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林平早在林中尋了個平坦處起了篝火,靠著大樹,正在閉目凝神,月魚兒靠在大樹的另一側(cè),火光將兩人的身影拉長拉遠,兩人無言,只有火堆中不時傳來‘噼啪’響聲。
林平忽然開眼,揮手滅去前方篝火,一把拉住月魚兒手腕,起了御風(fēng)術(shù),往后方逃去。
“發(fā)生什么了?”兩人行了數(shù)里地,月魚兒開口問道。
“方才林外有人交手,周邊靈力動蕩,我怕殃及池魚,這才拉著你先行退讓?!绷制酵O律硇握f道,心中也是一陣惱火。大晚上的,被人嚇得驚慌逃竄,擱你你也想罵娘。
“交手雙方修為很高?”月魚兒問道。三年過去,她修為如今也不過練氣兩層,著實慢得可以。
“是筑基高手在交手。”
林平點了點頭,回答道。方才的靈力動蕩,比他全力引動火殺符還要強上一個層次。若非他此番地底之行后,靈識靈敏了許多,也不能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
月魚兒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摸了摸手腕上的銅鏡,說道:“那我們要不趁早離開此地,躲遠一些?”
林平點了點頭,還要再說。忽然一把握住月魚兒手腕,低聲道:“隱身。”
月魚兒也是行動迅速,幾個眨眼的功夫就在心中念完口訣。兩人即刻隱去身形,小心翼翼尋了最近的大樹藏身。
頃刻間,林中風(fēng)聲大作,夾雜著痛呼之聲。林平站在樹后,抬頭冷眼旁觀。
半空之中,只見一人被人踹下,狠狠落在林中,揚起一片灰塵。
耳畔傳來一陣溫?zé)幔卖~兒湊近他耳畔,低語道:“地上這個是蓮老,平日里為常為我們這些小妖診脈,不曉得天上那個狠毒的家伙是誰?”
林平苦笑一番,這月魚兒分明是問他能不能出手救人。沒看到地上躺著一個筑基大佬么,我這練氣期的弟弟哪敢跳出去救人。
想了想自己手段,一手火法倒是可圈可點,御風(fēng)術(shù)跑路也是一絕,狼毫筆還在懷中,內(nèi)中還有一招“火殺符”,只是此符連黃瑜都收拾不了,還想著去斗筑基妖物?
除非靠著月魚兒的如意銅鏡遁走,不然是沒有其他辦法了。
“恩師雖然給我留了些東西,但對上筑基修士,必定是有輸無贏。此刻還是得靠你的如意才能救他?!绷制阶齑轿樱吐暤?。
“寶鏡發(fā)動之后,便能隔絕內(nèi)外,你我說話,外人除非修為通天,不然聽不得我倆聲音?!痹卖~兒略微提高聲音解釋道。
林平無奈看她一眼,那你之前干嘛這么小聲。
“那蓮老如今昏迷不醒,如果要救人,此刻正好,也不必擔(dān)憂他心生惡念?!绷制交氐?。
月魚兒蹙眉想了想,微微點頭??雌饋硭龑@蓮老著實尊敬,寧愿冒著危險也要救他性命。
這時只聽得空中一聲大笑,兩人哪里不知對頭到了,連忙止住腳步,退回樹后。
只見一昂揚大漢,高有九尺,赤裸上身,身纏鐵索,手里拿著一個稚齡少女,不急不慢地從空中落下。
“老不死,可曾死了?”大漢一腳重重踏在蓮高胸膛,大聲喝道。
蓮高年壽百又六十七年,早已滿頭華發(fā),如今躺在地上,發(fā)髻也被打散,白發(fā)散落,面容枯槁,周身血染,胸腹之中一道創(chuàng)傷貫穿前后,鮮血浸透衣袍。
只聽得一陣骨折之聲,蓮高胸腹骨骼幾乎被大漢盡數(shù)踏折,他本是昏迷不醒,如今卻也是痛得口吐血沫。
大漢又是冷笑一聲,足下發(fā)力,幾乎將他胸腹踩癟,蓮高被他這一踩,痛得頭部昂起,喉嚨微動,張口欲言,卻只是又吐出一塊塊染血臟器。
大漢手中還拿著一個女子,本是昏迷之中,被蓮高慘叫聲驚醒,連連悲聲道。
“爺爺!爺爺!”
猶如杜鵑泣血,直叫聞?wù)邆?,聽者落淚。
林平藏身樹后,也是暗暗搖頭。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如此折辱老者。月魚兒更是憤恨,這蓮高在荊江水域水妖中風(fēng)聞甚好,如今眼看他受此折辱,心中恨不得把那大漢打倒在地,狠狠踩上幾腳。
場中那女子還在悲喊,地上的蓮高卻是再無動靜。大漢將手上女子狠狠往樹上一摔,這女子頓時被砸得頭破血流,躺在地上抽搐幾下,也無動靜了。
大漢仍是兇惡面容,腳踩老人胸膛,將掌中丈八長矛揚起,對準頸部,長矛舞動,大好頭顱帶著凌亂白發(fā)被輕松割下,滾了幾滾,落在土坑之中。
無首尸身猶如噴泉,噴涌出大段血水,染紅這方寸土地。剎那后,地上無首尸身現(xiàn)出原形,化作形似人形的兩節(jié)蓮藕。
“老不死,說拿你頭骨補我法器,就拿你頭骨補我法器?!睋]手一招,招來地上人頭,人頭如今已經(jīng)化作一節(jié)蓮藕,只是這蓮藕頗似頭顱,更是生了五官出來。大漢將人頭握在手中,細細打量一番,得意道:“老不死倒是生了個好頭顱,會給老子省事?!?p> 將頭顱放進腰間儲物袋,再攝來尸身上的酒葫蘆和木杖等等雜物,也不多看,一股腦塞進儲物袋中。
一腳將尸身踢走,回過頭來,正想處置了那女子,放目四顧,哪里還看得到人。
“黑吃黑?哪個老賊敢虎口奪食?”大喝一聲,握緊掌中丈八蛇矛,起了法術(shù),升到高空,就準備追殺過去。
林中空空蕩蕩,連雀兒都看不到幾只,哪里還能找得到人。
山南郡,大野山脈,牛頭山。
林平松開月魚兒的手,左右觀察一番,雖然月夜下看得不太分明,但他仍究認出此處乃是前幾天他才來過的牛頭山。
冷月高懸,樹影憧憧,頗有幾分蕭索。
林平感覺臉上一涼,順手一摸,這才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下起了淅淅瀝瀝的秋雨。
此處乃是黃虎老巢,他還不知黃虎已經(jīng)下山闖蕩去了,因而不敢輕舉妄動。他觀察了下方位,認清地形,轉(zhuǎn)身說道:“月魚兒,此地我曾來過,前方有個破敗大殿,我們先進去避避雨?!?p> 月魚兒點了點頭,抬腳欲走,卻是直接倒了下去。林平連忙伸手扶住,月魚兒整個身體頓時就軟軟得靠了上來。
林平放下背上蓮花,轉(zhuǎn)而扶住月魚兒,探了探她脈搏,感受到脈搏還算有力,這才放下心來。
背著一個,再抱著一個,全力使出御風(fēng)術(shù)來,往印象中的大殿跑去。
方才的雨還淅淅瀝瀝,不過片刻,就已經(jīng)是嘩啦嘩啦了。等到入了殿中,外面已經(jīng)是傾盆大雨了。
所幸林平道法在身,三人都未曾被雨淋到。不過是急著趕路,有幾分狼狽罷了。
大殿破落衰敗,更有幾分陰森。
殿中立著幾座神仙雕塑,斑駁破落。又掛著幾幅神仙畫像,只是畫上人物早已模糊,辨認不出了。
殿中神仙雕塑或是仙風(fēng)道骨,或是英明神武,只是如今看來,終究不過泥塑罷了。
這便是百年前香火鼎盛,如今破落衰敗,卻在今夜庇護林平不受雨打風(fēng)吹的山南第一大殿——太虛殿。
那些神仙畫像,尚可用來引火驅(qū)寒,至于那些神仙雕塑,那可真是毫無用處了。
林平取了些神仙畫像,又拆了幾個神桌或者說是供桌,扔到地上,拿來生火。
火焰生起,林平將二女移到近旁,分別為他們探查起傷勢來。
月魚兒脈搏有力,血氣也算充足,只是這般昏迷,看起來像是靈識過度使用的后遺癥。林平對此束手無策,只好為她護法,讓她好好休息。
至于另一個女子蓮花,倒是傷的更重些,林平不通岐黃之術(shù),只好先幫她清理下傷口,再細細包扎好。幸好這丫頭身上還帶著一些藥丸,林平從她懷中摸出兩瓶丹藥,先用鼻嗅,確認無毒,再用指甲刮下少量藥粉放在舌尖感受,這才辨認出一丸養(yǎng)元生肌的“回春丹”和一丸益氣補血的“養(yǎng)氣丹”。
自殿外引了些雨水,先用法力煮沸,再用濕氣冷卻,給二人分別灌了一粒回春丹和養(yǎng)氣丹。
將丹藥放回原處,又給篝火中加了些木料,踱步到殿門處,便靜立著,不動了。
今日眼看那大漢殺人梟首,如此血腥景象,讓他又怒又怕。不過一筑基妖物,便有如此兇威。之前他戲耍黃虎,力挫黃瑜,難免讓他生出妖物不過爾爾的想法,今日親眼看見筑基妖物動手,且不說手段如何,單就這份狠毒殘忍,就讓他有些膽寒。
燕國勇士秦舞陽十三歲便殺人,到了秦王宮,卻是‘色變振恐’。林平此刻既痛恨于自己的軟弱,又為自己察覺到自己的軟弱而高興。
真正的勇者不是無敵的力量,而是一往無前的決心。
這便是修仙界的真面目么?波譎云詭,弱肉強食。
驟雨初歇,林平抬起頭,看著殿外陰森寂靜的密林,心緒放空。
“我會是秦舞陽,還是。。。荊軻?”