自嘲的笑笑,“我無事。”
奈何表面雖是淡定,心底,早已是寒涼四起,壓制不得。
即便平樂王未將話說明,她如今也是知曉,平樂王,終究還是將她看做了……棄子。
若不然,又為何會說出那番話了,甚至,不愿對她真正的,破例?
如此,她更得早早謀得退路,在事態(tài)還能控制之前,及早脫身了。
翌日一早,天色還未大亮,平樂王一行人再度乘車出發(fā)。
幾輛馬車依舊追追逐逐,但葉嫤的馬車,一直穩(wěn)穩(wěn)的排在第三位。
一路前行,顛簸搖曳,速度依舊極快。
待得正午剛過,馬車駛?cè)肓艘黄芰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