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八
從去年冬天至今年春末，張欣忙于相親。相看了不少，卻沒有中意的。這天晚上，張欣的母親陪著女兒在客廳里聊天，“小欣，都相看這么多了，你咋一個都沒相中呢？”張欣翹著二郎腿修剪手指甲，低頭說：“媽，沒有一個能看上眼的，都是些歪瓜劣棗，沒有一個有大勇好?！眿寢専赖卣f：“他都看不上你，你還想著他?！睆埿郎鷼獾卣f：“不是想著他，就是要找一個比他強的人，把他比下去?！焙翢o興致再剪手指甲，把小刀扔在桌子上，翹起腿生悶氣。張母拍拍女兒的膝蓋，疼愛地看看她說：“閨女，犯不著和他賭氣。好好地嫁個人，過好自己的日子比啥都強。”張欣不甘心地點點頭，“知道了，媽?！睆埬笇ε赃呉晃逗人睦习楹埃骸袄习?，你整天就知道顧著你那點兒破事。閨女的親事，你一點兒也不上心?！睆埿赖陌职址畔滤敛辉谝獾厍魄颇概畟z說：“喊啥？小聲點兒都能聽見。趙劍波是個啥玩意兒，還看不上咱家小欣。有啥了不起的，以后走著瞧吧?！睆埿勒嫘牡叵矚g趙劍波，雖然不能在一起，還是希望他能好?！鞍职?，你們都不能難為他?！睆埜覆粷M意女兒的話，又懶得和她們抬杠，躺在沙發(fā)上閉目養(yǎng)神。張母嘆一口氣說：“小欣，你大哥的朋友又給介紹一個，要不再去相看相看吧？”張欣心不在焉地問：“媽，你見過嗎？怎么樣？”媽媽有點兒猶豫地說：“人長得還可以吧，就是脾氣好，家庭條件也不錯。他家的人都是機關(guān)單位的領(lǐng)導(dǎo)，和咱家門當戶對的。我看還真的不錯。他哥哥和你哥哥常在一起玩。你要珍惜這次機會?！睆埿类僦彀脱鲱^看窗外，一言不發(fā)。
第二天黃昏，張欣準時去相親。約定的小餐館里，一個男生坐在桌前往外張望。張欣走進門遠遠地觀察，一張桌子上放著一本雜志。隨后偷偷地打量著桌前的男生：雖然坐著，但個頭一定不會太高而且很胖；五官還不太諧調(diào)，和趙劍波相比有一些娘娘氣兒。她猶豫地過來問：“請問，你是何奇嗎？”“是。你是張欣？”何奇偷眼看她：淡淡的妝容，時尚的衣著，高跟鞋。女孩子長得挺招人喜歡的。何奇立刻起身，沖她笑了笑說：“請坐吧。我善自做主，點了這個餐館里的幾樣特色菜?！彼c點頭坐下，拿起雜志當扇子納涼，“天真熱！有冰水嗎？”何奇倒一杯白開水遞過去說：“這是涼開水，喝點兒吧，解解渴。這么熱的天喝冰水可不好。”真夠婆婆媽媽的，她暗自想，接過水杯喝了一口。介紹的男朋友一個不如一個，現(xiàn)在直接上這種“大水缸”了。張欣沒有吃飯的欲望，只是一味地喝水。何奇殷勤地給她布菜，“吃點兒吧？”她握著水杯不肯放下道：“天太熱了，胃里不舒服。不好意思，不想吃?！焙纹婀钠鹩職庹f：“能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嗎？”張欣的眼眸注視著水杯良久，剔透的可以直視杯底，就連底部的幾粒雜質(zhì)也看得一清二楚?？墒侨诵臑槭裁慈绱穗y測呀！何奇見她不說話，不敢再開口，氣氛有些尷尬。張欣喝完平淡無味的白開水，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謙意地說：“對不起，有些不太舒服，我想回家了。”不等他再說挽留的話，起身走出玻璃門。何奇怏怏不樂地呆坐在那兒一會，然后自斟自飲起來。張欣漫步于街頭，熱風(fēng)吹過驚醒樹上的蟬兒，“知了，知了……”聒噪不休。她走走停停，聽聽蟬聲望望夜景。不知不覺中站在大樓外，尋看自己家的窗戶，里面透出昏黃的燈光。燈光有些異樣，仿佛是一只大眼睛在嘲笑自己。媽媽一定還沒有睡，在等待消息。突然，不想回這個家了，呆呆地望了好久，又無可奈何地拾階而上。
張欣的母親忐忑不定地等待著女兒的消息，“老頭子，你說小欣能相中這個嗎？小伙子人長得一般，就是脾氣好?！睆埿赖陌职忠埠翢o辦法地嘆息道：“我咋知道，又能有什么辦法？”“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張母趕緊起身去開門，張欣黑著臉一語不發(fā)地直沖進屋。媽媽陪著笑跟到沙發(fā)前問：“小欣呀，你吃飯了嗎？”張欣所問非所答地說：“媽媽，你還勸我同意這個人，你啥眼光呀！你看那個胖樣，那簡直就是一個大水缸，面口袋，有這樣的人嗎？”氣得翻著白眼摔進沙發(fā)里。張母溫和地勸道：“哪有你說得那么邪乎？是有點兒胖，但是脾氣好呀。就你這個脾氣再找個有個性的，以后不全是吵架了嗎？我看行。”張欣喊道：“那我的愛情呢？”媽媽不再說話。爸爸氣惱地站起來，斥責(zé)道：“愛情！愛情！整天掛在嘴邊?，F(xiàn)實的生活，有幾個有愛情的？不都是遷就著過日子！”張欣氣急敗壞地捂住耳朵大聲叫喊，“啊……”媽媽犯愁地坐下。對于張欣的挑剔，好像大家都失去了興趣。張欣的失落和沮喪，她媽媽一愁莫展。每天下班后，張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沉默不語?！靶⌒溃盹堊龊昧?，起來吧，少吃點兒？”媽媽疼愛地摸摸女兒的額頭，如此消沉該怎么辦呀？爸爸等得不耐煩了，粗聲粗氣地說：“這飯都涼了，怎么還不過來？天天都是這樣，這日子過得算什么嗎！”媽媽立刻懟過去：“孩子的心情糟糕透了。你不管也就算了，還在那大呼小叫的，不知道心疼閨女?！卑职珠]口不言，獨自喝起悶酒。
張母逢人便請求給女兒介紹對象。小區(qū)門口，和門衛(wèi)老劉聊天，“老劉，你認識的人多，幫我家閨女留心再介紹一個對象唄?！崩蟿⒎龇鲅坨R，抖了抖手中的報紙，不耐煩地說：“弟妹呀，光我都介紹四個了?！闭f著伸出四個手指頭，翻來翻去地比劃著，“相過來看過去，小欣一個都沒有相中的。我可沒有那本事了?！睆埿勒媒?jīng)過，聽見門衛(wèi)老劉的話，看見搖晃的四個手指頭，臊得直喊：“媽！你這是干什么呢？走，回家！”沒等媽媽說話，拽著她往家走。張母轉(zhuǎn)回頭叮囑道：“老劉，你留點兒心啊?！崩蟿[擺手，低頭繼續(xù)看報。回到家，張欣責(zé)怪道：“媽，你這是干嘛呢！見了誰都說這話，你閨女嫁不出去呀！垃圾呀！扔都扔不出去了！要都嫌棄我給你們丟人現(xiàn)眼，現(xiàn)在我就走！不在你們的家呆了！“爸爸從廚房端著茶壺氣勢洶洶地瞪著張欣，強壓住火氣，把茶壺重重地頓在桌子上，雙手撐住頭一言不發(fā)。張欣回房間重重地關(guān)上門。爸爸終于忍不住了，大聲斥責(zé)道：“張欣，你給我出來！脾氣大得很呀，全都撒到家里來！有本事給自己安一個家，好好地過你的日子。整天就知道對你媽喊，就會欺負她！”張欣靜悄悄地在屋里聽著爸爸的話，慢慢地坐到床邊，環(huán)視一圈。爸爸和媽媽相互瞧瞧，以往孩子會馬上跳出來，今天是怎么了？爸爸沉默地喝著茶，思索著心事。媽媽嘟嘟囔囔地說：“孩子的婚事該怎么辦呀？”搖搖頭去廚房做飯。張欣特意為爸爸炒了倆菜?！鞍职?，你喝一杯吧？”斟滿酒杯。爸爸奇怪地瞧瞧女兒又看看老伴，不明白孩子怎么了，即沒鬧又沒吵？張欣為爸爸媽媽布菜，“爸爸，你嘗嘗我做的菜好吃不？”爸爸心酸地說：“好，好！孩子?！睆埿啦煌５亟o他們倒酒夾菜，自己卻沒有胃口。她回到臥室關(guān)緊房門，感到這里好陌生。住了二十幾年的家，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孤寂的感覺猶如輕煙一般縈繞著；又如重重的迷霧讓她不知何去何從？給自己尋一個歸宿吧！
日子如流水一般逝去，方惟敬過得平淡無趣。這一段時間他出差，方母趁機來到他的單位。敲敲總經(jīng)理的房門，里面沒有回應(yīng)。詢問旁邊的女助理：“姑娘，你們易總什么時候來上班？”助理打量著這位慈眉善目和藹可親的老人問：“大娘，我們易總馬上就來，您找他有什么事嗎？”方母神神秘秘地說：“也沒什么大事，我等他一會兒吧?！闭f著話，蔣主任過來，看見方母驚喜地說：“方大娘，您可是稀客呀！您找方工呀？他不是出差了嗎？”方母見是蔣主任，拉起他的胳膊走到一邊，悄悄地說：“小蔣呀！就是他去出差了，我才敢來的?！笔Y主任疑惑地問：“我咋有些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呢？”一邊往自己的辦公室里讓方母，“方大娘，到我屋里坐會兒吧？”“好呀！小蔣，今天我來，主要是求你們領(lǐng)導(dǎo)一件事情?！笔Y主任笑嘻嘻地說：“方大娘，有事您吩咐，哪能說求呀?！毕挠駶嵳驹陂T口，往里瞧瞧見有客人，悄悄地躲在門旁等候?！靶∈Y，惟敬的婚事，我很發(fā)愁。你們單位有沒有合適的姑娘，領(lǐng)導(dǎo)們也上上心，幫他中間牽牽線。”方母期盼的眼神看著蔣主任。夏玉潔驚喜地在門口轉(zhuǎn)了一圈，匆忙跑掉。蔣主任倒一杯水遞給方母，驚奇地說：“哦？原來沒有女朋友呀！他還告訴我快結(jié)婚了。好的，這事包在我身上?！狈侥笐n愁地說：“哪有要結(jié)婚的事呀，惟敬還沒有從上次的陰影中走出來，一直都在逃避這個事。小蔣，這事還請你們領(lǐng)導(dǎo)多費心。那我就回去了。”蔣主任送出門外和她道別。夏玉潔一路哼著小曲兒蹦蹦跳跳地回車間。剛到門口，車間的師傅問：“玉潔，讓你去找蔣主任，你找到他了嗎？”夏玉潔猛然驚醒過來，忙不迭地說：“哦，我……我這就去?！贝颐D(zhuǎn)回身再去找蔣主任。
三天后，方惟敬出差剛回來，蔣主任馬上就走進他的辦公室，“方工，這次出差還順利嗎？”來到沙發(fā)邊坐下。方惟敬低頭整理著包里的資料說：“還行?！笔Y主任漫不經(jīng)心地應(yīng)了一聲：“哦……還有就是你的婚事，該考慮考慮了?！狈轿┚此鶈柗撬鸬卣f：“易總在嗎？你陪我一起去跟他匯報工作吧？”蔣主任抬頭猛然發(fā)現(xiàn)夏玉潔探頭探腦地往里看。夏玉潔看見方惟敬往門口瞥一眼，慌忙地縮回腦袋想躲起來。蔣主任喊了一聲：“夏玉潔，有什么事？”夏玉潔又探出頭來，支支吾吾地說：“蔣主任……我去你的辦公室找不到你，就找到這兒來了。我們車間的師傅叫你去一下?！币е齑叫鳖┮幌路轿┚?，依然那么灑脫，不由自主愣住了。蔣主任又問：“是不是要緊的事？”她回過神回答：“是不是要緊的事？我不知道，師傅說話的口氣挺急的?！笔Y主任應(yīng)聲道：“哦，你先回去吧?！毕挠駶嵰宦暡豢缘剞D(zhuǎn)身離去，不遠處又朝著那個門擠眉弄眼，不滿意蔣主任把自己支開。方惟敬收拾好材料問：“剛才那個女孩是誰呀？”“哦，她呀，我們車間的夏玉潔?！笔Y主任若有所思地望著門口，猜測道：“我感覺她有點兒不對勁兒。總愛往辦公區(qū)跑，不會是喜歡上你了吧？”方惟敬腦海里浮現(xiàn)出一雙婆娑的淚眼，心刺痛一下：“怎么可能呢？咱們?nèi)ヒ卓偰莾喊桑俊笔Y主任說：“方工，你自己去吧。我回車間看看?！笔Y主任來到夏玉潔的旁邊，雙手抱于胸前上下打量著她。夏玉潔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放下手里的活兒，直視著他嘲笑的眼睛問：“蔣主任，你有事嗎？有事說事，沒事您該干嘛干嘛去。盯著我，怎么干活兒！”蔣主任冷冷地笑道：“小丫頭片子嘴巴挺厲害，吧啦吧啦倒豆似的。喜歡上方工了？要我?guī)湍阍谥虚g牽牽線嗎？”夏玉潔脫下手套握在手里，率直地說：“蔣主任是什么意思？我喜歡誰關(guān)你什么事？多管閑事！”蔣主任哂笑道：“人家方工，那是名牌大學(xué)的高材生碩士學(xué)位，是我們公司最年輕有為的工程師，總經(jīng)理眼里的紅人。你只是一個大專生，走后門剛進公司，平時工作還不踏實。認真干你的工作吧……”夏玉潔實在聽不下去，鼻子里冷哼一下，轉(zhuǎn)身走了。不遠處停下來，蔣主任的一席話讓剛剛升起的希望又破滅了。低頭看地面，一只小螞蟻拖著比它大幾倍的食物使勁地努力。它怎么不知疲憊地工作？人為什么有這么多的煩惱。夏玉潔捏起小螞蟻仔細端詳它，自己要是一只小螞蟻該多好呀！不知疲倦，永遠快快樂樂。蔣主任嘴邊一絲嘲笑望著她，終究是個孩子，剛才還氣鼓鼓的，一會兒又玩起來了。搖搖頭走了。夏玉潔把小螞蟻放在它的食物上。下定決心，以后再也不偷懶，好好地工作讓別人刮目相待。
星期天的下午，天氣悶熱得厲害。方惟敬無奈地被蔣主任拉著去相親，“蔣主任，目前我真的不想考慮這些事。”蔣主任拽著他往前走，“走吧，我外甥女兒那也是百里挑一的人。相看了，你保證滿意?！币患铱Х瑞^門口，老蔣指了指說：“就這家，你進去等著，我外甥女兒一會兒就到，不見不散?！崩_門把方惟敬推進去。屋里的涼氣撲面而來，方惟敬打一個冷顫，尋一個空位坐下。屋里淡淡的茉莉花香和著輕柔的輕音樂，炎炎夏日中有不盡的愉悅。不一會兒，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穿著白色連衣長裙的女孩。明媚的眼睛左顧右盼像是在尋找人。屋里只有方惟敬一個單身，儒雅的氣質(zhì)讓她有些心動。調(diào)整一下微微激動的情緒，朝這邊走來，“請問你認識蔣主任嗎？”方惟敬站起來欠欠身說：“是的，你是蔣主任的外甥女兒？請坐吧。請問，想喝點兒什么？”女孩兒微微一笑說：“什么都行?！彼姓惺?，服務(wù)員快步上前問：“先生，想喝點兒什么？”“兩杯拿鐵?！薄昂玫?，先生請稍候?！狈轿┚淳尤徊桓抑币曀p手交叉無聊地放在桌面上。女孩子反倒挺大方地問：“你貴姓？”“我姓方。方惟敬?！薄芭?，聽我舅舅說你是位工程師？”他點點頭。他透著成熟穩(wěn)重的氣質(zhì)，女孩兒問道：“冒昧地問一下你的年齡？”咖啡端上來，女孩子道一聲謝。方惟敬輕輕地點點頭表示謝意。微蹙眉頭，思忖片刻回答：“今年三十了?！彼眯〕讛囍永锏目Х葐枺骸耙郧罢勥^戀愛嗎？”他被她的話問的一愣，說：“我結(jié)過婚?！薄澳憬Y(jié)過婚呀！可我追求唯一。我舅舅怎么沒有提起呀？你結(jié)過婚的事，我舅舅知道嗎？”她驚愕了。方惟敬打開心結(jié)，無所謂地說：“蔣主任什么都知道?！彼匝宰哉Z地說：“不會還有孩子吧？”方惟敬捂著杯子一語不發(fā)。她起身對他說：“對不起，方先生，我還有事先走了?！迸⒆语w快地轉(zhuǎn)身逃之夭夭。方惟敬呆呆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難免心情低落了。端起杯子品著咖啡，味道格外的苦。外面的天陰沉得厲害，白天猶如黑夜一般。突然一道閃電緊接著一聲巨雷，“啪啪啪……”豆大的雨點直往下砸，掀起地面的塵埃，空氣里充滿了土腥味兒。人們慌張地避雨。方惟敬怔怔地望著窗外的雨景和奔跑的人們，裹著風(fēng)的滂沱大雨斜打在落地窗上，順著玻璃往下流。
夏玉潔一改以往的態(tài)度，每天早來晚歸踏踏實實地工作。這天早上，在大門口遇到方惟敬。她慌張地低頭打聲招呼，“方工早。”急忙躲過。方惟敬隨口應(yīng)道：“早?！泵媲暗呐⒆佑悬c眼熟，卻沒有想起她的名字，步伐輕盈地登上臺階。夏玉潔駐足觀看他的背影。門衛(wèi)郭師傅叫道：“夏玉潔，你過來一下。我這兒有你的東西?！狈轿┚绰犌暹@個女孩子的名字叫夏玉潔?！芭叮瑏砹耍 毕挠駶嵱只仡^看看閃身進門的方工，難道連自己的名字都不知道嗎？心里很不是滋味?？斓街酗垥r，車間的師傅叫：“玉潔，你能幫我給蔣主任送一份材料嗎？”夏玉潔低頭干著活兒，說：“您自己去吧，我的活兒還沒有干完呢。”大家都去吃午飯了，她還在車床上研究著幾天來遇到的困難。偌大的車間里只有夏玉潔一個人，蔣主任走過來問：“玉潔，你怎么沒去吃飯？一會兒過了飯點兒，食堂關(guān)門了?！毕挠駶嵱糜秃鹾醯男淇诓敛聊樕系暮梗粝乱坏烙蜐n，“蔣主任，咱們這些天的難題，我琢磨出一點兒眉目，不知道，行不行？您有空兒嗎？要不跟你匯報一下吧？”蔣主任驚喜地看看小姑娘的變化，思索片刻說：“好?。≡蹅?nèi)ジ嬖V方工吧！”“告訴方工呀……我……”夏玉潔拿不定主意了，低頭不停地搓著手指頭。雖然有點膽怯，可是又那么的向往見到他，非常希望蔣主任再次邀請自己。夏玉潔猶猶豫豫的語氣，蔣主任直接說：“不想去，就算了。我還有事。下午開會的時候再匯報吧?！毕挠駶嵅簧岬厍浦Y主任離去。
季度先進工作者評選結(jié)果揭曉，夏玉潔被評為先進工作者。表彰會上，她歡喜地站在臺上往下望，以前都是仰著頭羨慕別人。如今自己竟然站在這里，成為別人羨慕的對象。開始頒發(fā)獎金和證書了，方惟敬特意挑選出夏玉潔的證書，走到她面前。夏玉潔一臉的驚喜。近距離接觸的無形壓力讓她心跳加速，羞澀地低下頭盯著地面。悄聲說：“方工，我是夏玉潔，第二車間的?！狈轿┚催肿煲恍φf：“我知道，你不用介紹這么清楚?！彼那牡靥ь^怔怔地仰望，好英俊的男人，自己能走進他的世界嗎？“希望你以后繼續(xù)努力工作。工作能使人更具活力和魅力?！彼血劷鸷妥C書送到她手里，夏玉潔使勁兒地點點頭。方惟敬站在她旁邊，攝影師為他們拍攝合影。這張照片成為她的珍貴物品，擺放在床頭。幾乎每天夜里睡覺前，都要端詳很久，寂靜的黑夜感覺得到自己“咚咚咚……”不平靜的心跳聲。
這天，蔣主任剛進車間就高喊：“玉潔，趕緊放下手里的活兒，方工叫你呢?！毕挠駶嵑闷娴靥ь^望望蔣主任，說：“叫我有什么事？我不想去?！狈轿┚聪嘤H的消息不徑而走，從此她沉默多了。不再奢望和他接觸，只是偷偷地觀看照片，認真地工作。她明白他們之間沒有未來。他那么優(yōu)秀，對愛情的要求也高，自己只是他眼中的一個普通人罷了。蔣主任疑惑不解地來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翻，說：“以前你不是就愛往方工辦公室跑嗎？現(xiàn)在怎么了？”夏玉潔默默地轉(zhuǎn)回身繼續(xù)工作。蔣主任無趣地離開。不一會兒，方惟敬來了，“夏玉潔，我想和你討論一下機車改進的事。蔣主任還請不動你呀？”夏玉潔脫掉手套，整理一下工作服，靜靜地跟在他的后面。討論完工作，夏玉潔整理好手里的材料微微欠身說：“方工，沒別的事，我回去干活兒了?！狈轿┚凑J真地看著電腦隨口應(yīng)了一聲，“好?！笔种笅故斓厍么蜴I盤。夏玉潔來到房門口，不由地回頭望望他。他依然沒有抬頭，一臉嚴肅地緊皺眉頭思索著問題。她失望地隨手關(guān)上門?！跋挠駶崳 焙孟裼腥藛舅拿?。驀然回頭，方工辦公室的門依舊緊閉。驟然，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
鄭緒方和武思遠搬進新房子。好漂亮的新家，再過幾個月兒子就要結(jié)婚，再添個孫子或?qū)O女，好日子又來了。晚上，做夢都能笑出聲。
這天黃昏，鄭緒方哼著小曲兒，荷鋤而歸。猛然發(fā)現(xiàn)劉艷倚在門上，一個多月沒見她瘦了不少?！捌G兒呀！等多長時間了？咋不給我打個電話？你咋瘦了這么多呀？”劉艷站直身體叫一聲：“嬸子，下地回來了？”“嗯，快進家吧。”鄭緒方讓進劉艷，給孩子倒一杯水，“在這吃晚飯吧，我馬上就去做?！闭f著慌忙進廚房。劉艷跟過來，手扶門框問：“嬸子，武思遠什么時候回來？”鄭緒方感覺到有點兒不大對勁兒，叫思遠的名字她從來沒有帶過姓，今天怎么了？鄭緒方若有所思地說：“哦，也快回來了吧？你去他的屋里玩會兒吧?！眲⑵G轉(zhuǎn)身去客廳。鄭緒方疑狐地看著她的背影。廚房里的炊煙裊裊升起。武思遠疲憊地推著自行車進院，揚聲叫一句：“媽！”媽媽急忙應(yīng)道：“唉！”匆忙來到廚房門口，悄悄地說：“劉艷來了，在客廳里呢。你快點去?！蔽渌歼h奇怪地往客廳方向瞥一眼說：“哦？這么晚，她咋來了？”一個多月，他不明白劉艷為什么沒有過聯(lián)系自己？偶爾給她打電話總是找借口推掉。支好自行車往客廳里去。劉艷沒有抬頭，雙手放在膝蓋上。武思遠說：“你來了。這么晚有什么事嗎？”他發(fā)現(xiàn)劉艷明顯瘦了，“你怎么瘦這么多？”劉艷一語不發(fā)，武思遠滿腹疑團地坐在對面。沉默一會兒，劉艷緩緩抬起頭來看了看他，又看看新房子，小聲說：“武思遠，明天你別去上工了，我找你有點兒事。”武思遠一驚地問：“有什么事？今天不能說嗎？”劉艷停頓好久說：“好吧，今天說了，你也有個心理準備。”武思遠更困惑不解了，“怎么了？還要有心理準備呀？”劉艷不禁有點兒難過，趕緊低下頭收回眼淚說：“你的家庭情況，我認為你一定會愛上我，我一開始就很喜歡你。這幾個月的接觸，我感覺得到你并不喜歡我，親事我想退了。我不想這么早結(jié)婚，想出去打工。明天就把你家的彩禮送過來?！蔽渌歼h驚愕不已，以前是不太喜歡她，可是猛然聽到退親的消息，恐懼感襲來占據(jù)了全身。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劉艷，我哪兒做的不好嗎？你告訴我，我一定會改。別退親，行嗎？我媽會受不了的。求求你，好嗎？”劉艷說：“可是我不想結(jié)婚了。你想想吧，我回家了。”說完果斷地起身徑直走出大門。武思遠追出去，朝媽媽喊了一聲：“媽，我送劉艷去了?！编嵕w方站在廚房門口望著消失在門外的背影，自言自語地猜測道：“吵架了？”劉艷在前面走，武思遠追上去想拉住她的手。劉艷躲過，小跑起來?！捌G兒，別這樣，好嗎？”武思遠真的怕親事退了，媽媽受不了這個打擊?？嗫喟笏溃骸耙院笪液煤脨勰?，行嗎？”劉艷哭泣起來，武思遠摟住她的肩膀。劉艷使勁兒推開他，伏在路邊的樹干上，輕輕地抽泣。武思遠陪在旁邊說好話，“劉艷，你知道我家的情況。我爸去逝那年，我媽還不到四十歲。她為了我們這個家吃盡了苦，受盡了累。嫣然為了我的婚事，不去讀研究生，早早地嫁人。如果你要和我退親事，你讓我怎么去面對她倆？艷兒，以后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求求你，好嗎？”劉艷抹一把眼淚，頭也不回地往前走。武思遠默默地跟在后面把她送到家門前，看著她進去。他難過地往回走，絞盡腦汁地思考這個即沒有愛情又沒有經(jīng)濟基礎(chǔ)的婚姻能走多遠？第二天，劉艷沒有找他，風(fēng)波過去。毫不知情的鄭緒方依舊笑得很開心。只是有一些納悶，這陣子，兒子怎么往劉艷家跑得勤了？
陰歷八月十九，武思遠和劉艷如期舉行婚禮。武嫣然和趙劍波趕回來參加他們的婚禮。張燈結(jié)彩的新家充滿喜慶的氣氛，親戚鄰居擠滿院子。魯兵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眼睛跟著嫣然的身影轉(zhuǎn)，她身上透出少婦的風(fēng)韻。愛情有時也不一定要占有，默默地祝福她，也是一種幸福。村里人夸贊嫣然好福氣，嫁了大城市的人。兒子和女兒都已成家，鄭緒方覺得自己最幸福。要是孩子的爸爸還活著，該有多高興啊！想起已故的人，她偷偷地抹著眼淚。
晚上，鄭緒方娘倆坐在臥室里拉家常。女兒微微發(fā)胖的笑臉，紅潤的面色，女婿看閨女依戀的眼神和女兒滿臉的幸福。鄭緒方欣慰地笑了，悄悄地問：“你懷孕了嗎？”武嫣然羞澀地點點頭，鄭緒方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詢問：“幾個月了？”嫣然微紅著臉說：“兩個多月吧。”媽媽捂著胸口說：“嫣然，我這顆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去醫(yī)院檢查過嗎？”嫣然低下頭說：“還沒呢?！眿寢尪诘溃骸盎厝ゾ偷结t(yī)院檢查檢查吧?！辨倘惠p聲說：“嗯，我知道了。”和媽媽總有說不完的話。母女倆聊到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