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色的光線纏繞住了手腕,灼燒感躥進身體,嗡嗡作響。好像整個人要被分解,成為光的一部分。
光卻很柔和,能夠直視。
肖恩拉著韁繩,專注于眼前,忽然被抓住了手臂。
“跳——”那聲音說道。
明明站在平原,要跳去哪里?肖恩心想著,還是聽了約翰的話,往前躍去。接著整個人都陷入虛空當中,狂風從下往上吹起,讓她猛地閉上了眼睛。在懵神之際微微睜開,心神搖晃。
眼前俯瞰景色,只稍一眼就知太過美麗。
肖恩下一秒察覺到自己竟然浮在上空,并且手中抓著韁繩,馬匹已先她下墜。
“啊?!彼p發(fā)出一聲表示驚訝的語氣詞,腦中想著該怎么辦?她不會高級的法術(shù),最多讓紙鶴在空中浮起來而已。
一匹馬和一個人,五到十秒內(nèi)落地,沒辦法了——
僅僅一瞬間,肖恩拔出腰間的小刀,以最大的力量投擲向正下方的地面。
劍刃深深插進泥土里,在人高的草叢中圈出一片圓陣,揚起的風從壤至霄,托起肖恩與馬匹,輕輕地落在了地上。
劍刃的鋼鐵饒是特制的,也裂成了兩半。
肖恩安撫了馬,蹲下身從懷里拿出手帕,把落在地上的斷劍放在手帕中,接著用力把插在土里的一半劍刃拔了出來。
剎那間,她與馬匹所在的草叢成了一片荒蕪。
綠草衰敗枯黃,蔫成一絲兒指甲大小的芽。肖恩把劍刃一同放進手帕里收好,不免有些發(fā)愣。
詹金斯牧師在她六歲生日時送給她這把注有法力的短劍,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會用在這種時候。
他提過幾句等價交換,說具體的內(nèi)容教廷才會學習,想必這就是了。
——她和馬兒穩(wěn)穩(wěn)落地的代價就是一圈草叢的荒蕪。
“這是……”肖恩還紅腫著眼睛,撫摸著馬兒的鬃毛讓它平靜下來。
她落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約翰方才抓住了她的左臂,現(xiàn)在不見人影,也不會相隔太遠。
這已經(jīng)是教廷所在的王城了嗎?但怎么看都像是郊外。
在空中見到遠處有高大城墻,不如去那兒看看。
肖恩牽著馬匹,爬上高坡,走到最上,果然見到遠處有一座城市。
與徳瑪雪利爾和曼法瑪爾地區(qū)不同,這座城的城墻看不到邊界,和肖恩所在的原野間隔著一條寬闊的大河,由一座高高的吊橋相連。橋兩邊有騎士看守。
肖恩下了山坡,她呆在原地也無濟于事,不如自己主動找尋。有大師在,一切都能解決。
她大搖大擺地走上吊橋,在橋邊往下看去。河流奔騰在萬丈之下,城市矗立在絕壁之上,是王城的地形。
王城堅固難破,曾飛鳥不得過境,于過去時光中,也僅有一次被軍隊攻破,還是因騎士團內(nèi)部的叛亂,自此騎士團長一職被降級,無法與大師和國王平起平坐。
對于肖恩來說,王城是個神秘的地方,因為大師來自那里,王城神秘又不可接近。
她在母親面前提起王城時,母親語氣不悅,她也就不多問了,現(xiàn)在一切終于能清楚地呈現(xiàn)在眼前了。
一切用繁華來形容并不完全合適。
徳瑪雪利爾人口稀少,顯有熱鬧景象,曼法瑪爾的街道定時開閉,商販住民行色匆匆,王城街道上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生命力,不僅是人頭攢動的街道吸引她,建筑莊重而多彩的顏色為這里鋪上了華美的外表。
前一刻由于離別流淚,現(xiàn)在她卻覺得愛上王城再當然不過。
聽詹金斯牧師說,王城西邊是高高低低的街區(qū),一直連綿到正前方的教廷習院,習院與教廷隔著些距離,后者靠近東邊的王宮。
廣場上的鐘樓與王宮并高,都能將城中景色一覽無遺。這個格局從王城建立起至今沒有變動。
肖恩走在街上,這兒的空氣讓她感到新鮮,就連人穿的衣服都不一樣。
徳瑪雪利爾地區(qū)不重外表,服裝夏季清涼,冬季保暖,曼法瑪爾地區(qū)一年四季兩件就行,王城的人們來自各個地區(qū),身上的衣服樣式復古,別有特色。
差點兒讓人忘記時間。肖恩搖搖頭,朝教廷所在的王城中部走去。
一個蘋果滾到了她的腳下,她彎腰撿起來,遞給跑過來的小女孩。
“謝謝!”女孩笑容純真,肖恩也不自覺地彎起嘴角。女孩大約四五歲的樣子,盯著她看了看,有些迷惑地說道:“姐姐的眼睛是黑色的呢,好像魔女。”
肖恩的拳頭握緊,有些慌亂地站起身,讓自己擠出了一個微笑:“是嘛,真的那么像么……”
二十四小時的藥效竟然提前到了,她下一次喝藥讓眼睛變成褐色的時間應該是明天早上。
她抬手要拿出藥時女孩的母親已經(jīng)站在了她面前,女孩回頭與母親說話,肖恩頓了一拍,女人發(fā)出了不大不小的驚叫聲。
“魔女——!”
不能讓別人看見,你的眼睛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到,因為你的眼睛和魔女的眼睛一模一樣。
——從有意識起她就這樣教導,每天都要喝加了糖后更難吃的藥,只為讓眼睛從純黑變成褐色。她并沒有做什么,但卻好像做錯過什么似的。只因為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黑發(fā)黑眼的人嗎?
肖恩翻身上馬,一夾馬肚,飛快地穿過了街道,幾乎橫沖直撞,好些迎面而來的人被掀倒。
有關(guān)魔女的私語在耳中聽來有些難受,她從未展現(xiàn)過自己真實的模樣,這是頭一次體會到誤解的痛苦。
她想起母親,想起詹金斯牧師,沒有人告訴過她魔女是誰,沒有人回答她關(guān)于魔女的問題,好像那是個不能說出來的秘密。
現(xiàn)在她遭遇到了,一無所知的狀態(tài),連辯解都做不到。
“我不是……”肖恩小聲自語道,頭伏在馬背上幾秒后又抬了起來。她是肖恩·徳瑪雪利爾,她是要進入教廷習院的學生,她是徳瑪雪利爾公爵。
腰間的小瓶藥苦到要擰干舌頭,吞下去后墨黑色的瞳仁逐漸變淺。
黑發(fā)褐眼的女孩問了好幾個人,終于來到教廷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