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的?!避幐绺鐜缀趿⒓闯隹?,仿佛知道我要這樣問?!跋绕饋?,我為你上點藥。”說著他便攙我起身,我本還欲開口,軒哥哥的話倒是提醒了我,左頰又開始生疼。
開始不過皮肉火燎燎的痛,過了這么一會,疼痛感便傳到骨髓,連帶耳根也如針扎一般。
跪了許久,加上雨水的侵入,雙腿顫顫巍巍有些站不直,更別提走路。
“軒哥哥……我先……休息會兒,腿……”臉上好似鑲了鉛塊一般,每說出一個字,我便不得不喘口氣。
“拿著傘?!避幐绺鐚氵f給我,我愣愣的接住了,還沒明白怎么回事呢,軒哥哥竟一把將我抱了起來。
我掙扎著要下地,軒哥哥卻嚴肅道:“老實點,落到地上還得摔一跤,這樣你更走不了?!?p> 聞言我只得乖乖聽話,很不自在的攬住他的脖子。
一路上,我的心臟狂跳,馬上就要從嗓子眼兒蹦出來了。只要我稍稍抬頭,就能望見軒哥哥的臉龐,平日里,我也沒機會可以細細的“觀摩”,當然不會放過這次的大好時機。
軒哥哥劍眉星目,一身英氣,任人怎么看也是看不夠的。
走著走著,軒哥哥忽的停了下來,那張俊美的側臉轉了過來,與我目光相對。羞得我趕緊低頭,也顧不得臉頰疼不疼的,整張臉埋在軒哥哥懷里。
他停了一會,便繼續(xù)走了。
等到了地方,我方探出頭。四處張望一番,竟發(fā)現這是到了軒哥哥的藥廬,不由“咦”了一聲。
“我先配藥,你去把這身干衣服換上,仔細著涼了。”軒哥哥拿來一件袍子,我一看,竟是他的衣服,“這……不太好吧?”我猶豫著。
“哪來那么多事。難不成你嫌棄我的衣物?”軒哥哥眸中閃過一絲不悅,我見狀連忙接過,“不是不是……我沒這意思,我是覺得……覺得不合適?!甭曇粼絹碓叫?,到最后都成蚊子聲了。
“這是我前幾天剛定做的,一次都未穿過?!避幐绺绨岩挛锝坏轿沂种?,轉身去藥柜抓藥了。
我也松口氣,放心的去內間將濕透的衣服換了下來。
這時軒哥哥已將藥配置好,我瞥了一眼,是糊狀的藥膏,黑漆漆的有些惡心。
軒哥哥用木勺挖出一點藥,往我的左頰涂抹,我一想那東西黏糊糊的樣子,便不自主的往后退。
軒哥哥也不管這些,我退一寸,他便進一寸,終是把那有些惡心的藥抹完了。最后又以白色綢子覆之,我的整顆腦袋被裹了個嚴嚴實實,只勉強露出五官。
我起身向軒哥哥告辭,方走一步,便摔了個大跤——軒哥哥的衣服過長,視線被擋住,我沒留意。
臉被打腫就已經夠慘,如今還摔到地上,嗚呼哀哉!
扶著邊兒上的桌腿,我踉踉蹌蹌的爬起來,還沒站穩(wěn)的,便再次被軒哥哥一把抓起來,擁進懷里。
外邊雨已經停下來,有稀稀兩兩的傭人忙進忙出。我擔心被他人誤會,再次掙扎著要下地,軒哥哥卻將我擁的更緊了些。
我嘆口氣,罷了,反正此刻正包裹的如同一個粽子般,衣服也不是我的,誰能認出呢?
回到秦艽苑里,第一件事便是照看那只白貓。
我見它通身雪白,原想為它取名“阿雪”,轉念一想,這與雪兒公主重名總是不好,便改改稱“阿玉”。
阿玉很能吃,大概是餓的狠了。
……
“南宮白真不是東西!姐姐養(yǎng)了三日都不見好,這樣下去可怎么辦,萬一毀容,以后可就嫁不出去了!這種惡人就該天打五雷轟!”
我痛得厲害,連說話都懶得說,一直比比劃劃,青衣便咬牙切齒的詛咒南宮白。
疼便疼吧,這鬼樣子還不能出去見人;不見便不見吧,吃喝還要受阻。
由此,我便不得不把怒氣轉嫁到南宮先生身上,他自己本身的樣子已經夠可怖,難不成想拉我做個伴?
真沒良心。
原先我好歹敬重他,可經歷這件事,不恨他便是底線了。
我自知我葉環(huán)不是什么寬宏大量之人,對自個兒的要求也沒就那樣嚴格,別人欺負到我頭上了,讓我毫無芥蒂的繼續(xù)尊重他,我做不到。所以每次青衣咒罵南宮白時,我也在心底默默地罵他一句。
正怨憤間,青衣急急進門,道莫護法來看我了。我乍聽“莫護法”一說,心里膈應得慌——其實便是莫陽,斷龍?zhí)脙晌蛔o法,其一便是莫陽,另一位是元生。
要說起這兩位護法,還真是天壤之別,倒不是說其本事怎樣,而是為人行事的秉性。
莫陽不必說,活脫脫一匹脫韁的野馬,與府里人混的相當熟,以致大伙后來連理都不理他;而元生就不同了,冷的如同萬年冰,天天板著一副臉,好似別人欠他一萬兩銀子似的,頗有些他師父南宮白的作風。
斷龍?zhí)美?,莫陽是妥妥的跟屁蟲,整日跟著南宮先生,元生卻神出鬼沒的,幾乎不見人影。
從這個現象來看,莫陽十有八九是下一任堂主,他常在南宮先生左右,自然熟悉堂中事務。
不過,我隱隱覺得,南宮白不會輕易將堂主之位傳與莫陽,畢竟元生才是他的親徒兒,他沒必要胳膊肘往外拐。
欸,我這副樣子可如何見人。
青衣定是阻撓他了,否則也不至于這樣驚慌,依莫陽的性子,我是躲不掉了。
腦中一轉,我立即躺回榻上,拿錦被一遮——裝睡。
我方閉上眼,莫陽便溜進了屋子,拉過床前圓桌旁的木凳,坐到我一邊來,整套動作一氣呵成,十分迅速。若不是我面朝里,估計就露餡了。
我沒料到,莫陽竟暗暗嘆口氣,隨后開口道:“珝如,你睡了嗎?”語氣中少了往日的俏皮,取而代之的是十分的正經,我甚至懷疑他是不是莫陽。
他見我不回話,徑自說道:“我要去執(zhí)行一個異常重要的任務,這一別,不知還有沒機會再見……”
我一聽這話,不對勁啊,一個機靈坐起來,“你什么意思?”
透過纏繞的白絲帶,我看到莫陽身體迅速后傾,緊握拳頭,眼神伶俐,整個人處在戒備狀態(tài)。
我忍不住“撲哧”笑出聲,眼下我這模樣,冷不丁一看,確實嚇人。
青衣手拙,為我換藥時折騰了許久,將我的傷處包裹的嚴嚴實實,整個頭大了兩圈。
莫陽緩過勁,氣的摔袖道:“你成心的是吧?嚇死人不償命?。俊?p> 我知道他面子上過不去,也沒和他計較,反倒連連道歉。“言歸正轉,你方才你說的話怎么回事?”
“按照計劃,我得出行一次特殊的任務……”
原來,不知出了什么變故,莫陽臨時被派遣去了,計劃是最近制定的,這項任務他原先一點也不知情。
這任務非常重要,對執(zhí)行者的要求相當高,縱觀我們全部力量,也沒有比莫陽更合適的。
聽他的說法,要執(zhí)行這次任務,耗費的時間和精力是不可數的,而且很有可能失敗。
他這次來,便是同我告別的。
莫陽這一形容,我甚是好奇,便忍不住問,“那是什么任務,能讓你這樣憂愁?”
“其實說到底也沒什么,‘英雄救美’唄,我的強項。”這一番話云里霧里,前言不搭后語,還不如沒說。
雖說視線所及之處有限,但我清楚的看到了莫陽眼中的無奈和憂慮,看來他十分不愿意去。
我想徹底弄明白,不過既然上頭沒讓我知道這件事,便不是我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便不該多問,這是最基本的規(guī)矩。
“我今日前來,目的是與你告?zhèn)€別,其他的就不必詳談了。明日我便起身,此去一別,下次再見不知是何年何月,是何情境?!蹦栴H感傷的意味。
那時我只覺得莫陽過于悲天憫人,憑他的本事,什么任務都不在話下,誰知時隔數年再次會面,會是那般境地。
我讓青衣去后廚倒騰了幾碟小菜,順帶搬了些許陳酒,簡簡單單,就當為他踐行。
席間,我們聊了很多,尤其是莫陽,感慨頗多。
他心情不是很好,喝了不少酒,然而莫陽酒量大得很,并未喝醉,只是話有些多。
“我莫陽活了這十七年,就你一個真心的朋友。像我們這種拿命做賭注的人,能有個人說說話,實在是難啊。誰知道別人的心思是什么呢,這王府里的人城府太深,即使我們忠于同一主子,也不可能交心,因為我們是沒有感情的人,誰要有了感情,便有了破綻?!?p> 誰要有了感情,便有了破綻。當真如此?
莫陽“咕嘟咕嘟”的喝了幾口酒,繼續(xù)道,“其實我很討厭這種日子。從前師父還在時,斷龍?zhí)眯值荦R心,雖不是血濃于水,卻肝膽相照、義薄云天,有話說話,說急了打一架,打累了喝頓酒還是兄弟。哪像現在,一個個居心不良,各有各的小算盤,明著是一個整體,實際上一盤散沙?!蹦枔u了搖頭。
“人怎么會變的這樣快呢?換個堂主,就把他們的心性換了?”我右手托腮,自語道。
“不,他們不是變了。自南宮堂主繼任,陸陸續(xù)續(xù)的,人便死的死、走的走……”
從莫陽口中,我大致了解他的苦衷。
南宮白繼任堂主,自然得培植自己的勢力,況且,堂中舊人對他不是很服氣。
南宮白和楚堂主脾性截然相反,為人狠毒,對堂中子弟也毫不留手,引起群憤。
之后,他又帶領斷龍?zhí)脷w屬軒哥哥旗下,更讓堂中舊人窩火。
要知道,斷龍?zhí)迷炔⒉粴w于任何勢力,甚至搶劫官宦,這已是與朝廷作對,又怎會屈服于皇族勢力?
莫陽說,斷龍?zhí)檬窍喈敵鹨暈榉亲鞔醯墓俑?,若不是顧忌無辜百姓,他們甚至會起兵謀反。
南宮白此舉,徹底惹怒了堂中舊人,可惜彼時南宮白的勢力已遠超他們的勢力,南宮白的堂主之位又是楚堂主所授,他們只得忍氣吞聲地離開斷龍?zhí)?,另謀出路。
當時的舊部曾苦勸莫陽,讓他跟隨他們離開,可莫陽怎么能走?他的師父臨終前再三囑托,讓他看好斷龍?zhí)茫荒苓`背師父的意愿,這是他唯一能報答師父的。
斷龍?zhí)迷悄柕募?,然而如今,這個家已經支離破碎,沒有任何溫度了。
他可以做的,就是盡力守護好它,不讓它毀滅。
可是,斷龍?zhí)迷僖膊皇切袀b仗義的幫派了,它是一個培養(yǎng)頂級殺手的煉堂。
要不想斷龍?zhí)脷纾偷冒凑漳蠈m白的計劃行事,參與這場不知結尾的奪嫡之爭。
若是輸了,斷龍?zhí)脮绎w煙滅,所以他沒得選擇。
從莫陽個人的角度,他這樣做是不值得的,但是從軒哥哥的角度,這樣的他是絕對有利的。
一方是莫陽,一方是軒哥哥,他們都不容易,我猶疑了一會兒,還是將這個想法說了出來。
莫陽聽后,哈哈大笑,“我總算沒白交你這朋友。不過,這是我自己選擇的,值與不值也是我的事。你能考慮到這一層,我真的很開心。時候不早了,我該回去了?!?p> 莫陽一拍大腿,起身要走。
若真如他所說,往后見面的日子遙遙無期,我還真舍不得,這偌大的岐王府,難得有個可以傾訴、可以不顧及尊卑、可以談天說地的朋友,失去了便再難尋覓。
我送他出了秦艽苑,莫陽停住道:“回去吧。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此去經年,有緣再見?!?p> 他很正式的抱拳行禮。
“那你要小心。等著你回來,我的功夫肯定有長進,到時候可別被我打哭?!?p> 莫陽笑笑,隨后轉身而去。
我在門外站了許久,青衣叫我方才回去。
莫陽走后,我覺得悵然若失,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這一來,臉上的傷痛便不那么明顯了。
……
日復一日的藥膳、喝的湯藥、涂抹的藥膏,不出幾天,臉上的腫脹消退的差不多了。
這時候,我突然聽到了一個消息,是軒哥哥托丁管家捎帶來的。
原本我該到書房,同他們一起知道這消息的,不過南宮先生在場,我與他的不愉快還未過去,見面難免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