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左順門訓話

　　太子是儲君，儲君代表朝廷和百姓未來幾年或幾十年的安穩(wěn)。從朱壽出閣進學開始，四面八方的人默默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可從太子殿下和首輔立下賭約開始，這種觀察的舉動已經(jīng)從暗地轉為明面。不論是內(nèi)廷還是外朝，太子出了書房后的言行舉止都被記錄在案。比史官記錄弘治帝的起居錄還要詳細。

　　勛貴武官殷切希望太子贏得賭約。大明武將的地位一落千丈，被文官和監(jiān)軍壓得抬不起頭。如果儲君對軍隊有強烈的興趣，他們或許可以重拾大明開國時的輝煌。

　　而文官的感情最復雜。

　　溫和派覺得太子敏而好學是好事，太子知能善用也是好事?？蔀楹翁雍脤W兵法，善用工匠？

　　激進派的數(shù)千封奏章堆滿御書房，開創(chuàng)大明建國130年之最。各地罵聲一片，甚至有學子組團上萬名書。

　　士農(nóng)工商是千年來的傳統(tǒng)，匠人和寒窗苦讀十年的士子同朝為官，是對士人階級的最大侮辱。好不容易讓皇帝陛下松口裁人，太子殿下又插了一腳?！橙巳绻玫煤?，能造福天下百姓’，那要士子何用？

　　弘治帝和內(nèi)閣壓下所有的聲音。他們想看朱壽如何處理。賭約未開始，反彈聲此起披伏。膽小的人怕是會被嚇哭。

　　錦衣衛(wèi)、東廠在皇帝的授意下，把各地的民意遞交到文華殿，讓太子過目。早朝專門照顧他的太監(jiān)蕭敬，時不時跑東宮傳遞最新消息觀察他的反應。

　　朱壽得知一直提醒他的人是蕭敬后，差遣他做了不少事。誰讓這位大太監(jiān)活到90歲高齡，朱壽說不出的羨慕、妒忌、恨。

　　首先他讓蕭敬辦了張‘朱壽’的戶籍資料，然后用朱壽的名義開辦‘內(nèi)行廠’。正德朝與東西兩廠并稱的內(nèi)行廠，被他惡趣味的套在一家商行的頭上。

　　更惡趣味的是，他指定劉瑾負責內(nèi)行廠。便宜老爹執(zhí)意要祭葬李廣。在閣老們的大力反對下，祭奠儀式被取消，李廣被高規(guī)格下葬。因為李廣被遣散四處的內(nèi)侍們重新回宮，劉瑾也跟著回來。

　　朱壽把人要了來，讓他在離東宮最近的保大坊，花重金買下一大塊地，作為內(nèi)行廠所在。購買的銀子，全部來自于李廣受賄的繳獲。

　　得知各地的反彈，朱壽笑得歡暢。得意的笑聲在東宮上空回蕩，讓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為了賺取惡念值，他特意拖了三天時間?？粗呀?jīng)漲到5000點的惡念值，他覺得火候已到。

　　再拖下去，他得換老師了。

　　這三天里，楊廷和說《春秋》，天天微言大義，讓他煩不勝煩。昨日他提出了一個問題：《春秋》有句‘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杀恢性鶉Q為蠻夷的秦國，一統(tǒng)六國之后焚書，為什么單獨放過《春秋》？

　　楊廷和當場暈了過去。接到今日停課一天的通知時，他惡意地猜想，詹事府的侍讀官們肯定在翻書找答案。

　　朱壽威風凜凜地站在左順門。對面站著被裁撤的68名傳奉官，‘正巧’來遞奏章的諸多官員，以及‘順路’經(jīng)過的內(nèi)侍。

　　朱壽清了清嗓子：“萬里江山萬里塵，一朝天子一朝臣。”

　　“太子爺！”正好路過的蕭敬嚇得一哆嗦，尖銳的嗓門直沖云霄。

　　聽到這話的人全部石化，左順門前鴉雀無聲。

　　“我說出事實而已。否則歷朝歷代為何要建元？”朱壽見蕭敬抖成篩子，和顏悅色地說，“那本宮換成‘人一走茶就涼’如何？”

　　蕭敬苦笑著不說話。太子爺說話太不過腦子?；薁敃簳r只有太子爺一子，可萬一皇后娘娘再誕下皇子，太子爺該如何自處？今日的話都是來日的罪證?，F(xiàn)場這么多人，封口是不可能的。

　　“人一走茶就涼，你們是李廣招納的傳奉官，李公公一死，你們沒有后臺。這幾天大家日子不好過吧？”朱壽笑瞇瞇地問。

　　68人低著頭，他們幾乎人人臉上帶傷。身上的新衣服是面見太子前有位公公送來的。太子和首輔的賭約鬧大，他們成為士子們發(fā)泄的對象，家和家里的財務被燒，家人跟著一起倒了大霉。

　　朱壽當然知道他們的遭遇，戴公公經(jīng)常拿來東廠的消息。大明士子們的瘋狂不亞于后世砸車、打人的憤青。

　　“子曰：先行其言而后從之。”朱壽頭頭是道地說，“空談誤國，我喜歡先做事后說話?！?p>　　混在人群中的楊廷和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從太子口中聽到‘子曰’，感覺就是對他的譏笑。太子殿下一直在詮釋‘最終解釋權要掌握在當權者手中’，從這方面來說，太子殿下沒有撒謊。

　　“現(xiàn)在離過年還有一個半月。你們所有人的家人暫時住在保大坊。如果你們在年前把杜仲膠弄出來，暫住的房子可以永久性居住，每月工錢5兩銀子。被評級的，工錢還能加倍?！?p>　　68位匠人驚喜的抬起頭。

　　朱壽朝興奮的眾人潑冷水：“如果沒有在規(guī)定時間弄出我要的東西，每人拿上1兩銀子的辛苦費走人。本宮的內(nèi)行廠，不留無用之人?！?p>　　朱壽招招手，劉瑾疾步上前躬身聽訓。

　　“先每人發(fā)1兩銀子安置費，每人一身工作服。分給他們住的房子不得小于兩進院。還需提供每日三餐工作餐，每月休息4天。若有人生病，所有的藥費走內(nèi)行廠；直系親屬的藥費可報銷一半。一定要好好照顧他們的生活起居。提供他們需要的一切物品，你弄不到就來找本宮。”朱壽大聲囑咐。

　　劉瑾低眉順眼地回道：“老奴一定不負太子爺重托。”成化朝時他犯錯差點被殺，這次又差點被貶入南京凈軍，能被太子賞識委以重任是他最后翻身的機會。他絕對會全力以赴。

　　太子開出的條件，讓匠人們內(nèi)心一片火熱。匠人推選出年齡最長的老者出面問：“敢問太子殿下，什么是杜仲膠？”

　　“有位騎青牛的白胡子老爺爺托夢給本宮，說：杜仲的樹葉、樹皮和果皮中含有一種白色絲狀物質(zhì)，把它提煉出來，可以煉制出百變仙器。”朱壽滿口跑火車，“等有了成果本宮會傳你們仙器煉制方法。”

　　老者長大嘴巴，半響說不出一個字。

　　蕭敬和楊廷和懷疑地望著朱壽，他們無法判斷太子的話有多少可信度。

　　劉瑾帶著匠人們退下，官員和內(nèi)侍也準備離開。

　　“你們等等，”朱壽叫住想離去的官員，“麻煩各位給身邊的士子們傳個話。元朝時期不缺當官的士子，我朝肯定也不會缺?？床粦T本宮的人，將來自可選擇‘梅妻鶴子’的隱居生活?！?p>　　說完，朱壽背著手雄赳赳氣昂昂地回東宮。

　　一陣寒風吹過，在場的官員打了個冷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